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没有全体部分之分
黄以方问:“先生格致之说,随时格物以致其知,则知是一节之知,非全体之知也,何以到得‘溥博如天,渊泉如渊’地位?”
先生曰:“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为私欲窒塞,则渊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天、渊了。”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面前见天是昭昭之天,四外见天也只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便不见天之全体。若撤去房子墙壁,总是一个天矣。不可道跟前天是昭昭之天,外面又不是昭昭之天也。于此便见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总是一个本体。”
【译文】
黄直问:“先生格物致知的学说,是随时格物来实现其良知,这样就使得知只是一部分的知,而非全体的知。这如何能够达到《中庸》所说的‘溥博如天,渊泉如渊’的境界呢?”
先生说:“人心就是天、就是渊。心的本体无所不括,它原本就是一个天,只是被私欲蒙蔽,才丧失了天的本来面目;心中的天理无穷无尽,原本就是一个渊,只是被私欲阻塞,才失去了作为渊的本体。现在念念不忘致良知,将这些障碍一并去除,恢复心的本体,便是天和渊了。”先生就指着天接着说,“比如面前的天是晴朗的天,在外面看到的天也是晴朗的天,只是被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了,便看不见天的全体。如果撤去房子墙壁,就是一个天而已。不能说眼前的天是晴朗的天,外面的天就不是晴朗的天了。由此可见,部分的良知就是全体的良知,全体的良知就是部分的良知,总之只是一个本体。”
【度阴山曰】
黄以方是王阳明弟子中灵性极高的人之一,所以他的问题很刁钻:“您格物致知的学说,是通过随时格物来实现良知,这样就使得知只是一部分的知,而非全体的知。这如何能够达到《中庸》所说的‘溥博如天,渊泉如渊’的境界呢?”
“溥博如天,渊泉如渊”直译就是,广博如天,深远如深水一般。这可能是王阳明在讲学中谈到的实现良知后的境界。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格物致知,就是随时格物来实现良知。
黄以方认为,致良知是千年之计,格掉一物,只能说是实现了一部分良知。王阳明却认定,格掉一物后就能达到“溥博如天,渊泉如渊”的境界,这怎么解释呢?
王阳明的解释是,你在屋子里看天,难以见到,但天还是在的,只要你走出房门或是打破屋子,天就在眼前了。
天就是良知,屋子是我们的私欲,去除私欲,即刻见良知。走出房门或打破屋子,就是格物。多么简单却又多么深奥。
王阳明这段话的意思是想让黄以方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你在无论多么微小的事情上致良知,就能实现良知,见到光明之天。我们总认为致良知是件复杂长久的事,认为致良知要花费太多力气,可真实的情况是,在我们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时刻都有致良知的大把机会。
刘备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就是这样的意思。不要以为一个小善举微不足道,只要你为了,你就能见到良知之天,不要以为一个小恶行微不足道,只要你克了,你也能见到良知之天。
这一秒钟,你存了正念并且实行了,你就见到了整个天,你就是圣人;下一秒钟,你存了邪念把它克掉了,你也见到了整个天,你仍是圣人。
致良知,是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的格物点滴。佛家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王阳明则说,点滴即全体,全体就点滴。
圣人的志向
先生曰:“圣贤非无功业气节,但其循着这天理则便是道。不可以事功气节名矣。”
“‘发愤忘食’是圣人之志如此,真无有已时;‘乐以忘忧’是圣人之道如此,真无有戚时。恐不必云得不得也。”
【译文】
先生说:“圣贤并非没有建功立业的志向,只是他们遵循天理,这就是道。圣贤并不以功绩而闻名。”
先生说:“‘发愤忘食’,圣人的志向就是如此,真是没有止息的时候;‘乐以忘忧’,圣人的道路就是如此,真是没有忧伤的时候。恐怕不必去说什么得或者不得。”
【度阴山曰】
有人问春秋时期鲁国知识分子叔孙豹:“圣人有没有志向?”
叔孙豹回答:“有啊。”
人再问:“那是什么呢?”
叔孙豹:“立德立功立言。”
这六个字就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常常挂在嘴边的“三不朽”,能做到的人,就是圣人。
北宋知识分子张载把这“三不朽”进行了细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张载这段话,气魄之大,实在是空前绝后。
但在王阳明看来,叔孙豹和张载对圣人志向的表述不准确。圣人并非没有建功立业的志向,只不过,他们遵循着天理来实现这志向。
这意思就是说,建功立业不是圣人的计划,而是圣人的一个建设性意见。只要我遵循天理去做事,事成之后的重赏和我无关。
王阳明在平定朱宸濠叛乱后,可谓功勋盖世,但却没有得到一点封赏。他的弟子都为他抱不平。王阳明问:“你们说,我当初和朱宸濠开战的念头是什么?”
