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一,“一”是天理
陆澄问:“主一之功,如读书则一心在读书上,接客则一心在接客上,可以为主一乎?”
先生曰:“好色则一心在好色上,好货则一心在好货上,可以为主一乎?是所谓逐物,非主一也。主一是专主一个天理。”
【译文】
陆澄问:“专注于一的功夫,是否就像是读书一心一意在读书上,待客一心一意在待客上?这是否就是专一的功夫?”
先生说:“好色就一心一意在好色上,贪财就一心一意在贪财上,也可以算作是专一吗?这不过是追逐物欲罢了。专一是一心专注于天理。”
【度阴山曰】
有人问牧师:我祈祷的时候可以抽烟吗?
牧师回答:不可以。
人再问:我抽烟的时候可以祈祷吗?
牧师回答:可以。
主一,就是敬,就是对天理的无条件崇敬。在这个故事中,祈祷就是天理,是我们专注的唯一。我们要绝对地敬重它,要分清主次,分清灵魂是什么。专注天理时,任何事都可做;不专注天理时,所有事都做不得。
程颢和程颐是兄弟,但性格迥异,程颢洒脱,程颐严肃。性格决定了两人在学术上的不同,于是,二人后来分别成为理学和心学的开山鼻祖。
程颢除了在儒学上有大成就外,在所谓的小技,诸如琴棋书画上都有极深造诣;程颐则专心于儒学,心无旁骛。某次,兄弟二人去赴宴,主人给两人找了歌姬陪吃陪喝陪聊天。
程颐浑身不自在,更让他不自在的是,老哥程颢居然很玩得开,尺度相当大。
二人回家的路上,程颐指责程颢说:“老哥,您太不知体统,一点读书人的仪态都没有了。”
程颢问:“什么事?”
程颐就把刚才老哥与歌姬的事说了一遍。程颢大笑:“我出门就把歌姬的事忘了,你居然记了一路。”
程颐犯了个毛病:和歌姬一起时,心不在焉,离开歌姬后,又心有所系,这是典型的不专一。在什么情境下,就该做什么事,不能虚伪,要认真做,不能被从前的规矩束缚。
阳明心学所谓的专一,有两层意思。
第一,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要随俗。既然你在人家家里做客,主人请了歌姬,那就不要装君子,那地方不是装君子的地方。但如果有伤大雅,比如进了土匪窝,你就不能当土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二,我们做的任何事,都有个主导此事的灵魂在,这个灵魂就是天理。琴棋书画,只是小技,但在锻炼这些小技时,心中要把它们当作修行的术,修行我们的意志力、专注力,最终让心静下来。它是通往道的术,而不是道本身。
程颢和歌姬玩大尺度,只是当时开明知识分子的一种消遣方式,这种消遣方式在当时是无伤大雅的,那就要尽兴、专一。离开这个场景后,马上就忘掉,而不能如程颐那样还惦记着。
遗憾的是,我们所谓的专一,都偏离了这层。正如王阳明所说,好色就一心在好色上,把好色当成了道;贪财就一心在贪财上,把贪财当成了道。
这就不是专一,看似诚心诚意地在做事,其实是在被物牵着走。专一,是炼心。那些看上去不以天理为主的聚精会神,不但不是专一,还是专一最大的敌人!
立志
问立志。
先生曰:“只念念要存天理,即是立志。能不忘乎此,久则自然心中凝聚。犹道家所谓‘结圣胎’也。此天理之念常存,驯至于美大圣神,亦只从此一念存养扩充去耳。”
【译文】
有人问如何立志。
先生说:“只要心心念念存养天理,就是立志。能够不忘记这一点,久而久之天理自然会在心中凝聚。就像是道家所说的修炼内丹一样。而心中时刻不忘存养天理,逐渐达到孟子所说的美、大、圣、神的境界,也只不过是从起初的念头不断存养、扩充出去的罢了。”
【度阴山曰】
从前,有两个生意人来到一片远离闹市的居民区。两人发现这里没有超市,于是几乎同时在居民区开起了便民超市。
甲的超市比乙的大,但一个月过后,生意惨淡,而乙的小超市却风风火火,几乎成了所有居民的不二之选。甲大惑不解,找到乙,询问诀窍。
乙也大惑不解,他认为甲的实力比他的强,生意应该比他好,但结果竟然相反。
甲就观察乙的超市,发现超市的货物和自己的也差不多。不过有个小细节,乙的货物似乎都很接地气,而且摆放得也特别用心。
他问乙:“你为什么要开超市?”
乙回答:“我看到这里一个超市都没有,居民们肯定不方便,开这个超市就是方便他们的。”
甲说:“我不这样想,我想的是,这是个市场空白,抢占市场空白,就抢占了利润。”
如果把甲和乙对为何开超市的答案看作是立志的话,虽然都是开超市,但甲乙二人的“志”却完全不同。
我们注意到,乙的“志”是方便当地居民,而甲的“志”是赚钱。
乙立下那样的志向后,如果他能不忘初心,就会为居民着想,就会用心,真正为居民提供便利。而居民认可他的真心后,就会把利润送给他。
甲的志向,看似很精确,其实犯了个大错:真正的志向,是一种情怀,而不是有具体的所指。
在王阳明看来,人如果有志向,并且坚定地走在通往志向的路上,那这个人肯定能成功。志向就是我们人生的指南针。
人之所以要有志向,还有个原因:每个人都会被身边的琐事缠绕,许多人总是抱怨当下,负能量特别多,这就是因为你没有志向。当你有个远大的志向,并特别坚定、特别专一地向志向奔走时,你哪里有时间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正所谓“将军赶夜路,不打野兔”。将军赶夜路肯定有大事,这大事就是志向,脚下的野兔就是我们平时遇到的琐碎小事,真正的将军,根本不会去打野兔来浪费时间和精力。
所以,立志可以让我们屏蔽掉身边鸡毛蒜皮的小事,让我们不抱怨,让我们轻装上阵。
王阳明能创建心学,和他的立志密切相关。在他十二岁时,就问老师,何谓第一等事,也就是人生志向是什么。
老师说:“读书中举做大官,光宗耀祖。”
王阳明摇着他的大头说:“不对,我认为人生第一等事,应该是做圣贤。”什么是圣贤,圣贤就是要立德立功立言,做到这一点,就能普度众生,也能度自己。
我们立志,不是立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种志向,而是想做成什么样的事。
用王阳明的说法,立志,就是心心念念存养天理。
这天理就是发自真诚地服务他人,而且毫无保留地付诸实践,最后成就自己。俗一点的讲法就是,为人民服务、天下为公,心怀他人,而不是全怀自己。
比尔·盖茨曾立下志向:要让所有的家庭都拥有一台计算机。倘若他当初立下的志向是要卖计算机给所有家庭来赚钱,恐怕就不会有今天的比尔·盖茨。
每一件事,都存养着为人民服务、天下为公、心怀他人,而非全怀自己的天理,这就是念念存养天理,就是立志。天长日久,就会有圆满人生。
最后,我们要说的是,王阳明在创建心学后制定的《王门四规》中,第一条就是“立志”,而在这里,他所谓的“立志”其实就是做个好人。什么是好人?不作恶就是好人,就是在存养天理。所以,立志说难很难,说不难,也非常容易。
以毒攻毒,方能治毒
“日间工夫,觉纷扰,则静坐;觉懒看书,则且看书。是亦因病而药。”
【译文】
“如果白天用功时,觉得受到干扰,那就静坐;如果懒得看书,那就看书。这也是对症下药。”
【度阴山曰】
