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自庆历以后,置河北四路安抚使,[1]河东置经略安抚使,为对付辽朝有五个军事管辖区,一直沿袭到靖康时。依文臣统兵体制,河北沿边河间知府兼高阳关路安抚使,中山知府兼中山府路安抚使,真定知府兼真定府路安抚使,稍南的大名知府、北京留守兼大名府路安抚使。前已交代,当东路金军在二月北撤时,知中山府詹度和知河间府陈遘因守卫有功,分别授以资政殿大学士和资政殿学士的执政级文职虚衔。

八月,宋钦宗下令“詹度罢中山府路安抚使”[2],此后詹度又受弹劾。宋钦宗命陈遘“复为真定,又徙中山。金人再至,遘冒围入城,坚壁拒守”[3],而黄潜善“以徽猷阁待制知河间府”[4],自然兼高阳关路安抚使。此外任命“权知大名府张悫”[5],自然兼大名府路安抚使,李邈“守真定”[6],自然兼真定府路安抚使。[7]

真定府路作为河北的四个军事管辖区之一,“统真定府、磁、相、邢(后升信德府)、赵(后升庆源府)、洺六州”[8],在军事上,磁州自然是真定府路所属的小州。十月上旬,金军攻陷真定府,[9]宋钦宗“诏徙真定帅司于相”,又命直龙图阁、知相州汪伯彦“领之”,出任主管真定府路安抚司公事、马、步军都总管。[10]按照宋制,主管某路安抚司公事,算是品位较低的差遣。从以上宋钦宗在危急时的人事安排看来,他显然并未看重宗泽,只是安排他一个小知州的职位。

磁州位于相州(今河南省安阳市)之北,其北又有洺州(今河北省永年)和信德府(今河北省邢台市)。当今年初,完颜斡离不(宗望)率东路金军南侵,曾攻破信德府城和相州城,[11]磁州肯定遭受兵燮,但可能州城未被攻破。宗泽赴任后,因战备之需,首要的政务自然是整饬军队和筹集粮食,然而现实情况却是一无兵,二无粮。“前此磁经虏骑往来,人民流徙,帑藏枵然”,“守城具百无一有”,似“不复可守”[12]。

磁州地处河北的交通要道,按照北宋中期的驻军编制,共驻禁军九指挥,计有步兵振武军四指挥,效忠军一指挥,宣毅军一指挥,骑兵有马劲勇三指挥。但经宋神宗时裁兵,宣毅军一指挥“阙弗补”,效忠军一指挥“须人少,与武卫并为一”,振武军减为三指挥,有马劲勇减为一指挥,[13]就只剩下四指挥兵力。依一指挥四百人或五百人,如四指挥兵力满员,尚可达一千六百至二千人。然而经历宋徽宗时军政的腐败,战争的消折,守卫兵力无疑已十分薄弱。《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简单记载了宗泽在磁州部署战备的情况:

公至,则缮城壁,浚隍池,治兵器,募豪杰,为必守计,不逾月而办。唯糗粮不足,视帑中所有,尽以高价籴米数万斛。然后广募义兵,应者云集。公度所储尚不能久赡,又出俸助之,由是民间争献金谷。公上疏,乞邢、洺、磁、赵、相五州各养精兵二万,虏攻一郡,四郡应援,则一路常有十万兵。上嘉之,尝以语康王。其后诸郡议,卒不用。

宗泽上任之始,即表现了他非凡的才能,使磁州在很短时间内,做到了足兵足食。战乱之际,军纪败坏,更成常态。“有招安强寇,号第十三将首令者,恣横凶暴,不改故态,驰骋市肆间”。所谓十三将,就是编组为将,番号为河北第十三将的系将禁兵,其统兵官“恣横凶暴”。宗泽为整饬军纪,立命“斩之”[14]。

在军队腐败,不堪一击的现实面前,他与李纲怀有同样的宝贵战略思想,认为只能武装民众,激发民众保家卫国的热情,才是抗击强敌的有效手段,战胜强敌的真正的出路。在当时众多府州军的官员中,也唯有宗泽一人有此构想和部署,并卓有成效。宗泽上奏申报组织民兵事宜,宋钦宗于九月即任命他为河北义兵都总管,下札说:

知卿纠集军民,共济国难,今遣吕刚中、侯章团练起发。尔朝奉郎、知磁州宗泽,应除河北义兵都总管,想当即日就道,以效忠义之节。苟可立功,一面施行,高爵厚禄,朕所不爱也。特兹诏示,宜体至怀。右札下朝奉郎、直秘阁、知磁州宗泽,准此。[15]