众弟子回答:“当然是平定他。”
王阳明接着问:“现在平定他否?”
弟子们点头。
王阳明说:“那就对了。我的志向是平定他,现在志向已成,封赏之事于我何干?如果当初我的念头是为了封赏而平定他,那的确是很委屈,可事情不是这样啊。我只是遵循着心中的良知(天理)在行动,而且也将我的念头付诸行动,并且大功告成,那又怎么会委屈呢!”
由此可知,圣人的志向就是一念发动时的那个“念”。只要把那个“念”实现了,就是志向完成,其他,与圣人无干。
叔孙豹和张载的那些堂堂大言,固然振聋发聩,让人热血澎湃。但在王阳明看来,“三不朽”和“四为”不是圣人有意为之,功业是要别人来衡量的,而不是你自己。
发愤忘食就是志向,乐以忘忧是大道,但圣人发愤忘食的目的可不是乐以忘忧。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遵循着天理,听命于良知,去实行你的念头,这就是圣人的志向。
不走捷径,就是最大的捷径
先生曰:“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只随今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功夫。与人论学,亦须随人分限所及。如树有这些萌芽,只把这些水去灌溉,萌芽再长,便又加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是随其分限所及。若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尽要倾上,便浸坏他了。”
【译文】
先生说:“我们致良知也只是各人尽各人的力。今天良知认识到这个程度,就根据今天的认识扩充到底;明天良知又进一步领悟,就根据明天的认知扩充到底。这就是精研专一的功夫。与别人讨论学问,也必须根据对方的能力所及。好比树木刚刚萌芽,只用一点水去灌溉,树芽长大些,便加些水。树木从两手合握的大小到双臂合抱的大小,灌溉的多少都是根据树的大小来决定的。如果只是小小的树芽,却把一桶水都浇上去,就会把树给浸坏了。”
【度阴山曰】
南北朝时期,南朝的梁帝国和北朝的北魏帝国对峙。梁帝国皇帝萧衍(梁武帝)决心消灭实力雄厚的北魏帝国,这一宏图大业的第一步就是夺取寿阳(安徽寿县)。
寿阳是北魏帝国突入淮河南岸的一个军事重镇,始终是南方帝国的心腹大患。正因此,寿阳的防御异常坚固,在那个没有大炮和飞机的年代,拿下它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萧衍可不是一般人,他集结脑子里所有的智慧,想到了一个其他人永不可能想到的办法:在寿阳下游修筑横断水坝,水坝一旦建成,淮河上游水位提高,寿阳即被淹没。
理论上,这个计划非常好,但执行起来,就没有那么好。梁帝国的水利工程专家指出,淮河的河床全是泥沙,飘忽流动,如果在这上面建造水坝,基础必不牢靠。所以,要想建成水坝,必须慢慢来,先要把泥沙问题搞定。
萧衍说:“你们这群笨蛋,我又不是真的建造水坝,我是用水坝淹没寿阳,你要那么好的根基做什么,给我马上开工!”
皇帝的命令就是上帝的旨意,梁帝国的所有政府机器全部开动,二十万人不分昼夜地劳作,从淮河南北两岸分别兴筑,向中流合龙。
劳动人民创造奇迹,五个月后,南北两岸的堤坝胜利会师。萧衍得意扬扬地对大臣们说:“看啊,寿阳已在咱们口袋里了。”
水利工程专家在背后嚼舌头道:“做任何事,基础要打好,没有基础,想走捷径一步登天,世界上没有这回事。”
萧衍得知后,龙颜大怒,下令处斩那位水利专家。
水利专家尸骨未寒,大坝才积攒了一点点水,即行崩溃。幸好当时水量不大,才没有造成任何损失。
萧衍万分懊恼,对大臣们发牢骚说:“老天不帮我啊。”
有水利专家再次指出,道:“这个事情不能走捷径,不能快,要慢慢来,必须先打好基础。”
萧衍说:“放屁,给我继续建。”
大坝建造再次启动,工人们加班加点,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一年后,长约四公里半的大坝终于建成,这是个奇迹。它的长度和它所用的时间,都可以创造纪录。
萧衍视察水坝,沾沾自喜道:“大坝啊,你好壮观;寿阳啊,来我的怀抱。”