宋初,南唐派使者到北宋东京(开封)贡献礼物。按传统,北宋须派出一位接待使到两国边界迎接。这本是常事,随便派出一位官员即可。但满朝文武得知对方使节是徐铉后,这事就成了难事。徐铉是南唐名臣,以擅长长篇大论名扬天下。据说此人能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死。
北宋朝臣都知道这小子口才学识很厉害,所以犯了难,赵匡胤笑道:“这有何难,顺手指了一个禁卫军说,就他吧。”
众臣都跳了起来,按规定,禁卫军都是不识字的。
赵匡胤不管,拍板道:“就让他去接徐铉。”
那个大字不识的禁卫军和徐铉一见面,徐铉就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随行来的宋人惊愕万分,但那个禁卫军毫无表情,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徐铉说的每句话,到他这里都如同进了墓道。
徐铉开始时没有觉察,喋喋不休。在路上走了几天,徐铉一直没有得到该有的应答,也就没有兴趣滔滔不绝下去了。
徐铉后来见到赵匡胤,说话的兴趣全无,他到最后也没有搞明白,那个接待使到底几斤几两。
赵匡胤选使,用的招数叫“以毒攻毒”。以毒攻毒不是以硬碰硬,北宋人才济济,找到一个和徐铉水平差不多的不在话下。但没有必要,两强相争,尤其是动嘴皮子,即使赢了,输的人也是心上不服。那是不是要避开呢?也不行,遇事,必须积极面对,而不是逃避。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你用口才好的“毒”,我就用口才不好的“毒”,两“毒”相遇,肯定是后者胜。这就叫“无为而无不为”。
王阳明在这里谈到的问题,和赵匡胤选使神似:白天用功时,觉得外部环境特别嘈杂,你深深受到影响,最好的办法不是跑到密室静坐,而是就在这个嘈杂的环境中静坐,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必须勇于应事,直面困难。
这就是以毒攻毒。
不想看书,非要看书,这也是以毒攻毒。孔子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阳明却说,要立,因为你不立,就永远格不出面对危墙时的真理。如果你特别好色,那为了克掉这个人欲,就绝对不能见到美女就跑,而是要使自己适应美女,只是观赏而不亵玩。
办法就是以毒攻毒:先从看丑女开始,再看姿色一般的女子,拾梯而上,最后看美女,经过这番以毒攻毒后,你对色的敏感度降低,就格出了遇见美女时应该存的天理。
读过《西游记》的人都注意到,十万天兵天将不能捉住孙悟空,偏偏一个在人间的二郎神,捉住了孙悟空。这是因为,孙悟空是地上的神仙,二郎神也是,贼最了解贼,以贼攻贼,无往而不胜。
这就是以毒攻毒。
遇到事,很多人选择的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了再面对。这样一来,不仅浪费了时间,反而会给自己增添心理负担。倒不如在遇到事时直接、快速面对,节省躲避的时间,这就是以毒攻毒。
人世间,最大的捷径就是直线,以毒攻毒、勇敢地面对就是直线。
好朋友vs坏朋友
“处朋友,务相下,则得益,相上则损。”
【译文】
“与朋友相处,务必相互谦让,这样才会得益,如果相互竞争比较,则会受损。”
【度阴山曰】
战国时,齐国宰相孟尝君乐善好施,求才若渴,手下门客几千人,好不热闹。孟尝君对门客说:我把你们当师长,当朋友,如果我有什么过错,你们一定要指出。
门客们哇呀乱喊,都赞颂孟尝君乃千古第一完人,若想在他身上找到缺点,简直如大海捞针。孟尝君就在这些门客的吹捧中飘飘然。
后来,孟尝君被贬为平民,散伙时,他希望门客们跟着他,帮他东山再起,但门客们卷起铺盖,立即走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孟尝君不由得感叹说:“世态炎凉至此啊,朋友不过如此。”
再后来,孟尝君又恢复了荣誉和地位,那些门客又都跑回来,溜须拍马,好不恶心。
孟尝君很愤怒地道:“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当初走的时候多么干净利落。即使我今天有脸见你们,你们还有脸见我吗?”
门客们大笑道:“你敢有脸见我们,我们就有脸见你啊。”
孟尝君把门客当好朋友,但显然,门客们根本不是他的好朋友,而是坏朋友。
孔子说,好(有益的)朋友有三种:正直的、诚信的、知识广博的;坏(有害的)朋友有三种:谄媚逢迎的、表面奉承而背后诽谤人的、善于花言巧语的。
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好朋友还是坏朋友,孔子没有说。仅凭这些无法量化的正直、诚信、知识广博、谄媚逢迎、阳奉阴违、花言巧语的概念,我们无法知道谁是好朋友,谁是坏朋友。
王阳明给出一个方法:一定要在与朋友相处的过程中,看他是否诚信、正直,知识广博倒是其次的。谦让他而不是与他比高低,就能很快判断出他是坏朋友还是好朋友。
但说真的,朋友这玩意儿,有句话叫“臭味相投”,只要脾气对了,胃口对了,无论他对别人有多坏,对你都会很好。因为人都是有感情的,人性都是善的,大奸大恶之人,对他的家人和爱人,也会付出真情,无微不至。
什么是好朋友,什么是坏朋友,评价标准不是恒定的,更不是客观的。你的好朋友,只是你眼中的那人,而不是他本身。任何一个人都有优点,也有缺点,交朋友,只要记住一条:相互谦让,别相互竞争。
这就足够了。
大树理论——自以为是者,知识越渊博,就越危险
孟源有自是好名之病,先生屡责之。
一日,警责方已,一友自陈日来工夫请正。
源从旁曰:“此方是寻着源旧时家当。”
先生曰:“尔病又发。”源色变,议拟欲有所辨。
先生曰:“尔病又发。”因喻之曰,“此是汝一生大病根!譬如方丈地内,种此一大树,雨露之滋,土脉之力,只滋养得这个大根。四旁纵要种些嘉谷,上面被此树叶遮覆,下面被此树根盘结,如何生长得成?须用伐去此树,纤根勿留,方可种植嘉种。不然,任汝耕耘培壅,只是滋养得此根。”
【译文】
孟源有自以为是、爱好虚名的毛病,先生曾多次批评他。有一天,先生刚刚批评过他,一位学友来谈自己修养的近况,请先生指正。孟源在旁边说:“你才刚刚达到我以前修行的水平。”
先生说:“你的毛病又发了。”孟源脸色通红,想要为自己辩解。
先生说:“你的毛病又发了。”先生借此教导孟源,“这是你人生中最致命的病根!就像方圆一丈的地里种了一棵大树,雨露滋润,土壤栽培,只是滋养这棵大树的根。如果在这棵大树周围种些好的庄稼,上面的阳光被树叶遮蔽,下面的土壤为树根缠绕,这些庄稼怎么长得成呢?只有砍去这棵大树,将树根拔得一干二净,才可以种植这些好庄稼。如若不然,任凭你如何努力耕耘栽培,也不过是滋养这个树根罢了。”
【度阴山曰】
汉末的杨修,他名扬中国历史,靠的不是功绩,而是诸多小聪明。
关于他的小聪明,史不绝书,仅举几例。某次,曹操让人建造一座花园,建成之日,他去观看时,什么都没说,只取笔在门上写了一“活”字。
许多人都不明白。杨修跳出来道破天机:“门内添活字,乃阔字也。曹先生嫌门太阔了。”
工匠们急忙把门改窄,曹操再来看,很高兴地问:“谁告诉你们的?”
