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揭晓答案之前,黄雪唯向萨尔礼提出了一个要求——搜查管家亨利的卧室。她认为步维贤被杀案的重要线索现在就在亨利的卧室之中。她这一行为等于公开宣布管家亨利就是凶手。事已至此,老亨利再也无法保持他那引以为傲的绅士风度,咒骂起黄雪唯来。
叶智雄在一旁拿腔拿调地道:“骂一位女士,这可不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该做的事情!”
亨利仿佛没有听见,瞧都不瞧他一眼。
萨尔礼考虑了片刻,又与身边的薛畊莘商量了几句,最后答应了黄雪唯的要求。不过,他必须委派一位巡捕跟在她身边,以免黄雪唯破坏现场。得到督察长的同意后,黄雪唯很是高兴。她对大家道:“请各位少安勿躁,我去看一下就回来。”
说完,又把目光移至亨利身上:“我想我应该可以找到想要的东西。”
亨利低着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不敢去跟黄雪唯对视。
黄雪唯离开后,大家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中,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罗思思扯了扯李亦飞的袖子,问道:“我刚才是不是很丢人?”
说这话时她的神情极为懊丧。自她当侦探以来,这是头一回栽跟头,尤其还是在这么多同行面前。罗思思倒不是责怪黄雪唯指出了她推理中的漏洞,而是恨自己为什么不仔细一点?身为侦探的自己犯一个错误,可能就会害别人去坐冤狱。
李亦飞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忍落井下石,于是便安慰道:“不,你刚才的推理很……很厉害。仅仅凭墙上的弹孔和步维贤身上的枪伤,就……就能推理到这种地步,比我厉害多了。”
罗思思摇头叹道:“我要是再细心一点,就应该先去查看一下墙上的弹孔。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我……”她看了一眼李亦飞,“我太想赢你们了。”
李亦飞发现她的眼圈都红了。
“我们不是来比赛的。”他结结巴巴地说,“侦……侦探的职责是发掘真相。侦探不是运动员,我们之间不存在竞……竞争关系。几个侦探就算一起办一个案子,也应该团……团结一致,互相帮助,一同找出案件的真相。我们是人,人就会有弱点,你……你有弱点,我也有弱点,但是我们一起工作就可以互相弥补对方的短板。”
李亦飞的话深深地触动了罗思思的心灵。
她从小就好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争第一,就算面对哥哥罗闻,也是分毫不让。她厌恶当下社会中重男轻女的风气,认为社会上男人之所以强过女人,是因为教育不公导致的。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在经办案件时她的推理常常被人蔑称为“妇人之见”。但最后结果总能证明她是对的,那些愚蠢的男巡捕们就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当然也有人不买账,甚至说罗思思的成就多要归功于她的哥哥。
对于这种污蔑,罗思思当然很生气。但这样的说法越多,就越能激发她内心的不甘和愤怒。她就是要证明给世人看,自己可以成为上海滩最好的侦探。
不是最好的女侦探,而是最好的侦探。
李亦飞更激发了她这种斗志。李亦飞足够优秀,不同于她此前遇到过的那些草包。所以,每次她见到李亦飞,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要与他一较高下。正是这样的执念,让罗思思失去了往日独自办案时的那份理智,继而在调查取证的过程中忙中出错。
李亦飞的那句“侦探的职责是发掘真相”把她从这份执念中拽了出来。
——“是啊!破案又不是比赛。我追求的是真相,而不是奖杯!”
“谢谢你。”罗思思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是我脑子搭错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你也别太在意。”李亦飞道。
“不过呢,你也别太得意!”罗思思虽然还红着眼睛,但脸上却露出了往日的笑容,“虽说我们都有弱点,但你的弱点一定比我多!”
“哪有?”李亦飞不满道。
“首先,你说话就说不利索!”罗思思学他结巴的样子,“每……每次听你说话,我……我都觉得好……好累……”说罢哈哈大笑。
李亦飞看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太夸张了吧?”
两人正说笑间,楼道里便响起了高跟鞋踩踏地板而发出的声音。看来黄雪唯已完成了她的勘查工作。把门推开后,美丽动人的黄雪唯小姐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立在她身后的巡捕手里捧着一幅油画,画被一块白布遮住,大家看不清上面画了什么。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她缓缓步入房间,一直走到步维贤遇害的位置,才停下了脚步。
“查明白了吗?”萨尔礼问她,口气依旧很不友好。
黄雪唯点头:“是的,我找到了我想要的证据。”
“那你的推理能否可以开始了呢?”萨尔礼指了指自己的名牌手表,“我可没时间在这里耗上一夜。明白吗?”
“没问题。”黄雪唯道,“我们这就开始吧!”