萧衍在修筑大坝时,北魏帝国大为恐慌,但宰相李平安慰众人说:“咱们什么都不要管,因为这么短的时间,建造了那样大的一座水坝,它的质量可想而知。我想,它一定自行崩溃。”
所以,北魏帝国连寿阳百姓都没有疏散,萧衍却忙得不可开交。他是个慈悲人物,下令政府出巨资在寿阳附近的山头安排灾民救济所,准备在寿阳淹没后收容逃出来的难民。
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但萧衍认为一点都不好笑,他还训斥那些建造简易房的工作人员效率太低。
水坝建成的五个月后,秋雨来临,淮河水位暴涨,水库渐渐充满。某天夜里,突然撼天动地的一声响,整个梁帝国震动起来,几十公里外都能听到这响声,水坝崩溃。建立在坝上的军营和淮河下游属于梁帝国的村落,十余万人全部葬身洪水之中。
萧衍这个蠢驴,让十余万生命为他自以为的高度智慧制造的愚蠢埋单。
萧衍建造水坝,念头是好的,但行动起来却谬以千里。表面看,他不懂堤坝基石的重要性,其实他是想走捷径。
如果按照他手下水利专家的方案,先搞定泥沙再建造堤坝,这又费时又费力。他内心深处只不过是想走捷径,以最短的时间最省力的方法创造他人望尘莫及的功业。
所谓走捷径,就是违背事物的发展规律,投机取巧地让它非自然地成长。观历史往事,速成的东西都不长久,因为这违背了它的发展规律。
走捷径的人,背后的思维逻辑就是总想着创新。可创新这玩意儿,有多难,谁都知道。中华帝国几千年,无论是唐宋元明清哪个朝代,都没有创新,都在秦始皇确立的“君主独裁”“郡县”制里打转,中华思想几千年,那么多出类拔萃的知识分子,不过就是在儒家的那几本书里打转。
致良知最要不得的就是想走捷径。走捷径就是希望出奇迹,希望超越自己的能力范围而建立事功。王阳明已经说得很清楚:“致良知也只是各人尽各人的力。今天良知认识到这个程度,就根据今天的认识扩充到底;明天良知又进一步领悟,就根据明天的认知扩充到底。这就是精研专一的功夫。与别人讨论学问,也必须根据对方的能力所及。好比树木刚刚萌芽,只用一点水去灌溉,树芽长大些,便加些水。树木从两手合握的大小到双臂合抱的大小,灌溉的多少都是根据树的大小来决定的。如果只是小小的树芽,却把一桶水都浇上去,就会把树给浸坏了。”
不走捷径,就是别抱一口吃成个胖子的幻想,也别投机取巧,总想异于他人,找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不走捷径,就是把自己看成个笨蛋,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杜绝“创新”,以“慢慢来”“稳当”为信条,走一条某些人非常不屑的“愚蠢”之路。
你要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但皇天肯定会辜负那些总想走捷径的人。因为老天爷设计出那么多曲折蜿蜒的路,必有深意,他绝对不可能让你走捷径、抄近路。
一念发动即是行
问知行合一。
先生曰:“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
【译文】
有人向先生请教知行合一。
先生说:“这就必须了解我的立言宗旨。今人的学问,把知与行分作两件事,所以有一个念头发动,即便是不善的,只因为没有去实行,就不去禁止它。我如今说知行合一,正是要人晓得一念发动之处便已经是实行了。意念发动之处有不善,就要将这个不善的念头克去,需要彻底根除,使得不善之念不能在心中潜伏。这就是我的立言宗旨。”
【度阴山曰】
这段文字,相当重要,它是王阳明“知行合一”的立言宗旨。不过,和“知行合一”的本意比较,这是事后诸葛式的总结。任何伟大哲学家恐怕都有这个毛病,提出一个概念后,过了许多时候,才找到为何要提这个概念的理由。
一念发动即是行,念就是行,念头从心中出发,由良知监控,所以念就是知,知就是行,很符合“知行合一”的本源。
儒家思想注重动机,动机不纯,你做的事再好,也是错。王阳明同样如此,他注重念头。
他想表达的是,一念发动即是行了,纵然你现在没有行,但如果不扼住这些念头,总有一天你会行。
所以,“一念发动即是行”不仅是个理论,更是一种警告。
他警告那些总产生坏念头的人:不要认为没有将坏念头付诸实践就没什么,如果你不对平常的坏念头加以阻止,那积累得多了,你就真的会付诸行动。