有人说:“是杨修。”
曹操觉得杨修很聪明。
不久,有人给曹操送来酥饼一盒。曹操随手在盒上写了“一合酥”三个字,就放到了案头上。
杨修进来看见,就把酥和大家分吃了。
曹操问他什么意思。
杨修回答:“丞相您盒上写着‘一人一口酥’嘛,我们岂敢违背您的命令呢?”
曹操觉得杨修真的很聪明。
身为乱世丞相,曹操总是担心别人暗杀他,于是就吩咐侍卫说:“我这人精神不好,即使睡觉,也会突然对近我身的人下杀手,你们千万不要在我睡梦中近身。”
侍卫们都遵令而行。但有一次,曹操“睡梦”中把被子蹬掉了,有个侍卫过来给他盖被,曹操抽出宝剑,宰了侍卫,然后继续睡觉。
醒来后,众人对他说了事情经过,曹操大哭,厚葬了那个侍卫。
事后,众人都认为曹操能梦中杀人。
只有杨修说:“不是丞相在梦中,而是我们在梦中。”
曹操觉得杨修聪明过了头,但他决定再给杨修一次机会,可惜杨修没有珍惜。
大耳贼刘备亲率大军打汉中,曹操率大军迎战。
两军在汉水一带对峙。
曹操屯兵日久,进退两难。于是就对着厨师端来的鸡汤发呆,他看到碗底有鸡肋,有感于怀,正沉吟间。有将军入帐禀请夜间号令,曹操随口说:“鸡肋!鸡肋!”人们便把这个号令传下去。
杨修听了,就开始在军营上蹿下跳,说丞相要撤兵,因为鸡肋这玩意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曹操知道后,暴跳如雷,怒斥杨修造谣惑众,扰乱军心,于是将其斩首。
一代聪明人杨修,就这样没了。
杨修的确聪明,思维敏捷,很多别人制造的迷雾问题,他都洞若观火。王阳明的弟子孟源也具备这种才能,这位安徽滁州人,在王阳明身边多日,听了那么多心学课,却仍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惹得王阳明把他训斥得体无完肤。
杨修和孟源都有个共同点:炫耀时不知道这是小聪明,他们还以为自己良知很明。
孟源和杨修为什么被称为自以为是,而不是高度自信?原因如下:
第一,他们固然能发现问题的关键,但全部说了出来。
第二,他们发现的那些问题,其实都是小问题,人对于发现小问题的沾沾自喜,往往是难成大事的直观呈现。
第三,在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上自以为是,是表演给别人看;高度自信,是表演给自己看。
第四,表面看上去他们知识很渊博,无所不知,其实只是读书读偏了,真正的读书人,是壮大自己,而不是炫耀自己比别人聪明。
人一旦自以为是后,就如王阳明所说,你学得越多,掌握的知识越渊博,其实就越给你带来伤害。因为自以为是是大树,遮蔽了你认知的一切,你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棵自以为是的大树,什么种子都不会发芽。
杨修如果不是饱读诗书,他不会有那么多才能,没有那么多才能,就不会猜中曹操的问题,不会猜中,就说不出来,这样他可能就会躲过一劫。
这就是“大树理论”——自以为是者,越是知识渊博,就越危险。
真理是简单的,不然,大家早就知道了
问:“后世著述之多,恐亦有乱正学?”
先生曰:“人心天理浑然,圣贤笔之书,如写真传神,不过示人以形状大略,使之因此而讨求其真耳;其精神意气,言笑动止,固有所不能传也。后世著述,是又将圣人所画,摹仿誊写,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其技,其失真愈远矣。”
【译文】
陆澄问:“后世的著述汗牛充栋,恐怕也会扰乱儒家的正宗吧?”
先生说:“人心与天理本就浑然一体,圣贤将之写进书里,就像给人画像一般,只不过是给人看一个基本的轮廓,使得人们能够据此探求真正的心体;至于所画之人的精神相貌、言谈举止,本来就不太能表现出来。后世的许多著述,是将圣人所画的像再描摹誊写,又在里面加入许多妄自尊大的理解,试图展示自己的才能,这样就离真正的圣学越来越远了。”
【度阴山曰】
如果有人问你,“孝钦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圣显皇后”是谁,你大概答不上来。但如果有人问你,慈禧是谁,你一定知道,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清朝老太婆。很多人总是把简单的东西搞复杂,就如慈禧太后这个谥号。同样,真理也是如此。
顾城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理,但我知道,它一定是简单的,要不人早知道它了。
顾城说的是真理。
中国古人常讲,大道至简。意思是,真正的人生大道理,生存真理都是特别简单,妇孺能知的。孔子说,仁者爱人,这就很简单,要注意的是,孔子所谓的“人”可不是所有苍生,而只是当时的贵族阶级。墨子则说,要兼爱天下人。只要是个人,我们就都要爱。
如此简单的真理,被后人解释得神乎其神,复杂艰涩。“仁者爱人”四个字,就能写出一本书。
哪里有那么复杂?
