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缓缓伸出手来,在小女儿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打仗嘛,又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胡闹,又怎么可能只论兵马多寡,便直接判定胜负呢?”

“梁师成、杨戬那两个,从未上阵杀过敌的溜须拍马之辈。”

“在临敌对阵之时,不仅轻狂冒进,而且在统御下属之时,也极其松散。”

“如此一来,便让军中的绝大部分兵士,统统着了那奸猾之人的道。”

“故而才会使朝廷的数十万大军,败得如此凄惨。”

种似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可即便如此,那父亲你也用不着让女儿,于明早便独自逃出城去呀。”

“毕竟这番罪责,若要论将起来,那梁师成、杨戬二人身为统军元帅,自应他们去扛才是。”

“这怎么又与女儿我扯上关系了呢?”

种师道面如死灰般地凄然一笑:

“就以那两个奸诈小人圆滑诡诈的性子,在此次出征失败之后,又怎会主动将那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去?”

“就在为父与那两个小人,陈兵于济宁城的时候。”

“那两个奸诈小人,便已然想将那般罪责的大帽子,往为父身上扣了。”

“只是那会儿,有鲁达等人的拼死相护,方才没能让为父与你叔父二人,受那囚徒之苦。”

“这会儿,既然都已返京,就以那两个奸诈小人的秉性,又怎么可能不在那赵家小子的面前,狠参为父一本呢?”

“倘若再被那两个小人栽赃陷害,把那般统军不力进而折损二十万大军的帽子,牢牢扣在为父头上的话……”

“到了那会儿莫说为父以及你叔父二人了,即便是整个种家,连带着你在皇宫当中的大姐,都有可能遭受到极重的牵连。”

“正因如此,为父方才让你明日一早赶紧逃出城去。”

“如此一来,也算为咱们种家留得一点儿血脉了。”

当种似锦,听完自家父亲的这般言语之后。

便情不自禁地愣在了那处。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在此时一眨不眨的紧盯在老父亲的脸上。

好久好久,都不曾移到别处去。

这不仅也让种师道的心中,颇为纳闷儿:

“小锦呀,你如此这般盯着为父来看,却是为何?”

种似锦的面容之上,忽地现出了极为心疼之色。

与此同时,嘴中的话语,也包含了无限凄楚:

“只是……”

“只是女儿今天感觉,父亲你的双眼之中,已然不像往日里那般坚定如炬了。”

“总会……”

“总会时不时的透露出一种,心如死灰般的萧索与无助。”

“女儿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

“所以刚才,才会怔怔的瞅着父亲的双眸,愣神许久。”

种师道一边摇着头,一边苦涩地笑着:

“为父,作为一个曾经驰骋于沙场之上的将军。”

“自此以后,鞘中宝剑便再难奋勇杀敌。”

“既为小锦的父亲,今后却也再难给予你依靠。”

“身为家主,日后,又无法延续种氏一族之血脉。”

“为父愧疚……”

“既愧疚那袍泽相助之情,又愧赵氏先祖之隆恩。”

“也愧,身为一家主的香火延续之使命。”

“心境如斯,人生亦然!”

“哎……”

“既是如此,你让为父我,如何还能目光如炬?”

“意如钢铁?”

种师道悠悠一叹,便忽地转身,向着卧房而去。

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呢。

身后,便再次传来了种似锦的声音:

“可是,可是父亲曾几何时,不还曾教导过我们姐妹二人。”

“无论何时何地,皆不可轻易言败呢。”

“怎么今时今日到了您老这里,却又忽地改变了说辞?”

种师道缓缓转头:

“小锦呐。”

“当你心中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希冀、所有的信仰。”

“皆被一一灭掉的时候……”

“便再也没有那个资格,谈及胜利了。”

可种师道的话音刚落,那种似锦便无比执拗地摇起了小脑袋:

“父亲认了,可小锦这里,却绝对不认!”

种师道无比温和地瞅着种似锦:

“却是为何?”

种似锦小手一抬,便将手腕上的手镯拿了下来。

随即纤手一扬,便将那只金手镯甩到了种师道的怀中。

当种师道将那只金手镯,从怀中取出,一脸不解地仔细观察之时。

不禁就令其在瞬间,便瞪圆了眼睛!

双眸当中,既有惊讶又藏暗喜:

“小锦,这……”

“此物,你却是从何处得来的?”

种似锦听闻此言之后,便无比傲娇的抬了抬自己的小下巴:

“却是从皇后娘娘那里得来的。”

“而当时,父亲口中所常常提及的赵家小子,也在那儿呢。”

种师道捏住金手镯的那只手,轻微抖动了一下。

在看向自家小女儿的时候,双眸当中,也忽地富有了许多神采:

“小锦,你的意思是……”

种似锦展颜一笑:

“我观父亲之神色,显然已将小锦之意,猜出十之七八了。”

“既是如此,这会儿,又何必反问呢?”

……

次日一早,金銮殿上。

由于赵吉这里,一早便收到了来自于前线败报的原因。

所以他这会儿于朝堂之上,见到梁师成、杨戬、种师道等人的时候,心中也没有多少诧异。

只是那脸色,却不太好看。

赵吉这里,并没有当即把种师道叫过来。

因为他毕竟不是这次的统兵元帅。

而是直接就把梁师成、杨戬二位,叫到了御阶

“二位爱卿,你们此次率军出征,不仅有二十万大军任凭调用,甚至就连高唐州、青州地界上的一众大将,也随你们一同前去讨贼了。”

“怎么如此的兵精粮足,却还是拿不下那小小的水泊梁山呢?”

“如此这般,却是为何?”

“而那罪责,又该归于何人身上呢?”

站在御阶下的梁师成、杨戬二人,先是缓缓转头对视了一眼。

随后方才满脸委屈地对着坐在上首的赵吉,不停地往外倒着心中苦水:

“官家呀,诚然如官家刚刚所说,我朝廷天兵不仅在兵源方面占尽优势,而且那统军武将也是极多的。”

“若按照一般情况下去推演此战,咱们朝廷大军是必赢必胜的。”

“可令臣等无奈的是,在咱们朝廷天兵当中,竟然出了叛徒!”

“官家,若非如此的话,咱们朝廷天兵既有名将在侧,又有法师在手,又怎能在此战当中输的如此彻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