大恶皆从小恶来,小恶皆从小恶念出。若想知行合一,就必须扼杀那些恶念,斩草除根,毫不留情,使其不在心中潜伏。
善良比聪明更重要
“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个天理;无所不能,只是能个天理。圣人本体明白,故事事知个天理所在,便去尽个天理。不是本体明后,却于天下事物都便知得,便做得来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数、草木鸟兽之类,不胜其烦,圣人须是本体明了,亦何缘能尽知得?但不必知的,圣人自不消求知;其所当知的,圣人自能问人,如‘子入太庙,每事问’之类。先儒谓‘虽知亦问,敬谨之至’,此说不可通。圣人于礼乐名物不必尽知,然他知得一个天理,便自有许多节文度数出来。不知能问,亦即是天理节文所在。”
【译文】
先生说:“圣人无所不知,知只是知道天理;圣人无所不能,能也只是能发扬天理。圣人之心本都明白,所以在每一件事上都知道天理的所在,就去穷尽其中的天理。并不是心的本体明白后,对于天下的事物都能懂得、都能做得。天下的事物,如名物度数、草木鸟兽等等,不计其数,就算圣人的心体再明白,但又怎能全都知道呢?只是那些不必去知道的,圣人不必去知;对于那些应当知道的,圣人自然会向人请教,比如‘孔子进入太庙,每件事都要问’等。朱熹先生引用尹和靖的话,说‘孔子虽然知道也还要问,这是极其虔敬谨慎的表现’,这种说法说不通。圣人对于礼乐名物不必都知道,但是他知道一个天理,就自然会明白许多规矩法则。不知就问,这也是天理的法则。”
【度阴山曰】
东汉末,有个叫孔融的孩子,四岁时就凭借与生俱来的聪明让出大梨,最后不但获得家长的赞许,还获取了最大的梨。十岁时,他跟随父亲到洛阳。处处显示着伶俐,一个叫陈韪的人见他聪明得有点过了头,于是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时候很聪明,长大了未必还行)。”聪明的孔融立即回道:“想君小时,必当了了(我猜想您小的时候一定很聪明吧)。”
孔融的这句话的确体现了他超人的聪明,但陈韪是和他父亲同辈人,和长辈这样说话,足可见孔融毫无修养。
史书记载:韪大踧踖。意思是,陈韪很不安。而这不安,恐怕不是陈韪受到侮辱而不安,而是觉得孔融只有聪明没有品德。
孔融后来投奔曹操,曹操先是惊其为神人,但随着孔融处处卖弄聪明,曹操对他的评价开始一落千丈。
曹操曾颁布禁酒令,认为酒会误事。孔融就说:“美色更误事,怎么不禁止人类**和结婚?”曹操宣称以孝治天下,孔融就狞笑道:“孝敬老爹做什么?他不过是为了发泄性欲才有的儿子。至于亲娘,不过是个器皿,东西都出来了,还要感谢器皿?”
这话初听的确让人耳目一新,但是,认真一想,就感觉不近人情。父母生我养我,儿子居然这种态度,简直禽兽不如。
后来,曹操以大逆不道之罪将孔融诛杀。这个传奇人物自此入土为安。
中国古人始终讲,善良或者说是品德比聪明乃至智慧更重要。“难得糊涂”本身并非是装糊涂,而是觉得太过聪明而无善良之心,会不近人情。聪明、智慧是天赋,有些人学不来,但善良只是简单的选择,人人都有能力做出选择。
空有聪明和智慧,总做惊世骇俗之论,却没有恻隐之心,这就不是人。
王阳明说,良知之外没有知,致知之外没有学。人生在世,唯一的知是良知,唯一的学是致良知。
圣人无所不知,只是个良知,圣人无所不学,只是在学致良知而已。孔子跑到太庙里,不懂就问,大家都疑惑,还有圣人不知的东西?孔子的确不知,但他在太庙这种情境中能问,这就是良知。
所以王阳明说,不知就问,这是天理法则。
孔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人人皆以为他无所不知,其实他一无所知,因为他没有良知,终其一生,他也没有致过良知。
善是中庸,恶是过或者不及
问:“先生尝谓善恶只是一物。善恶两端,如冰炭相反,如何谓只一物?”
先生曰:“至善者,心之本体。本体上才过当些子,便是恶了。不是有一个善,却又有一个恶来相对也。故善恶只是一物。”
直因闻先生之说,则知程子所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其说皆无可疑。
【译文】
黄直问:“先生曾说善恶只是一个东西。然而善与恶就如同冰与炭,相互对立,怎么能说只是一个东西?”