只要发自真心地去爱别人就是了,搞那么多理论,把一个人人都能明白的真理解释得“山路十八弯”,最后连自己都蒙了。
王阳明说,真理这玩意儿就像一幅简单勾勒出的肖像画,大家一看,原来是这样。但自作聪明的人觉得圣人画的这画肯定没这么简单,于是左一笔右一笔地涂抹,最后,这幅画就成了一幅复杂的油画。
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两种恶果。
第一,真理这幅肖像画升级为油画,它就成了艺术。艺术不是人人都懂的,所以很多人就放弃了追求真理,放弃了遵循人生大道理。他们一致认为,真理这玩意儿是圣人玩的,咱们普通人怎么玩,咱们只能玩玩人欲。
第二,一旦对朴素的真理添油加醋,人就只会在理论上付出精力,而少了许多行动。最后导致的就是知行不一。
中国传统哲学,是以儒学为根基的。事实上,儒释道三家,道家哲学最深奥,其次佛家,最简单的才是儒家。中国人选择了最简单的儒家,而不是道、佛,已足以说明,真理就是最简单的,若想让所有人能知能行,只有最简易的哲学才可以。
孔孟之道,一以贯之,忠恕而已;阳明心学,一以贯之,这个“一”就是心,就是良知。为人处世凭良知,这就是阳明学的真理,非要把阳明学搞得高深莫测,不但是画蛇添足,而且是贻害众生,是人类的最大敌人。
我们常常为真理涂脂抹粉,掩盖了它的本来面目,我们要认清它,必须为它卸妆。这卸妆的工作是最难的,但最难的事,有人却做得不亦乐乎,做得很成功。
而对最简单的事情,我们却丧失了认清和处理它的能力。你对父母孝顺吗?你对工作忠诚吗?你对身边的人友好吗?这些简单的事,认识和做起来,在今天非常费劲。所以,顾城才说,真理一定很简单,否则,大家就都懂了。
不给真理涂脂抹粉,不把真理搞得复杂的唯一途径,就是遵循经典,回归本心。因为所有的真理、经典,说的都是一件事:真心!
阳明学大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
问:“圣人应变不穷,莫亦是预先讲求否?”
先生曰:“如何讲求得许多?圣人之心如明镜。只是一个明,则随感而应,无物不照。未有已往之形尚在,未照之形先具者,若后世所讲,却是如此,是以与圣人之学大背。周公制礼作乐,以文天下,皆圣人所能为,尧舜何不尽为之,而待于周公?孔子删述六经以诏万世,亦圣人所能为,周公何不先为之,而有待于孔子?是知圣人遇此时,方有此事。只怕镜不明,不怕物来不能照。讲求事变,亦是照时事。然学者却须先有个明的工夫。学者惟患此心之未能明,不患事变之不能尽。”
曰:“然则所谓‘冲漠无朕,而万象森然已具’者,其言何如?”
曰:“是说本自好,只不善看,亦便有病痛。”
【译文】
陆澄问:“圣人能够随机应变以至于无穷,难道不是因为预先都研究过吗?”
先生说:“怎么可能预先研究那么多事呢?圣人的心就如同一面明亮的镜子。正是因为镜子明亮,一旦有东西出现在镜子前面就能有所感应,没有东西能够不被照到。镜子过去所照的东西不会滞留在镜子里,未曾照过的东西也不可能事先就存留在镜子里,这是后世儒者的说法,与圣人的学问相悖甚远。周公制礼作乐、教化世人,这是任何一个圣人都能够做到的事,尧和舜为何不如此做,却非要等周公来做呢?孔子删述六经流传万世,也是圣人都能做的,周公为何不先做,非要等孔子来做?这是因为圣人只是在特定的时机,才会应对特定的事情。因此,做学问的人只要担心镜子是否明亮,不需要考虑事物出现在镜子前面时能否照见。探究时事的变化,也就像是拿镜子来照。然而,为学之人必须先下功夫,使得自己的心如明镜。为学之人只要担心自己的心不能明亮,而不必担心时事之变化无法穷尽。”
陆澄说:“那么程颐先生说‘天地浑然未分时,万事万物的理就已经在冥冥之中’,这句话怎么样呢?”
先生说:“这句话本身没错,只是后人并未好好地加以领会,也就有所偏颇了。”
【度阴山曰】
刘恒(汉文帝)某次遇到一侍卫,感觉很奇怪。因为这侍卫已经是胡子花白的老头,而担任侍卫的大都是年轻人。
于是,他和这老侍卫聊了起来。
老侍卫叫冯唐,是因美好的品德而被推荐上来的。刘恒很赞赏他的品德,但冯唐说:“我不但有品德,而且还有超凡脱俗的能力;我熟读兵书,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刘恒不禁叹息说:“若是在高祖(刘邦)时代,和匈奴开战,你一定会封侯拜相。”
冯唐说:“高祖在时,和匈奴打了败仗,后来再不敢提战争,我从那时就蹉跎岁月直到今天,怀才不遇,让人心死。”
刘恒很不高兴地说:“上有圣明天子,下有礼仪之民,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冯唐反问:“既然如此,为何我只能做个侍卫,而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刘启(汉景帝)时代,冯唐仍然是个政府中的低级官职,刘彻(汉武帝)即位后要和匈奴开战,准备重用冯唐。但冯唐已老得不能走路,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后人因此总结出个成语,曰“冯唐易老”。意思是,世界上有很多人,身怀绝技,却没有碰上好平台和机会,最终碌碌一生。
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王昌龄,盛唐时期的著名诗人,因一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而名垂青史。
他说的飞将指的是汉代的李广。李广在刘彻反击匈奴的战争中,杀敌无数,功勋卓著,但却始终未被封侯,所以他和冯唐联袂主演了“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著名悲剧。
王昌龄的时代,大唐强大到宇宙第一。王虽然是诗人,但总想建点功业,可惜没有机会,只好把李广拎出来,诉说衷肠。
李广无法被封侯,有各种原因,当时将星璀璨,李广绝对不是最好的那位,只是因为司马迁的情感倾向,后人添油加醋,把李广塑造成了悲剧英雄。
而王昌龄感觉自己怀才不遇,其实是无病呻吟。那个强大的时代,没有战争,一心想要在战争中建功立业的人是违背历史潮流的。
天下太多所谓怀才不遇的人,都是在没有龙的时代,学了一手屠龙之技,这种高超的技巧,有,等于没有。
有人问王阳明,圣人做事前是不是有所准备,有所预料。
王阳明的回答是,圣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预知未来的事,他们只是心如明镜,物来则照。不担心能否创建事功,只担心镜子是否明澈。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圣人遇其时才有其事,时不来,不会去刻意争取,时来了,良知光明,自然就能水到渠成。
周公制礼作乐,尧舜也能。为何尧舜不为?因为那个时代,还不是制礼作乐的时候。周公也能创建儒学,为何要等到孔子来创建?原因就是周公那个时代还不需要儒学。
人要成事,被万众瞩目,必须具备三大要素:才、气、势。
拥有改天换地的才能,无往而不利的气场,历史大势。心如明镜,除了自身才能外,必须有观察大势的能力。
在什么样的时间就该做什么样的事。确切地说,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这就是知行合一。对的时间,你的能力有了,事情其实也就成了。
李鸿章曾说,一代人只能做一代的事。这话乍一看像是废话,因为人不可能活两次。他其实想说的是,不要思考那么多身后的荣辱,专心做好时势所要求的当下的事情,无论成败,以后自然会有人给你接盘。
人之所以纠结,就是因为想得太多,在正确的时间没有做正确的事。有人之所以终生碌碌,也不过是因为在无数对的时间没有做对的事。
世界上有无数个冯唐、王昌龄,不值得替他们遗憾,逆流而上者,是可恨的,所以也就不可怜。
善恶没有止境,只能止于人心
“义理无定在,无穷尽。吾与子言,不可以少有所得,而遂谓止此也。再言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未有止也。”
他日又曰:“圣如尧舜,然尧舜之上善无尽;恶如桀纣,然桀纣之下恶无尽。使桀纣未死,恶宁止此乎?使善有尽时,文王何以‘望道而未之见’?”