老管家直勾勾地看着巡捕手中的油画,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双肩微微抖动。他这一系列反常的表现全都落入黄雪唯的眼中。
亨利所表现出的焦虑和恐惧令她很满意。
黄雪唯缓步走到墙边,走到罗思思刚才站立的位置上,其他人则在她对面围成了一个扇形。她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掠过。有人惊讶,有人疑虑,有人愤怒,有人面无表情,唯独亨利的脸上写满了惊惧。亨利的不安太过明显,就连萨尔礼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于是低声吩咐身边的巡捕打起精神,待会儿千万不要让这老东西跑了。
“和罗小姐一样,最初引起我注意的也是墙上的弹孔。”黄雪唯双手抱臂,在白墙前来回踱步,仿佛在自说自话,“步维贤先生胸口中弹。子弹贯穿了他的身体,然后射入墙壁而形成一个弹孔。不论怎么看,都能得出‘步维贤在这面墙前被射杀’的结论。那么,为什么步维贤先生会站在这面墙壁前呢?刚才罗小姐在推理的时候并没有给出答案。”
罗思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确实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黄雪唯继续道:“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一会儿。我仔细检查这面墙壁后,便有了答案。请大家仔细看这里。”她用手指了指弹孔周围的墙面。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所指的地方。弹孔的上方有一个很小的挂钩,挂钩的周围有一块长方形的印记。如果不仔细分辨,就很难发现这块印记,因为它与墙面的色差不大。屋内响起了一阵低语,大家都明白了黄雪唯想要表达的意思——这里曾经挂过一幅画作,而现在那幅画不见了。
“步维贤站在这里,也就是这幅画作前,是在做什么呢?观赏这幅画作吗?还是在将这幅画作取下来?”黄雪唯说到此处,略微顿了一顿,见众人没有反应,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猜是后者。”
嚓——
安静的屋子里忽然发出一记轻微的声响。原来是站在角落里的霍森划燃一根自来火的声音。他探出脖子,将叼在嘴里的香烟凑近火苗。微弱的火光将他半张脸映成了橘黄色。将烟点燃后,霍森甩灭了火苗。
“为什么说是后者呢?”黄雪唯瞥了霍森一眼,迅速把注意力又集中到自己的推理上,“因为我在墙下的地毯上发现了四个奇怪的凹痕。于是我猜测是有人将一张小凳子放在那里而留下的。凳子的四条腿立在柔软的地毯上,从而造成了这样的痕迹。那么,步维贤为什么要将凳子放在这面墙之前呢?”
“他想取画?”不知是哪个人说了一句。
黄雪唯笑着点了点头:“没错,他想取下画作。我们来看一下挂钩的位置,就晓得步维贤为什么要踩着凳子取画了。这个挂钩离地将近六尺。尽管步维贤的身高将近五尺五寸,他举起双臂也许能够取下,但是画框太沉重,所以必须借助凳子才行。所以,我的推理是,步维贤先生取来了凳子,当他站在凳子上取画的时候,被凶手突然射杀了!而那幅画就藏在管家亨利的卧室里!”
“不!不是我!”亨利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是个恶毒的女人,你想污蔑我!”
“请大家欣赏一下这幅卡巴内尔的真迹——《白衣少女》!”
黄雪唯打了个响指。与此同时,那位手持油画的巡捕立刻将盖在画上的白布扯去,露出了画作的真容。
画中的少女实在美极了。她金发碧眼,白衣飘飘,皮肤宛如奶油般细腻,笑容如春日阳光般温煦,但微笑中似乎还带着一缕哀伤。她像是在等待爱侣,又像是在告别情人。但凡有一点美术常识的人,都能从这幅画作中看出拉斐尔的柔和与米开朗基罗的韵味。它在表现女性的丰腴和娴静上,就连安格尔的仕女图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这幅画确实是步维贤先生卧室里的!”女佣艾琳惊讶地说。她立刻捂住了嘴,看了看亨利,又看了看那幅画。
“为什么这幅画会在你的卧室里?”黄雪唯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亨利拼命摇头:“是步维贤先生送我的。我没有杀他!”
“既然是他送给你的,那你为什么要把它藏在床下面呢?”黄雪唯又问。
“因为……因为……这是我的自由!”亨利暴怒起来,“你无权过问!”
此时萨尔礼突然插嘴道:“你必须回答,不然我就把你抓到巡捕房里去!”
他的眼神里隐隐透着愤怒。身为高层,下属的背叛,最令他难以接受。这一刻,他无比同情步维贤。
“我……我……”亨利忽然抱住脑袋,跪在地上,“我承认是我偷的。”他哭了起来。
“所以是你杀了他?!”萨尔礼高声问道。
“不!我没有杀他!我进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只是把这幅画取下来而已。我真的……求求你们,我只是个管家……”
“你说,你偷画的时候,步维贤已经死了?”
“是的。”
“那时候是几点?”