先生说:“至善是心的本体。本体上稍稍过分一些,便是恶。并不是有一个善,还有一个恶与善相对。所以善恶只是一个东西。”
黄直听了先生的解释,就明白了程颐先生所说的“善固然是性,恶也不能不说是性”,以及“善恶都是天理使然。即便说它是恶也并非本来就是恶的,只是在本性上稍稍有过或不及罢了”,黄直对于这些说法都没有疑问了。
【度阴山曰】
汉武帝刘彻时期的宰相公孙弘俸禄极高,但是,这人特别艰苦朴素,一年四季盖着破被子,所有的衣服只有朝服没有补丁,所有人都觉得公孙大人是个好官僚,但有人却提出质疑:公孙弘的俸禄是光明正大得来的,就是穿金戴银也没有问题,为何他总把自己装扮成个叫花子呢?
刘彻听到这种论调后,就找来公孙弘问话。公孙弘实话实说:“我的确把日子过得如同乞丐,但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和原则,我这样做,乐在其中,这就不是矫饰。如果有人明明很有钱,却矫饰成乞丐,那才是有问题呢。”
且不说公孙弘的辩解是否为真,我们只以这个故事作为媒介来探讨王阳明所谓的“善恶”问题。
王阳明的主张是,人性是全善的,只要过了一点,或者不及一点,那就成了恶。所以,善恶一体,就看你选择善还是恶了。
什么是过或者不及呢?
你饿了吃饭,就是善,但点菜过程中非要让人家知道你有钱,就是恶;困了睡觉,就是善,但你非要找人陪睡,就是恶。孝顺父母是善;非要搞得天下人皆知你孝顺,就是恶。
这是过头了。就如公孙弘,明明能穿得起好衣服,非要穿破衣服,这就是恶了。
至于不及,饿了吃饭是善;饿了非不吃,就是恶。孝顺父母是善;孝顺得心不在焉,就是恶。
所以,一个人行善时就没有恶,行恶时就没有善。善恶互相转化,你来我往,善恶是合一的。善就是中庸,恶就是中庸过了或者不及。
为何知行合一难
先生尝谓:“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便是圣人。”
直初时闻之,觉甚易,后体验得来,此个功夫着实是难。如一念虽知好善恶恶,然不知不觉,又夹杂去了。才有夹杂,便不是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的心。善能实实的好,是无念不善矣;恶能实实的恶,是无念及恶矣。如何不是圣人?故圣人之学,只是一诚而已。
【译文】
先生曾说:“人只要像喜欢美色那样喜欢善德,讨厌恶臭那样讨厌恶行,便是圣人了。”
黄直刚听闻时,觉得这很容易,后来仔细体会才觉得,这个功夫着实很难。比如心里的念头虽然知道好善恶恶,然而不知不觉间有会夹杂别的意念。一旦夹杂了别的意念,就不是如喜欢美色那般喜欢善德、如讨厌恶臭那样讨厌恶行的心了。能切实地喜欢善德,那么就没有念头是不善了;能切实地厌恶恶行,就没有念头是恶的了。这样怎么不是圣人呢?所以圣人的学说,只是一个诚罢了。
【度阴山曰】
王阳明对“知行合一”的表述是这样的: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到美色属于知,喜欢上美色属于行,见到美色会立即喜欢上,见到和喜欢之间没有间隔,是为知行合一。
直白而言,其实喜欢上美色是诚心诚意的,没有外力推动,自动自发、不知不觉。王阳明希望的是,人人在见到美色上如此,在人生中为善去恶也要如此,真心实意,全力以赴,不知不觉。
如你所知,这不现实。我们喜欢美色、饿了吃饭是发自本能。本能的力量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不需要外力加持,只靠自己就可以。可如果我们如喜欢美色那般喜欢善德、讨厌恶臭那样讨厌恶行,就难得多了。
因为很多善德和恶行,都不是我们本能接受和排斥的。明知见义勇为是对的,可见到不义之事就是没有勇气,明知不义之财是错的,可见到不义之财还是想拿过来。
此时,诚意失去威力,败给了私欲。
我们之所以无法知行合一,问题就在这里:在良知做出判定后,我们进行了思考,而人类一思考,无非是“利害毁誉”四个字。譬如见到老太太倒地,本能告诉我们,应该上前救助,但我们的脑子跟上来,会思考,救了这老太太会不会被讹诈?
于是,知行分裂。
知行分裂,就是因为我们为善去恶的诚意不够,如果诚意十足,像喜欢美女厌恶恶臭那样去为善去恶,天地间到处都是知行合一。
诚意之所以不够,因为我们掺杂进了思考。所以王阳明始终主张:天理不容思想,良知忌转念。
一旦思想和转念,它就会溜进从知到行的过程中,将知行一分为二。
人问:“看到小孩在井边,是否要救助?”