【译文】
先生说:“义理没有固定的处所,没有穷尽的可能。我与你讲学,不能因为稍有所得,便觉得满足。即便与你再讲个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也没有止境。”
一天,先生又说:“圣人做到像尧和舜一样就足够了,但在尧舜之上,善也还未穷尽;恶人做到像桀和纣那样就十分可恶了,但在桀和纣之下,恶也并未穷尽。假如桀和纣不死,恶难道到他们那儿就终止了吗?假如善有尽头,周文王为何会‘看到大道,却还像没有见到一样’呢?”
【度阴山曰】
传说中,尧、舜是天底下一等大善人。尧就像太阳,无时无刻不照料着天地万物,直到死去;舜更不用说,即使他的老爹和弟弟三番两次谋杀他,但他仍然秉承孝悌之道。两人的善,被后来的儒家门徒奉为善的最高级,无人可以超越。
至于恶的代表人物,非桀、纣莫属。纣好像是桀的转世,两人恶的形式都那么相似:都毫无底线地奢侈,喜欢美女,诛杀忠臣,与人民为敌。人民一听到他们的名字,就魂不附体,如果不是商汤和周武王横空出世,干掉了他们,不知道天下苍生要受多少苦。
王阳明说,义理没有固定的处所,也没有穷尽的可能。所谓义理,就是善,善没有穷尽的可能,我们终生追求善、行善,就算活上一万年,也见不到它的止境。
善的对立面——恶,同样如此。为善为恶,都没有止境。
如此一来,你就明白了,为何有些人为善,却不得善终;有些人为恶,却寿终正寝。原因就在于,他们的为善和为恶都没有抵达最高峰,所以,善恶终有报,却未必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那么,既然为善为恶,都没有止境,我们为什么要为善而不能为恶呢?
因为,无论为善还是为恶,关键点在心安。你若做件坏事,是心安的,那你就做;你若做件好事,是心不安的,那你就不要做。
问题恰好相反,我们做好事时是心安的,做坏事时是心不安的。所以,相对于我们的心而言,为善是天理,为恶是人欲。
桀、纣的心始终停留在恶那里,于是一直为恶;周文王的心始终停留在善那里,所以一直为善,而且风雨不改,雷打不动。
阳明心法:事上磨炼
问:“静时亦觉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
先生曰:“是徒知静养,而不用克己工夫也。如此,临事便要倾倒。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
【译文】
陆澄问:“静守时感觉不错,但遇到事情就感觉不同。为何会如此?”
先生说:“这是因为你只知道在静守中存养,却不去努力下克制私欲的功夫。这样一来,遇到事情就会动摇。人必须在事情上磨炼自己,这样才能站得稳,达到‘无论静守还是做事,都能够保持内心的安定’的境界。”
【度阴山曰】
有部叫《双旗镇刀客》的电影,主人公是个小孩,武器是双刀。后来他干掉了号称一刀仙(大概是杀人只用一刀)的第一大坏蛋。
但和一刀仙决斗前,他心惊胆战,毫无信心,还请了位吹牛皮的高手。因为那位吹牛皮的高手不敢来,所以小孩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部影片如果从心灵鸡汤的角度来讲,它告诉我们,千万别小看了自己。从阳明心学的角度来讲就是,你不去事上练,就永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厉害。
南宋中期,有位叫郭倪的官员,认定一条真理:世上没有读书人不会的事。他认为,文人带兵,就如老猫捕鼠,手到擒来。所以,他向来认定自己是“大宋诸葛亮”。
为了和诸葛亮有贴心的感觉,郭倪在自己的扇子上面郑重地题下“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在屋舍中的墙壁上写满了“伯仲之间见尹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这类赞颂诸葛亮的诗句。
郭倪的种种行为艺术传到了权臣韩侂胄耳里,韩侂胄大喜过望,任命他为北伐军总司令,征伐金国。
接受重任的郭倪扬扬得意,在地图上排兵布阵,指挥若定,口若悬河。众人都认为他真的是在世诸葛亮。
可惜,他指挥的大军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被金军打得屁滚尿流,这位“大宋诸葛亮”更是带头落荒而逃。
经过这么一仗,大家也都看清了郭倪“纸上谈兵”的草包本质,对其鄙视之余,干脆给他起了个新的外号:带汁诸葛亮。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去事上练,你永远不知自己的良知有多小。
“克己”是克制私欲、存天理、去人欲的意思。王阳明说,人必须去事上磨炼,其实就是要克己。但怎样克己呢?
整日端坐,想尽各种方式抵御**,这算克己吗?
根本不算,因为没有现实的**在,你把自己想得多么伟大都可以。
为什么要去事上磨炼呢?
因为你的心在腔子里是心,到事物上才是理。若没有理,也就等于你没有心,因为心即理。
去事上磨炼,得到的种种道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在磨炼你的心。
有人号称是有良知的人,必是他做了很多有良知的事,否则,众人怎么可能知道他是有良知的人呢?
良知必须体现到现实中来,才是真良知,你也才能知道你的良知到底多光明,多黑暗,多大!