宋钦宗也无非是病急乱投医,“河北义兵都总管”的差遣,其实徒有虚名。宗泽仅为一个知州,又如何号令各府州军,组织民兵呢?且以真定府路未被围攻的其他四州府而论,知相州汪伯彦,集英殿修撰、知信德府梁扬祖,即梁光美之子,直宝文阁、知洺州王麟三人都是文官,刺史、知庆源府裴汝明是武官,[16]或临时守庆源城的都统制王渊,都反对宗泽“各养精兵二万”的计划。更何况汪伯彦兼本路安抚使,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宗泽的上司,“怯懦无谋”,[17]故宗泽之策“卒不用”。后来康王“因问所养兵”,宗泽回答:“民兵可及万人,皆在近地,有急则呼之,馈不费粮。赵、洺、邢、相则无有也。”[18]但组织民兵,确是使磁州的战备有了保证。

宗泽刚编练民兵,就亲率这支队伍真趋真定府,企图救援解围。磁州与真定府并不接壤,须越过信德府和庆源府界,然后直抵前沿。宗泽率所部“屡与虏接战,兵力单弱,围不可解”[19],这并不足怪。然而在兵败如山倒,对金军谈虎色变的形势下,敢于以孤军横挑强敌,也只有宗泽一人。宗泽作为一个文臣,在抗金战争中,表现出敢战的大无畏气概,“败且不惧,沮而不屈”[20],败而后战,败而求胜,绝不怯战,在当时是绝无仅有者。

但整个战争形势还是急转直下,十月,完颜斡离不(宗望)率东路金军攻破真定府城,知府李邈、都钤辖刘翊(一作刘竧)等殉难。[21]金军南下攻庆源府,王渊命统制官韩世忠率步兵黑夜劫营获胜。[22]于是完颜斡离不(宗望)又统兵“由恩州王榆渡[23]而趋大名,由(魏县)李固渡济河”[24],径攻开封城。

尽管金军改变进兵路线,磁州已非其必争之地。完颜斡离不(宗望)仍“分遣数千骑,直叩磁州城下”。宗泽“披甲乘城,令壮士以神臂弓射之,矢下如雨,虏退走,开门,纵兵追击之,斩首数百级。所得牛、马、金、帛,尽以赏军,其城上用神臂弓者又厚赏之。自是义兵人人奋励,迭出击虏,或守要害,日有克捷”[25]。

[1] .《长编》卷164庆历八年四月辛卯。

[2] .《靖康要录笺注》卷10靖康元年八月二十三日。

[3] .《宋史》卷447《陈遘传》。

[4] .《宋史》卷473《黄潜善传》。

[5] .《会编》卷72耿延禧《(建炎)中兴记》。《宋史》卷363《张悫传》则说是赵构设大元帅府后,“高宗器重之,命以便宜权大名尹兼北京留守、马步军都总管”。应以耿延禧原始记录为准。

[6] .《宋史》卷447《李邈传》。

[7] .《会编》卷97《朝野佥言》,《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30靖康元年十月。

[8] .《宋史》卷86《地理志》。

[9] .《宋史》卷23《钦宗纪》。

[10] .《宋史》卷473《汪伯彦传》,《会编》卷64。

[11] .《宋史》卷23《钦宗纪》,《金史》卷3《太宗纪》。

[12] .《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宋宗忠简公全集》卷9《宗忠简公事状》,《敬乡录》卷10陈炳《宗忠简公画像赞》。

[13] .《宋史》卷187,卷188《兵志》。

[14] .《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宋宗忠简公全集》卷9《宗忠简公事状》。

[15] .《宋宗忠简公全集》卷首。《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载有此札节录。

[16] .《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会编》卷7,《要录》卷5建炎元年五月壬辰。

[17] .《会编》卷129《林泉野记》

[18] .《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30靖康元年十一月所载,作“兵皆在山村,急则召至,殊不费粮”。

[19] .《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宋宗忠简公全集》卷9《宗忠简公事状》。

[20] .《会编》卷117《靖康小雅》。

[21] .《靖康要录笺注》卷11靖康元年十月五日,《会编》卷57,《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30靖康元年十月,《宋史》卷23《钦宗纪》,卷447《李邈传》《刘翊传》。《金史》卷3《太宗纪》作九月。

[22] .《宗忠简公墓志铭》等说金军“陷庆源”,今据《靖康要录笺注》卷12靖康元年十一月十三日刘韐奏,《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30靖康元年十月,《宋史》卷364《韩世忠传》,《琬琰集删存》卷1韩世忠神道碑等。按此后康王调集河北兵马,庆源府仍在他下令的范围之内,可知尚未陷落。

[23] .《会编》卷64作“王俞渡”,《续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145《金兵下》作“古榆渡”。

[24] .《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30靖康元年十月,《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宋宗忠简公全集》卷9《宗忠简公事状》,《金史》卷74《宗望传》。

[25] .《宗忠简公墓志铭》,《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宋宗忠简公全集》卷9《宗忠简公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