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弟子叫陈九川的生了病,卧病在床,痛苦万分。

王阳明来看望他,嘘寒问暖一番后,问他:“关于病这个东西,‘格’起来有点困难,你觉得呢?”

陈九川苦笑道:“的确难!我觉得它比‘正心’难多了。它的难受,肉体的疼痛,非是心能控制得了的。”

王阳明不这样看,说:“你的肉体也是受你心控制的,它疼时,你若能快乐、常快乐,就是功夫。”

这是大有难度的事,陈九川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结,而是和王阳明探讨起了学问:“我常反省自己的念头思虑,有时觉得邪妄歪曲,有时想去治理天下大事。思考到终极时,也津津有味,达到难分难舍的地步而无法祛除。这种情况发觉得早还容易去掉,发觉迟了就难以排除。用力抑制,更觉格格不入。唯有将念头转移,方能把这种现象全部清理出去。如此清净思虑,似乎也无妨害。”

王阳明说:“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懂得良知,只要在良知上下功夫即可。你一有念头,良知就知是非,只就在‘是非’上用功,‘是’的保持,‘非’的祛除。”

陈九川很沮丧:“我说的这些情况,正是良知未知时。”

王阳明笑了:“良知怎么可能有不知的时候?只是你的良知被遮蔽了,它告诉你答案,你感觉到了却不肯去做。”

陈九川若有所思:“大概是这样吧,这真是一场恶战,虽然明白,却不能扔掉。”

王阳明严肃地说道:“必须要有勇气!”

陈九川茫然:“勇气?”

“对!你用功久了,自会有勇。”

陈九川越发茫然。

王阳明解释道:“孟子说勇气是‘集义所生’,你行事合乎道义,这就是致良知。肯致良知,自然就会产生勇气。勇气反过来会光明你的良知,你在这场恶战中就很容易取胜了。”

王阳明所谓的“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可以用《孔子集语?杂事》记载的一则故事来解说:孔子的弟子子路自诩很勇敢,但孔子始终认为子路是个容易冲动的勇夫,并未得孔门儒学“勇”的真谛。

某次,孔子游山,子路随行。孔子口渴,让子路去打水。子路在水边遇到一只老虎,兴奋得发狂,扔了水瓢就和老虎搏斗起来。几个回合,子路把老虎揍死,并把虎尾巴扯下揣在怀里,回来问孔子:“上士打虎如何?”

孔子发现子路的水瓢不见了,怀里露出一条毛茸茸的东西,马上就明白了,于是回答:“持虎头。”

子路又问:“中士打虎如何?”

孔子回答:“持虎耳。”

子路急了,再问:“下士打虎如何?”

孔子回答:“持虎尾。”

子路忿懑不已,自己徒手和老虎搏斗险些搭上性命,才落了个“下士”。他跑到一边,把老虎尾巴扔掉,揣了个石头回来。恶狠狠地问孔子:“上士杀人用什么?”

孔子脸色不变:“用笔。”

“中士杀人用什么?”

“用语言。”

“下士杀人用什么?”

“用石头。”

子路垂头丧气,心服口服,扔了石头,不言语。

孔子微笑道:“你已接近勇士的标准了,因为‘知耻近乎勇’。”

把孔子的话和王阳明的话结合起来,我们就可得出王阳明对“勇”的定义:知道是非、善恶、羞耻是良知,只是接近“勇”,而肯矫正和改正,就是真的勇,也就是致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