只顾眼前利益,才是大赢家
问上达工夫。
先生曰:“后儒教人,才涉精微,便谓‘上达’未当学,且说‘下学’。是分‘下学’‘上达’为二也。夫目可得见,耳可得闻,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下学也;目不可得见,耳不可得闻,口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上达’也。如木之栽培灌溉,是‘下学’也;至于日夜之所息,条达畅茂,乃是‘上达’。人安能预其力哉?故凡可用功、可告语者皆‘下学’,‘上达’只在‘下学’里。凡圣人所说,虽极精微,俱是‘下学’。学者只从‘下学’里用功,自然‘上达’去,不必别寻个‘上达’的工夫。”
【译文】
陆澄向先生请教如何通达天道的功夫。
先生说:“后世的儒者教导人,才涉及精深细微之处,就说这是‘上达’的学问,现在还不到学习的时候,然后就去讲‘下学’的功夫。这是将‘下学’与‘上达’分开了。眼睛能看到、耳朵能听到、嘴上能表达、心里能想到的学问,都是‘下学’;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嘴上说不出、心里没法想的学问,都是‘上达’。就好比是种树,栽培、灌溉即是‘下学’;树木日夜生长、枝叶繁茂,即是‘上达’。人又怎能强制干预呢?所以,那些可以用功、可以言说的都是‘下学’的功夫,而‘上达’就包含在‘下学’里。但凡圣人所说的道理,即便再精深、微妙,也都是‘下学’的功夫。为学之人只要在‘下学’上用功,自然能够‘上达’,不必去别处寻找‘上达’的功夫。”
【度阴山曰】
刘秀(汉光武帝)年轻时在一次酒局上喝多了,于是他爬上桌子,用筷子敲打着饭碗,吼叫着:“诸位诸位,如今的政治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涌动,将来天下必将大乱。男儿志在四方,大家都说说自己的凌云壮志。”
众人纷纷诉说自己的雄心,轮到刘秀,他摇摇晃晃地在桌子上说:“我的壮志就是,娶妻当娶阴丽华(当时美女),做官当做金吾卫(皇家卫队首领)。”
大家哄堂大笑,有人讥笑他:“刘秀,你也算是皇族中人,这是什么狗屁雄心,太不符合你的身份了。”
几年后,绿林赤眉大起义,中原鼎沸,五花八门的英雄豪杰都走向战场,决心用枪杆子发家致富。刘秀自然也在其中。
刘秀因为有皇族的旗子,所以很快就招揽了一批人为他效力,但他的魄力或者说是雄心低于其他人,所以发展缓慢。
天下所有的豪杰们都在努力争夺龙椅时,刘秀一直默默无闻。他和哥哥后来投奔了北方最大的实力派刘玄,刘玄对刘秀的哥哥说:“你弟弟呀,将来会比你强。”
刘秀的哥哥问:“为什么?”
刘玄阴冷地一笑说:“他无大欲无大求。”
刘秀的哥哥哑然失笑道:“你错了,人非要有雄心壮志,才可成大事。我弟弟没有雄心,很难成大事。”
后来,刘玄把拥有雄心壮志的刘秀的哥哥宰了,刘秀忍住悲痛,在刘玄面前强颜欢笑。刘玄最终放了刘秀一马,并让他去河北开拓市场。
刘秀一到河北,听过他大名的人都跑来跟随。很快,他就组建了一支足以和任何军阀抗衡的兵团。后来,他建立东汉政权,统一中国。
元朝末年,朱元璋在寺庙里当和尚。当时天下大乱,无人烧香拜佛,所以寺庙里的日子尤其清苦。朱元璋吃了上顿无下顿,只好离开寺庙,到处要饭(佛家称为化缘)。
在乞讨过程中,朱元璋注意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也遇见些农民起义军,对他们的印象极为深刻。而这深刻印象就是,他们常常喝酒吃肉。
朱元璋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过上这种好日子。
后来,他参加了起义军,因作战勇敢,智慧百出而在军中站稳脚跟。再后来,他当上了最大起义兵团的司令,然后先后灭掉了两个实力派起义兵团。1368年,他在江苏南京称帝,建立明王朝。
称帝后的某一天,朱元璋心烦意乱地找刘伯温聊天。
他对刘伯温说:“我跟你说个秘密,你不要传出去。早些年做和尚时,我的雄心壮志就是吃饱饭。后来参加了农民军,有点改变,只是想打家劫舍,想不到弄假成真,做了皇帝。我这个心啊,现在总是忽上忽下的,不安定。”
刘伯温说:“这就对了,您的雄心壮志跟您所处的当下有关,一个成功的人,看似没有雄心壮志,其实他是在认真地走好当下的每一步,这就是最大的雄心。没有雄心,就是最大的雄心。”
大部分历史伟人回顾或者是别人撰写他们的人生履历时,我们都会发现,他们从小就树立了远大的理想,或者说是雄心壮志。我们不必对此当真,因为为了渲染他们的超级能力,历史学家使用了“事后追溯”的手法,以引导我们相信,伟大人物从小就不平凡。
其实人性化地讲,你忍心让一个人在10岁的时候就决定自己未来一辈子要做什么吗?你又怎么可能在10岁或者15岁又或者20岁时就故步自封地为自己树立个壮志,无论客观环境如何改变,都矢志不渝?
王阳明说,种下一棵树,别管它到底长多大,只要尽心尽力灌溉培育就是了。
上达在下学里,下学就是努力做好眼前的事,做好眼前的事,上达就在其中。
看似只顾眼前,没有雄心,其实这才是最大的雄心。
什么是工匠精神
问:“‘惟精’‘惟一’,是如何用功?”
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非‘惟精’之外复有‘惟一’也。‘精’字从‘米’,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纯然洁白,便是‘惟一’意,然非加舂簸筛拣‘惟精’之工,则不能纯然洁白也。舂簸筛拣是‘惟精’之功,然亦不过要此米到纯然洁白而已。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所以为‘惟精’而求‘惟一’也。他如‘博文’者即‘约礼’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诚意’之功,‘道问学’即‘尊德性’之功,‘明善’即‘诚身’之功,无二说也。”
【译文】
陆澄问:“如何做‘精研’和‘专一’的功夫?”
先生说:“‘专一’是‘精研’所要达到的目的,‘精研’是‘专一’的实现手段。不是在‘精研’之外另有‘专一’。‘精’字是米字旁,姑且就用米来做比喻:要使得大米纯净洁白,便是‘专一’的意思,但是如果不对米进行舂簸筛拣精选,那么大米便不能纯净洁白。舂簸筛拣便是‘精研’的功夫,其目的也只不过是使大米纯净洁白罢了。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都是通过‘精研’来达到‘专一’的目的。其他诸如‘博文’是‘约礼’的手段,‘格物致知’是‘诚意’的手段,‘道问学’是‘尊德性’的手段,‘明善’是‘诚身’的手段,其中的道理都是一致的。”
【度阴山曰】
很久以前,有个厨子叫庖丁,此人最擅长的就是杀牛。他给魏王现场表演宰牛,手所接触的地方,肩膀所依靠的地方,脚所踩的地方,膝盖所顶的地方,都哗哗作响,进刀时音律和谐,看他宰牛,哪里是看宰牛,简直是在欣赏一场艺术。
魏王看到最后,眼睛都直了,问他:“你宰牛的技术怎么高超到这种程度?”