“十点十分。”老亨利抬起头,回忆片刻,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没错,十点十分,一分一秒也不差。当时我还特意看了手表!”
“枪声响起的时候是十点半。你说,在十点十分的时候步维贤就已经死了。”萨尔礼大笑起来,“你是把我们都当成傻瓜了吗?嗯?我看上去像是个傻瓜吗?”
“不,您不像。可是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啊!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黄雪唯冷笑:“让你当管家,真是屈才了。你演技这么好,应该去演莎士比亚的戏剧。”
“我向上帝发誓,我没有杀步维贤先生!”亨利再次声明。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自己的说法,我就把刚才的推理讲完,让你死得其所。”
黄雪唯走到床头柜边上,弯腰搬起了那张凳子,接着走到白墙前,将凳子的四只脚对准波斯地毯上的凹痕,放了下去。
简直可以用严丝合缝来形容凳脚盖上凹痕的样子。
黄雪唯满意地道:“看来我猜得没错。之前放置在地毯上的就是这张小凳子。步维贤被杀之后,凶手为了掩盖步维贤取画的事实,故意将凳子移到了床头柜那里。在此之前,这张凳子一直是在这里的。”
亨利哭丧着脸,不停地摇头,可能是累了,嘴里并没发出抗议声。
“为什么要掩盖取画的事实呢?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就是凶手不想让大家联想到画作消失这件事。在这栋宅邸中,除了步维贤外,最懂艺术的人就是亨利。他对卡巴内尔画作的热爱简直可以用狂热来形容。这样一幅真迹消失,他很难不被怀疑。至于第二个原因么,就比较隐晦了。他是为了掩盖自己杀人罪行才将椅子移走的。”
屋子里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黄雪唯即将揭晓的答案。
“答案就在墙上的弹孔里。”黄雪唯先说了一句谁都听不明白的话,紧跟着又道,“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方才罗小姐的推理之所以站不住脚,是因为子弹不是由下而上地射入墙壁,而是水平射入。那么问题就来了,步维贤先生中弹的心脏明明离地四尺五寸,但为何墙壁上的弹孔离地却有五尺二寸呢?”
她环视屋内的众人。没人能给出答案,或者说,没人愿意打断她的叙述。
黄雪唯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这张凳子的高度就是七寸有余,所以当步维贤站在这张凳子上的时候,他的心脏就正好与墙壁上的弹孔在一条水平线上,两者离地高度都是五尺二寸!”
众人还是一脸茫然。他们并不理解,黄雪唯得出的这个“五尺二寸”的数字意味着什么。
但是几位大侦探的表情开始发生了变化。
罗思思最先领会了黄雪唯想要表达的意思,恍然大悟,连连称赞黄姐的推理能力了不起。而李亦飞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看样子他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未必认同黄雪唯的答案。霍森已经抽完了那支烟,听见黄雪唯说出“五尺二寸”后,露出了疑虑的表情,看来这个解答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黄雪唯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又抛出了下一个“炸弹”。
“我们这里单手平举时离地高度为五尺二寸的人只有一个。”黄雪唯把脸转向身高超过五尺七寸的管家老亨利,“只有像你这么高的人,才能办得到。”
这下黄雪唯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清晰多了。步维贤为了取画站在了凳子上。当他把卡巴内尔的画作取下时,亨利偷偷潜入了他的房间,并用枪对准了步维贤的心脏。当时屋内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对话,恐怕没人能够知道了。总之,亨利最终还是略微抬高了手肘,瞄准步维贤的心脏,扣下了扳机。
子弹穿过步维贤的心脏,水平射入墙壁里面,形成了弹孔。步维贤倒地,当场毙命。亨利拿走了那幅《白衣少女》,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还将凳子移到了床头柜的边上。回到房间,亨利又将《白衣少女》这幅画用白布包裹起来,藏在了床底下。可是他没想到,这幅画还没被自己焐热,就被黄雪唯从床底翻了出来。
黄雪唯对老亨利道:“眼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栽赃!这是栽赃!”亨利还是不服,仿佛他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我对步维贤先生十分忠诚。我怎么会杀他?没错,我确实喜欢这幅画,但我不会为了艺术品去杀人,这是我的底线。而且,我也不怪步维贤先生。最初他确实是打算把这幅画赠送给我,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中国人,出高价要买下《白衣少女》这幅画。他出的价太高了,高到步维贤先生无法拒绝的地步……”
“中国人?”黄雪唯一愣,随即把目光投向了罗思思他们。
——这就对上了!
“你晓得那个中国人叫什么吗?”罗思思急切地问道。
亨利不知他们何故对这个买家产生了兴趣,当下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事实上我只是听步维贤先生说过一嘴。有关这件事的真假,我也不十分确定。”
李亦飞打趣道:“说不定又是胡……胡弦先生捣的鬼。”
胡弦听了,板起脸来:“不要把乱哄哄的事情都算在我头上!别说我买不起这种名画,就算买得起,我也不花这种冤枉钱!艺术品也好,古董也好,只是用来妆点自己谈吐的。干吗要拥有它们?简直吃饱了撑的!”