王阳明回答:“当然。但这里有个玄机。”
人请问。
王阳明回答:“看到小孩在井边,立即救助,这是知行合一;看到小孩在井边,思考了一下,我救助它会不会得到利益,有这种想法,即使你救了小孩,也不是知行合一,因为知(见到小孩在井边)和行(救助)中间掺杂进了私欲(能否得到好处)。”
这样一来,你救助小孩的行为就不是诚意,所以知行分裂了。
人做事,发自诚意,就是要顺其自然,应该做,那就去做,不抱任何利益之想。真诚意是感动自己,而不是感动他人。
极简就是自然的减
门人在座,有动止甚矜持者。先生曰:“人若矜持太过,终是有弊。”
曰:“矜持太过,如何有弊?”
曰:“人只有许多精神,若专在容貌上用功,则于中心照管不及者多矣。”
有太直率者。先生曰:“如今讲此学,却外面全不检束,又分心与事为二矣。”
【译文】
在座学生中,有人举止过于矜持。先生说:“人如果过于矜持,终究是有弊端。”
那人问:“过于矜持,有什么弊端?”
先生说:“人只有这些精神,如果专门在容貌上用功,就会无暇顾及照管心体了。”
有的学生十分粗率。先生说:“现在讲求这个学问,却在容貌礼仪上不加检点,又是将心与事一分为二了。”
【度阴山曰】
王阳明看到弟子很注重外表,行走坐卧一板一眼,矜持得像个黄花闺女,于是告诫说,你这样矜持,恐怕有弊端。
弟子问为什么。
他就说:“精力都浪费在外表上,哪里有时间修心?”
这个弟子可能深受启发,第二天就蓬头垢面,穿着内衣来听课了。王阳明又教训他:“你在容貌上不加检点,又是将心与事一分为二了。”
这段话的意思是,人要内外合一,你心上干净,面上肯定也要干净。如果面上不干净,就证明你心上不干净,或者是你心上干净,故意把面上搞得不干净,心和事分离了。
做王阳明弟子,其实很难。仅外貌上,就很难合他的口味。
当今流行极简主义,对极简主义的解释五花八门,但归根结底,所谓极简主义就是自然的减,而不是增。这个减不是减少物品,而是减少对物品关注的次数与时间。据说某位奉行极简主义的商界大佬,只买一款衬衫,但买很多件。目的就是减少挑选衬衫的次数和时间。
王阳明对弟子外形的规劝,其实就是这个道理:你太关注外表,就会忽视内心,你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身上,就没有时间管理心了。最后,注定沦落为一臭皮囊。
人对身,要减;对心,要加。减是自然而然的减,加却要全神贯注地加。凡事都须在心上用功,心上用功久了,自然会知道如何处理身的问题。如果只在身上用功,忽略了心,那就是舍本逐末,终会害了自己。
活在当下世界
门人作文送友行,问先生曰:“作文字不免费思,作了后又一二日常记在怀。”
曰:“文字思索亦无害,但作了常记在怀,则为文所累,心中有一物矣,此则未可也。”
又作诗送人。先生看诗毕,谓曰:“凡作文字要随我分限所及,若说得太过了,亦非‘修辞立诚’矣。”
【译文】
有一位学生写文章为朋友送行,问先生:“写文章难免费心思,写完之后一两天又时时记得。”
先生说:“思索写文章也没什么害处,只是写完之后时时记得,则确实被文字所拖累。心中滞留着一个事物,这就不太好。”
又有人写诗送人。先生看完说:“凡是写作诗文都要量力而行,如果说得太过,也就不是‘以诚挚之心修文立辞’了。”
【度阴山曰】
写文章耗费的是智慧和精力,所以最费神。不过,王阳明这位弟子的观点又有不同之处。他所谓的费神,是因为写完之后总是会记起。
也许有人会说,记起有什么关系,记起说明心系文章,也许突然又有了新的灵感,会把文章雕琢得更好。
王阳明的看法是,思索写文章没害处,但是写完之后时时记得,就是被文字拖累了。接着就延伸出去:心中滞留着事物,不是好事。
这不单单是王阳明弟子的毛病,而是我们全人类的通病。
人和动物有个区别。动物眼中只有一个世界,就是当下世界。而在人类眼中,则有三个世界,即:过去、当下、未来。
过去的已经消逝,没有办法追回,未来的还没有来,也没有办法控制,人唯一能掌控的就是当下世界。但遗憾的是,人偏偏对过去最留恋,对未来最憧憬,对当下最漫不经心。所以,一切当下就都成了过去仅供留恋,而美好未来,永远也憧憬不来。
其实,人之所以对过去和未来最留恋憧憬,根源就在当下。面对并不乐观的现实问题时,人们总喜欢逃避当下,回到过去进行选择性回忆,那些美好的往事就都浮上心头。同时,人们对现实的不满之情,无处发泄,就只能寄托于未来的美好。