庖丁平静地回答道:“要依照牛体本来的构造去宰去解,刀刃要始终像刚磨过一样锋利。每当碰到筋骨交错、很难下刀的地方,便要格外小心,提高注意力,动作缓慢,把视力集中到一点……”
这就是庖丁解牛。它给我们熬了一碗这样的鸡汤:做任何事只有做到手到、眼到、神到、心到,才能创造奇迹。
最终的一点就是要心到,以阳明心学的语境而言,就是用心。用今天的话语来讲,就是工匠精神。
说得朴实一些就是,把最简单的事、最简单的动作,不停地用心重复,做到极致,到最后,你就是大师。
归根结底,就是用心。
北宋初期,皇帝赵匡胤要把封禅寺扩张为开宝寺,该工程的带头人是当时最牛的建筑师喻浩。喻浩接到任务后,整日在工地东量西测,三过家门而不入。他事无巨细,全部躬行,甚至是挑选搬运工人,都要亲自面试。
几个月后,开宝寺建成,政府派人来检查。开宝寺从里到外,处处体现着喻浩的匠心独运,但就在众人的赞叹声中,有人突然发现,开宝寺塔身不正,很明显地向西北方倾斜,也就是说,大名鼎鼎的建筑师喻浩把这个工程搞砸了。
为什么塔是歪斜的呢?
喻浩揭开谜底,他说,京城(开封)这个地方平坦无山,总刮西北风,所以我把塔建成向西北方倾斜的样子,一百年后,风就会把它吹正。
普通人的认识中,一个建筑师,只要把建筑本身打造完美就万事大吉了,但喻浩却还在建筑本身之外充分考虑了气候因素。这就是用心!
没有这种用心的精神,喻浩只能是个伟大的工匠,而有了这种用心的精神,喻浩就成了大师。
精研、专一,说的就是这种用心精神。王阳明以米为喻:我们若想吃到纯净洁白的米,必须聚精会神地用心精研,把米舂簸筛拣精选,做到这一点,就会抵达专一境界。
心即理,人的心是无穷的,因为我们心上有个良知,肯用心就是肯致良知,良知无所不能,肯致良知,就能解决人生中的一切问题。肯用心,就有无限可能,就能达到无限阔达的人生境界。
致良知的过程,就是用心的过程,就是工匠精神的展现。
在我们的生活和工作中,总能见到那些把工作和生活打理得特别好的人,做同样一份工作,他就是做得比你好。就如同样建造一座塔,喻浩就比你想得多。大家的智商层面都差不多,之所以造成这种结果,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家用心的程度。
工匠精神,就是用心!
人生最遗憾的,就是做了很多半途而废的事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学只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
【译文】
“知是行的开端,行是知的结果。圣人的学问只有一个功夫,知与行不可分作两件事。”
【度阴山曰】
东汉时,河南郡有位奇女子,没有留下姓名,只知道她老公叫乐羊子,于是后人称她为乐羊子妻。
乐羊子后来出去寻师求学,一年后归来。
乐羊子妻问他:“你学成了?”
乐羊子妻突然就操起一把刀走到织布机前:“这机上织的绢帛产自蚕茧,成于织机。一条丝一条丝地积累起来,才有一寸长,一寸寸地积累下去,才有一丈乃至一匹。但我现在将它割断,就会前功尽弃,从前的时间和精力等于浪费了。”
这碗鸡汤令乐羊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乐羊子妻继续阐释她的纺织观点:“读书也是这样,你积累学问,应该每天获得新的知识,从而使自己的品行日益完美。如果半途而归,和割断织丝有什么两样呢?”
如你所知,乐羊子被老婆这段话感动,跑出去七年都没有回家,后来终于学业有成。
《中庸》说:“君子遵道而行,半涂(即“途”)而废,吾弗能已矣。”这就是“半途而废”的典故。
大家可能看过这样一幅漫画,一个挖井人,挖了很多坑,有的坑下面就是水源,但他没有挖下去,而是潇洒地扛着铁锹离开了。
人生在世往往做事半途而废,为什么会如此,原因只有一个:没有搞明白知和行的关系。
王阳明认为,最完美的人生体验,就是知是开始,行是结束,如同一条直线的两头,离了哪一头,都不是直线,也不是完美。
半途而废,就是我们只有直线的开头,却没有这条直线的结尾。
知,是良知,只有我们依凭良知判定的行动,才是好的开头,也才能有好的结尾。那些半途而废的人,往往都是没有依凭良知的判断去行动,所以虎头蛇尾。
如果我们的视听言动都是发自良知,那当我们遇到困难时就会回溯起始点。当我们知道起始点是正确的,我们就会一往无前,绝不会被困难阻挠。最终,就能达到知行合一。
圣人的学问,只是一件:知行是一回事,绝不会分成两件事。
没有行动到底,就没有开花结果,没有开花结果的行动,就不是真的知,直白而言,就不是良知,而只是简单的知道。
真正的宁静,就是去事上练
问:“宁静存心时,可为‘未发之中’否?”
先生曰:“今人存心,只定得气。当其宁静时,亦只是气宁静,不可以为‘未发之中’。”
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功夫?”
曰:“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功夫。静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动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不管宁静不宁静。若靠那宁静,不惟渐有喜静厌动之弊,中间许多病痛,只是潜伏在,终不能绝去,遇事依旧滋长。以循理为主,何尝不宁静?以宁静为主,未必能循理。”
【译文】
陆澄问:“在宁静之中存心养性,这算不算是‘感情未发出来时的中正’呢?”
先生说:“现在的人存心养性,只是使气不动。当他平静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气得到平静,不能认为是‘未发之中’。”
先生说:“只有摒弃私欲、存养天理,才能算是功夫。在平静时心心念念要摒弃私欲、存养天理,在行动中也要心心念念摒弃私欲、存养天理,无论外在是否平静都要如此。如果只一味依靠外在的平静,不但会逐渐养成喜静厌动的弊病,还会有许多其他的毛病,只是潜伏着,终究不能根除,一遇到事情便会滋长。只要内心时刻依循天理,又怎会不平静呢?然而仅仅追求平静,却未必能够依循天理。”
【度阴山曰】
隋朝末年,群雄并起,争夺天下,其中李渊、李世民父子兵团最出类拔萃。当李氏兵团进入河南少林寺后,少林寺认定李世民是真龙转世,想帮助李世民快速统一中国。
于是,少林寺一些老僧人组织起来,有文有武。文的负责给李世民念经祈祷,武的负责上战场,凭借少林寺绝学建立功业。
遗憾的是,武僧们一上战场,就被敌人打得鬼哭狼嚎,表现乏善可陈。
少林和尚,常常“嘿哈”地练武,但他们也有专业功课,那就是静坐。和尚的居所,大都在深山老林的幽静之处,这就是试图靠外在的平静使内心平静。
不过正如王阳明所说,人长期处于外在宁静的状态中,就会养成喜静厌动的毛病,这些毛病在平时不会发作,一遇事马上就会显露出弊端来。
朱由检(崇祯)末年,半吊子心学大师刘宗周在朝中担任要职,朱由检面对风起云涌的反抗军和满洲人的不断侵袭,手足无措。
他问刘宗周:天下如何能宁静?