此时的黄雪唯已是十分确定自己的推理百分之百正确。她对亨利道:“那个中国人恐怕就是追杀步维贤的唐先生。他故意设局,假意想买《白衣少女》,引发你对步维贤的不满,从而可以借你的手,替他除掉步维贤。”
亨利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冤枉啊!”这下他真急了,说了几句中文后,嘴里喷出一大段英文来。由于语速太快,黄雪唯也没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大抵是各种谩骂与控诉。
萨尔礼怒了,对着亨利大骂:“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狡辩?快点把他铐起来,带回巡捕房。不给他水喝,也别给他饭吃,我看他嘴能硬到几时!”
几个巡捕得令,撸起袖管,取出手铐,就要将亨利抓捕归案。
叶智雄松了口气,望向黄雪唯,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终于结束了。
黄雪唯朝他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等……等一下!”
正当巡捕将亨利压在身下、准备上铐之时,李亦飞忽然站了出来。
一时之间,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在他的身上。
李亦飞脸颊微微泛红,也许是由于紧张的关系,他的语速很快:“我……我觉得黄……黄小姐的推理还……还有商榷的余……余地。这个案……案子还是有……有疑点的。”
他着急的时候结巴得更厉害。
黄雪唯转过身,面对李亦飞,问:“什么疑点?”
“疑……疑点就是这面墙壁……”李亦飞指着她身后的墙壁道,“太干净了。”
他的话令在场众人不解。
李亦飞进一步解释道:“如……如果如黄小姐所言,步维贤先生是……是站在墙壁前被……被射穿心脏的,那么血液一定会溅射……射到墙壁上吧?但是,请……请大家看这面白墙,墙上除了画框的印记外,什……什么污渍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黄雪唯先是一怔,随即道:“可能被他清除了。”
显然李亦飞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摇着头道:“你看,这……这面墙壁看似一片雪白,但上面其实是有……有纹路的。”
黄雪唯依他所言,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了细微褶皱。这种纹路令整个墙面看上去更有层次感,比普通的纯白好看不少。
李亦飞放慢了语速,缓缓道:“这种涂料叫‘皱纹漆’。这种纹路是永固造漆股份有限公司出品的长城牌油漆的特色。这……这种涂料的优点是耐用和美观,缺点是不易打理,沾上脏东西后很难去除污渍。如果沾上血迹,即……即便用抹布揩干净,还是会留下破损的痕迹。所以我不认为凶手清理过这……这面墙。我更倾向认为,死者并不是在这面墙前被射杀的。”
听了李亦飞的推理,亨利像是海难时找到了浮木,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这位李先生说得没错!我们用的就是长城牌油漆。步维贤先生喜欢这个纹路。我……我还留着收据,我可以去拿给你们看!”
黄雪唯还没死心,她心想,或许是亨利耍了什么诡计,让鲜血没有溅射到这面墙上。她只要静下心,苦思一番,一定能找到漏洞。身为上海滩鼎鼎有名的女侦探,她对自己的推理能力一向很有信心。
不,与其说推理能力强,不如说她的直觉很准。她虽然把直觉凌驾于逻辑思维之上,但也从未失手。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时,会客厅的电话铃声大作。驻守在一楼的巡捕接起电话,与对方说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地跑上了三楼。那位巡捕推开门,一脸惊愕地对萨尔礼说:“错了!错了!”
萨尔礼反问他:“什么错了?”
那巡捕喘着气道:“刚才化验室来电话。他们说,经过检验发现墙里的子弹根本不是射死步维贤先生的那枚。这枚子弹锈得十分严重,应该是好多年前打进墙壁的。”
这个消息彻底击垮了黄雪唯的信心。
原来子弹早就在墙内了,只不过上边一直挂着油画,遮住了陈旧的弹孔,所以就连住在这里的伊莎贝尔和艾琳等人也均不知情。
如果说方才李亦飞的质疑是一枚“子弹”,那么这个消息就是一枚“炸弹”!
她所做的推理都基于“弹孔里的子弹就是射死步维贤的那枚”这个前提。就像一栋摩天大楼,如果地基坏了,那么不论摩天大楼造得多么豪华、多么壮丽,都不过是一栋空中楼阁,总逃不过土崩瓦解的命运。
萨尔礼听了,愣了许久。他对黄雪唯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黄雪唯呆立在墙边,看着白墙上那一道道细微的纹路,一时语塞。
她犯了和罗思思一样的错误——救人心切,导致情感战胜了理智,因而连这么显眼的细节都忽略了。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起来。
看来叶智雄真是个令她昏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