不要活在过去和未来,就是要把握好当下世界。全神贯注于当下世界,活在当下,才能拥有美好未来世界,才能对过去世界一笑置之。
人的身体在当下,心却在过去或者未来,这就是把“身心”分离,身心一旦分离,人就不能称之为人,所以,心中滞留过去的东西,心中憧憬着未来的东西,良知已被遮蔽,一事无成。
朱熹“格物”,错在哪里
“文公‘格物’之说,只是少头脑。如所谓‘察之于念虑之微’,此一句不该与‘求之文字之中,验之于事为之著,索之讲论之际’混作一例看。是无轻重也。”
【译文】
“朱子格物之说,只是缺少个关键。比如他说‘在念虑的细微之处体察’,这一句不该与‘在文字之中探求,在事物的显著之处验证,在讲学讨论之中求索’混在一起。这就是无分轻重。”
【度阴山曰】
如果王阳明和朱熹一起吃饭,上来一盘二人从未吃过的菜,朱熹和王阳明就开始格物。朱熹会查找各种资料,确认这道菜可以吃,然后再去询问厨子,这道菜该如何吃,营养价值如何,等等。
这就是朱熹的“格物”,万事万物都有天理,要通过各种手段把这天理格出来。
而王阳明恐怕是抄起筷子就吃,但他不会狼吞虎咽,只是细嚼慢咽。他不会去查找资料,也不会把厨子问得走投无路。因为既然是菜,就必能吃。他的“格物”只是在吃菜这件事上正他的念头罢了,这念头就是,细嚼慢咽,品尝从未吃过的美味。
王阳明说朱熹的“格物”缺少个关键,这个关键就是,吾心不足,要假外求——要去心外格万事万物的理。这个关键在王阳明这里,就是吾心具足,不假外求——在事上正念头就万事大吉。
朱熹的“在文字之中探求,在事物的显著之处验证,在讲学讨论之中求索”仍是向外求,唯一精准的“在念虑的细微之处体察”正是王阳明的在事上正念头。遗憾的是,朱熹认为这不足以称为格物,必须把这一条和上面三条合到一处。
不相信“吾心具足”,这是朱熹格物的缺陷根源。人生在世,有时候只需要拥有一个完美的态度和热情就足以解决问题,这完美的态度和热情不来自心外,它就在我们心内。
如何对付生气
问“有所忿懥”一条。
先生曰:“忿懥几件,人心怎能无得,只是不可有所耳。凡人忿懥,着了一分意思,便怒得过当,非廓然大公之体了。故有所忿懥,便不得其正也。如今于凡忿懥等件,只是个物来顺应,不要着一分意思,便心体廓然大公,得其本体之正了。且如出外见人相斗,其不是的,我心亦怒。然虽怒,却此心廓然,不曾动些子气。如今怒人,亦得如此,方才是正。”
有人向先生请教《大学》中“有所忿懥”一节。
先生说:“愤怒等情绪,人心中怎会没有,只是不应该留驻而已。常人在愤怒时,多加了一分意思,便愤怒过当,不是公正宽广的心体。所以心中有所愤怒,心就无法维持中正。现在对于愤怒等情绪,只要物来而顺应便可,不要添加自己的一分意思,就是心体的广阔公正,得到心体本然的中正了。就好比外出看见有人在打斗,对于错的一方,我也会愤怒。然而我虽然愤怒,但心中却是公正的,不会动气。现在对他人发怒时,也应如此,这才是心体的中正。”
【度阴山曰】
南朝梁帝国时,京官张缵去长沙做行政长官,路过郢州,邵陵王萧纶请他吃饭,陪他的人是个叫吴规的知识分子。吴规面相不太好,长了一张苦瓜脸。
张缵特别反感这种充满负面情绪的脸,酒过三巡,他举起酒杯向吴规说:“恭喜你。”
吴规急忙站起来,大为茫然,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恭喜他。
张缵笑了笑说:“恭喜你今天有幸能在这里和我吃饭。”
吴规马上变了脸,浑身发抖,后来的饭也没有多吃,恨恨而归。回家后,他把这事说给儿子听,他儿子平时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生气,一听老爹受此侮辱,气得直抓墙,当晚就一命呜呼。第二天,吴规看到儿子死了,又气又悲,死掉了。他夫人先后失了丈夫和儿子,一天后,也死了。
这可以算是生气的极致,自己把自己气死了。由此可见,生气没有用。如果生气有用,蛤蟆和驴早就统治世界了。
既然生气百无一用,我们如何消除它呢?按王阳明的看法,愤怒这种情绪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我们人类普遍具有的情绪。既然是我们人类的,那你就无法消除它。唯一的办法就是积极应对它。所以,那些教你“如何不生气”的办法,都是屠龙之技。