刘宗周回答:心静则天下静。
如你所知,刘宗周是个半吊子心学家,他根本不懂心学的真谛。
朱由检问,如何才能快速有效地解决盗贼问题。刘宗周回答,以仁义治国。
这是儒家最蹩脚处,正如一房屋失火,儒家不教人如何灭火,反而就在火堆旁大谈如何防火。乍一看,感觉他们好像什么都不懂,其实正是他们的主张——静——在支配着他们。
王阳明认为,人常常喜欢安静,并且在安静中修炼,这等于是自掘坟墓。人生中有很多问题,都不是能靠宁静解决的,必须跳出宁静,去事上磨炼,才能在遇到问题时,快速有效地解决。遇到问题,大谈仁义道德,这是智障做的事。
人类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人,正如心学家李贽所讽刺的那样:这些人无事时只知“打躬作揖”“同于泥塑”(指朱子教人习静坐和闭目反思的训练),而当国家“一旦有警,则面面相觑,绝无人色”,以至于“临时无人可用”。
宁静不是不可以,但在宁静中要有存养天理的意识,这存养天理的意识必须成为经验,而经验必须去事上磨炼。
真正的宁静,是“鹰立若睡,虎行似病”。老鹰在山巅休息时,像是睡着了,但它时刻在监控着猎物,老虎行走时半死不活,可一旦发现猎物,立即就能发出雷霆一击。
能有这样的效果,全在于它们平时的训练——小鹰和小老虎就没有这样的本事——所谓宁静,其实是在休养生息,当转化成动时,就会天地失色。
何谓正确:对的时间、对的空间做对的事
问:“孔门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礼乐,多少实用。及曾皙说来,却似耍的事,圣人却许他,是意何如?”
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着一边,能此未必能彼。曾点这意思却无意必,便是‘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无入而不自得矣’。三子所谓‘汝,器也’,曾点便有‘不器’意。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无实者,故夫子亦皆许之。”
【译文】
陆澄问:“孔门的弟子各谈志向,子路、冉有想从政,公西赤想从事礼乐教化,多少有点实际用处。等到曾皙来说,却跟玩耍似的,但圣人却偏偏赞许他,这是何意?”
先生说:“其他三人的志向多少都有些主观和绝对,而有了这两种心态的影响就会偏执于一个方面,能做这件事就未必能做那件事。曾皙的志向却没有主观和绝对的意思,这就是‘在其位而谋其政,不做超出自己分限的事,身处荒蛮之地便做身处荒蛮之地该做的事,身处患难之时便做身处患难时该做的事,无论何种情况都能恰当自处’。其他三人是孔子所说的具有某种才能的人,而曾点便有点不拘泥于某种特定才能的意思。不过其余三人的才能也各有过人之处,并非当今许多只会空谈却无实干才能的人,所以孔子也都认可他们。”
【度阴山曰】
“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讲出这句话的人是五代时期的冯道,这个效忠于四朝十个皇帝的自封“长乐老”的人,常常被宋代的士大夫们攻击,欧阳修甚至说他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妓。
如果我们仔细梳理冯道的仕途,则会发现,他所建立的功勋,要比欧阳修强十倍,比那些道貌岸然,整日对他人进行道德攻击的人强百倍。
冯道年轻时,家境贫寒,他在劳作之余读书写文,在艰难困苦中锻炼自己。后来因为学识广博,被日后的皇帝李存勖重用。在军中,冯道艰苦朴素,睡的是茅草席,吃的是粗茶淡饭,别人都以为他很苦,他却乐在其中。
在他后来为另外几个皇帝效力时,冯道总是提出各种建议,要他们关注民生,关注天下太平。李嗣源(后唐明宗)曾问他:“天下战乱何时能休?”冯道回答他:“只要等一位真英雄出世,而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尽力行好事,等这位大英雄的出现。”
冯道劝阻说:“天下如此大乱,百姓如此凄惨,只有佛才能解救他们,而您就是佛。”
这一句话,就让耶律德光改变了主意,冯道因此而拯救了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
欧阳修批评冯道,说他毫无羞耻心,侍奉完这个皇帝就侍奉另外一个皇帝,真正有廉耻的人应该是不事二主,不嫁二夫。
欧阳修是糨糊脑袋,根本不懂什么是大义。冯道能在危险的情境下,解救很多人的性命,这就是大义,这就是最大的羞耻心。
五代时期,乱哄哄一片,冯道适应了十几个皇帝的作风,在虎狼丛中立身,明明德,亲民。这就是在对的时间、对的空间里做对的事。
孔子赞赏曾皙,因为曾皙心上没有主观和绝对,没有把自己限死在一个所谓的人生规则中,所以他一定是个能在任何时间和空间,做正确事情的人。
何谓正确?无非就是适应所有的空间,在各种空间里做符合天理的事——身处荒蛮之地便做身处荒蛮之地该做的事,身处患难之时便做身处患难之时该做的事,无论何种情况都能恰当自处。
这个“恰当自处”,就是适应各种情景做正确的事。
你在屠宰场,就不能念佛、假慈悲;你在寺庙,就不能谈屠宰猪羊的事,空间变了,你也要随着改变,而不是胶柱鼓瑟,刻舟求剑。
人处清净时,谈仁义道德,谈心性大义,易如反掌。只有在身处逆境、困境时,还有仁义道德、心性大义在骨子里,并且将其呈现出来,才是真的不易,才是真的伟大!
远大理想和谋生目标不同
问:“知识不长进,如何?”
先生曰:“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上用力,渐渐‘盈科而进’。仙家说婴儿,亦善譬。婴儿在母腹时,只是纯气,有何知识?出胎后,方始能啼,既而后能笑,又既而后能识认其父母兄弟,又既而后能立、能行、能持、能负,卒乃天下之事无不可能。皆是精气日足,则筋力日强,聪明日开,不是出胎日便讲求推寻得来。故须有个本原。圣人到‘位天地,育万物’,也只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上养来。后儒不明格物之说,见圣人无不知、无不能,便欲于初下手时讲求得尽。岂有此理!”
又曰:“立志用功,如种树然。方其根芽,犹未有干;及其有干,尚未有枝;枝而后叶;叶而后花实。初种根时,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叶想,勿作花想,勿作实想。悬想何益?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没有枝叶花实?”
【译文】
陆澄问:“知识没有长进,该怎么办?”
先生说:“为学必须有个本原,从本原上下功夫,循序渐进。道家用婴儿做比喻,也十分精辟。婴儿在母亲腹中,只是一团气,有什么知识?出生后,一开始能哭,继而能笑,再然后可以认得父母兄弟,再然后可以站立行走,能拿东西能负重,最后世上各种事情都能做。这都是因为婴儿的精气日益充足,筋骨力量日益增强,耳目的聪明日益增长。并不是婴儿一出生就可以推究到这个地步。因此才需要有个本原。圣人达到‘天地各安其位、万物生长繁育’的境界,也只是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培养出来。后世的儒者不明白格物的学问,看到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便想在初学时就达到这样的境界。哪有这样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