林大夫人从刑部天牢离开的时候,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林筱溪便亲自将她送回了林府,陪着她将林知玥的牌位送回祠堂。
“知玥原本是不该待在这里的……”林大夫人抹着眼泪,哽咽道,“嫁夫随夫,我都已经松口了,便是纵着她和带两个孩子的王将军在一起又怎样?她原本可以到王家做一位被宠爱的妻子,只要她开心就好,可是……她还年轻啊,这么年轻就被害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死咬着不放她走,合该早一点成全了她和王将军。”
林大夫人的难过,一则源于她后来把所有的母爱都寄托在了这个陪在她身边的庶女身上,爱之切,则失之痛,二则是懊恼自己在林知玥和王将军一事上成了阻碍,导致林知玥还没嫁人就英年早逝了。
林筱溪轻轻叹息,安抚道:“母亲,此事并不怪你,一开始,知玥自己对王将军也是有抵触的,你的立场和她是一样的,你始终站在她身后,是她最为坚韧的盾,你已经尽力了。”
林大夫人握住林筱溪的手,犹疑了片刻,还是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听说……芝兰在慈恩寺过得不好?”
林筱溪心下一沉:她就知道,身边已经无儿女相伴的林大夫人,必然会把心思转移到其他的女儿身上,林筱溪成了皇后,无法伴她左右,于是她就想到林芝兰了。
“她是罪有应得。”林筱溪淡声道。
她不觉得放一个心机深沉的庶妹在林大夫人身边就是尽孝了,她宁远为她找其他的倚仗。
“自从芝兰被罚去慈恩寺,赵姨娘都病了好久了。”林大夫人却还在试图瓦解林筱溪的坚持。
可即便看着沧桑的母亲两鬓斑白,林筱溪也不为所动。
她绝对不能心软,如果因此把林芝兰放回来,无意是丢了一颗定时炸弹在林家,一如当初的林玉珠,一次次的宽恕,根本没有带来回报,只有一次次的失望,直至最后彻底崩裂。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仁慈。
林筱溪心念一动,问林大夫人:“母亲,我有另外一桩事想征询您的意思。”
林大夫人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你尽管讲。”
“夏至她家里虽然是御医世家,但到她这一代已经没落了,她从小就失去双亲,是被爷爷奶奶拉扯大的,而她爷爷也早已从御医院辞官回乡养老了,她如今在京城一个亲人都没有,要孤孤单单地嫁入李家,委实凄凉,所以我想恳请母亲收她为义女,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林大夫人沉吟了片刻,哀声道:“夏至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事我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不知道她自己……”
“她自己估计听到这消息,该乐坏了。”林筱溪说道。
“那便下个月吧,等知玥过了五七,你将夏至领回来,给我瞧瞧。”林大夫人这才稍稍舒展了愁眉,“从前她也来过府上几趟,不过我看她总是跟在春华身后,不声不响的,是个柔婉的孩子。”
“她家世不差,若非跟了我抛头露面,在老家当地也算是个大家闺秀,母亲与她处久了就会知道,柔婉只是表面,内里性子活泼着呢。”
林大夫人微微弯了弯唇角,总算是被林筱溪成功安抚好了。
是夜,林筱溪在林府住下。
翌日起早,她正准备将这消息带去医馆通知夏至,忽然听闻林正德在前厅发了脾气。
林筱溪听前来禀报的丫鬟说是不满意早膳的包子是素的。
林筱溪却觉得:这通火,估计跟包子无关,纯粹是因为昨日眼看着即将抱上赵丞相这条大腿、却被林筱溪和林大夫人给搅黄了。
现在借着包子不合口味的由头,冲着林大夫人撒气,着实让林筱溪更加瞧不起他了。
林筱溪简单拾掇了一番后,来到了前厅。
现在她是皇后,林正德不敢对着她横眉冷对,可委实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憋着一肚子气坐在那儿,不发一言。
他不说话,林筱溪却准备奚落他两句了:“父亲如今还能在家吃一口热腾腾的早饭,也是因着徇私舞弊一事还没捅到陛下那里。”
“你什么意思?”林正德睇来怒沉沉的眼色。
林筱溪唇角一撇:“给赵莹莹调包,若非您和赵丞相同时给刑部施压,他们有这胆子吗?刑部左侍郎是要吃罪,可父亲与赵丞相也一样不能独善其身。”
“瞎说八道!”林正德恼道,“我可是受害者,我的女儿没了,陛下还忍心苛责我吗?”
“是啊,您是受害者,女儿没了,一边在陛下跟前装出一副痛失爱女的苦相来,一边却利用此事卖人情给赵丞相,您这等阴奉阳违之举若是被陛下知晓,只会更加怪你欺君罔上、徇私枉法。”
林正德被林筱溪说得怕了,黑如锅底的脸色掺了一丝白:“溪、溪儿,此事你会维护父亲的对吧?为父也是为了林家呀,你虽是皇后,可没有娘家倚仗的皇后是会被看低的,为父也是为了在把伤害降到最低的前提下,选了一条最明智的路啊,知玥死了,不可能活过来了,我们若还因此与赵家交了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筱溪秀眉一挑,嘲讽道:“父亲还真是沉溺在自己的歪理里,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此话怎样?”林正德慌张地追问道。
林筱溪解释道:“今日您失去一个女儿,所有人都以为您会为了女儿和赵丞相疏远,却没想到你反而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巴巴地利用女儿的死去讨好人家,那么是不是就说明,我林家真的很好拿捏,我林家就是软柿子,没有骨气、没有尊严、没有底线。”
“你、你是在怪为父窝囊?”
“父亲难道不窝囊吗?父亲根本就是在辱没门楣,连带着拉低我皇后的尊严!”林筱溪冷声道,“我曾为了陛下一度向赵丞相低头,如今连你也卑躬屈膝地巴结他,岂不纵他一人独大,让他越发得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