王阳明的办法并没有高明到哪里去,首先还是说,不能生气:常人在愤怒时,多加了一分意思,便愤怒过当,不是公正宽广的心体。心中有愤怒,心就无法维持中正。
一旦心无法维持中正,判定能力就大大减弱。所以人在生气时做出的事,将来都会后悔。
王阳明给出的办法是,物来顺应。比如现在,有人气到你了,你第一要务就是把生气当成一个情境,千万别再向外延伸。吴规如果能做到物来顺应,就该把张缵惹他生气的那句话当成一情境,张缵已经说完,此情境结束,他也该在心上结束。但他非但没有结束,还把这一情境拿回了家,气死了儿子。
始终停留在生气原因那个情境中,就如王阳明所说的“添加了自己的意思”,情境已经结束,你却仍然在维持那个情境。
这恐怕是应对生气的唯一办法了。
人要有责任感
先生尝言:“佛氏不着相,其实着了相。吾儒着相,其实不着相。”
请问。
曰:“佛怕父子累,却逃了父子;怕君臣累,却逃了君臣;怕夫妇累,却逃了夫妇。都是为个君臣、父子、夫妇着了相,便须逃避。如吾儒,有个父子,还他以仁;有个君臣,还他以义;有个夫妇,还他以别。何曾着父子、君臣、夫妇的相?”
【译文】
先生曾说:“佛家不执着于相,实则执着于相。我们儒家貌似执着于相,实则不执着于相。”
黄直向先生请教。
先生说:“信佛的人害怕被父子关系牵累,就抛弃父子之情;害怕被君臣关系牵累,就抛弃君臣之义;害怕被夫妇关系连累,就抛弃夫妇之别。这都是执着于君臣、父子、夫妇的相,所以才想逃避。像我们儒家,有父子关系,便待之以仁;有君臣关系,便待之以义;有夫妇关系,便待之以别。何尝执着于父子、君臣、夫妇的相呢?”
【度阴山曰】
王阳明浸染佛道几十年,后来在一次静坐中突然悟透。他说,佛道要人远离人间,抛弃亲情,但亲情与生俱来,怎能抛弃?可见是邪门歪道。之后,他就和佛道二教一刀两断。
后来他在杭州一座寺庙中,也是以“亲情”这武器让一和尚还俗回家,从王阳明反对佛道二教来看,他的着眼点是社会责任。
在上面这段话中,王阳明一针见血地指出,佛道二教就是放弃了人之为人的社会责任,这是典型的逃兵。人之所以为人,衡量的重点就是社会责任。对父母的责任、对领导的责任、对配偶、子女的责任。倘若一个人连这些责任都不肯负,那他就不是一个人。
尤其是亲情,这是王阳明最看重的发自我们每个人内心的责任。
多年以前,大禹治水时忙得要死,曾三过家门而不入。大舜知道后,对大禹的“忘我精神”啧啧称赞。他对大臣们说,要让全天下人都学习大禹全身心工作的精神。
有个叫彭祖的大臣噘了噘嘴,表示有不同意见。
舜就问他:“你是怎么啦?”
彭祖故作沉思道:“大禹治水有那么刻不容缓,三次经过家门而不进去?”
大舜说:“你呀,境界太低,大禹这是太忠于祖国,太忘我,太无私了,他是个伟人!”
彭祖冷笑道:“我看他是个伪人,人首先是爱自己,然后是爱亲人。我听说他儿子出生时,他都没有见到,父亲爱儿子是人之常情,他竟然三过家门而不进去看看儿子,这显然违背人情啊。要么他是个神人,要么就是个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坏蛋。”
几年后,大禹治水成功,代替大舜成为中国之主。又几年后,大禹破坏了禅让制,把位子传给儿子,开启了家天下时代。
人要有责任感,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特别是在亲情上毫无责任感,要么他是冷血无情的畜生,要么就是大奸大恶之徒。世界上,有太多逃避责任的人,原因大概是良知不明。凡有良知者,主动承担责任还来不及,哪里会去逃避。
当然,我们要注意的是,王阳明反对佛道,其实是在用儒家的尺子衡量佛道,它并非普世真理。不过作为普通人,勇于承担我们与生俱来和社会所赋予的责任,是真正的天理。
至于世外高人的真知灼见和特立独行,非我们普通人能比,也不是学习的对象,我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做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