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凤九霄又来到了藏书楼。

原本他以为为殿试拟定了一个考题就够了。等到与翰林院学士们细细商量此事的时候才知道,为免考题泄露,即使是殿试,一开始也要拟定三个考题,作为备用。

于是,凤九霄就又一次地来到藏书楼的故纸堆里翻阅典籍了。

殿试题目可说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泄露,是以,藏书楼里只有元蕾蕾一人侍奉左右。

随着藏书楼的大门紧闭,整个藏书楼里就只剩下了凤九霄和元蕾蕾。

凤九霄昂首,说不尽的意气风发:“朕今日可是为庶族寒门学子大开方便之门,从此以后,李暮想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怎么样,本仙君的英姿,你见识到了吧?

元蕾蕾却是气鼓鼓地瞪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凤九霄昂首挺胸:“朕在做什么?朕在朝堂之上勇斗奸臣,让李暮那个老匹夫当众吃瘪!”

元蕾蕾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吗?你这样对待李暮,李暮会如何对待真正的陛下!李暮把持朝堂三年,可不是省油的灯!”

凤九霄没想到,自己今日辛辛苦苦的在朝堂之上与李暮一番针锋相对,好容易达到了目的,怎么在元蕾蕾的眼中,自己半点功劳没有,她就只惦记着,那个傻皇帝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被李暮报复?!

凤九霄只觉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冲到嗓子眼!

凤九霄竭力压住心中翻腾的怒火:“之前傻皇帝会被李暮那般整治拿捏,那是因为他太弱太无能,才会令自己陷入那种处处任人欺凌的境地之中,朕跟他那种软弱无能的蠢货可不一样!”

在听到“软弱无能的蠢货”这几个字的时候,元蕾蕾的脑子瞬间就炸了!

“陛下才不是软弱无能的蠢货!陛下心地善良,仁慈宽厚,一定可以成为真正的明君!”元蕾蕾一想到那少年天子赤子般澄澈的双眸,就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有人将这么一块剔透的美玉,贬低成路边的顽石!

“哼,你果然是没有半点见识!居然会将那种软弱无能的蠢货当作明君?!若不是我,只怕不出一年,这万里江山就要姓了李。什么明君,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亡国昏君!”

“混蛋!不许你这个邪祟这么说他!”元蕾蕾一声怒吼,一道雷丝骤然闪现,正中邪祟的脑门!

邪祟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元蕾蕾,呆住了!

元蕾蕾在愣怔了好一阵后,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细看。

还好,这个身体还活着。

虽然对邪祟的感情早就没有一开始的那种刻骨的恨意,可是要元蕾蕾把他当作真正的傻皇帝一样对待,她还是做不到的。

于是元蕾蕾粗暴地对他一阵乱的摇晃:“陛下!陛下你醒醒!”

她还不忘压低声音,唯恐被侍奉在藏书楼外的其他宫女太监们发现了。

元蕾蕾小声的呼唤着,终于她发现邪祟的睫毛轻轻地抖了抖,随即,就一点点的撑开了眼皮。

刚悠悠醒转的邪祟眼中一片迷茫,元蕾蕾将早已经凉了的茶塞到了他的手里,没好气地说:“快喝!让你的脑子好好清醒清醒!”

“哦……好。”邪祟喝了两口凉茶,又晃了晃脑袋,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元蕾蕾,朕怎么……在藏书楼了?”

这迟疑的声音,这慢吞吞的语调,还有这熟悉的感觉……元蕾蕾的心控制不住的就是狠狠一跳!

眼前的这一幕,与太庙第一次朝着邪祟霹出雷丝的那一幕,精准在元蕾蕾的脑海之中重合到了一起。

元蕾蕾几乎不敢相信,难道……难道……,元蕾蕾小心地开口:“陛下?是你吗?”

面前的人点了点头:“朕不是在上早朝吗?怎么突然……到了藏书楼里?”

“啊!元蕾蕾你没事了?!那时候,首辅大人不是要将你当庭杖毙吗?”眼前的人眼眸猛地一亮,一把抓住了元蕾蕾的手。

元蕾蕾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傻皇帝,又回来了!刚才她的那激动之中的一记雷丝,将邪祟给霹走了,让傻皇帝再度归来了!

难道,我才是个邪祟。而且还是个大邪祟,所以才能够一次次地把那个术法低微的小邪祟给赶走?!

元蕾蕾心乱如麻,可是眼前的傻皇帝和他抓着自己的手,那传来的暖意又让她的心中说不出的欢喜熨帖。

傻皇帝明明自己才刚回来,却一门心思地惦记着她那时候差点被杖毙的危机!他的温柔和善良,真的从未改变。若是你知道我其实是个大邪祟,你还能这样拉着我的手,关心我的生死吗?

元蕾蕾压下心中纷繁复杂的情绪,挤出笑容,使劲地摇着头,只说首辅那时候只是吓唬一下她,并未真的将她杖毙。又将这几日发生的,皇帝拒绝选秀,又不分门第高低开科举人的事情说给了傻皇帝听。

“所以,我现在就是在为殿试拟定题目?”傻皇帝点点头,又忍不住地揉揉额角:“怎么这些事情,你跟我说起来,我也觉得恍惚间似乎的确发生过,若是细想,却是怎么也想不清楚了?”

元蕾蕾之前就发现,邪祟占据傻皇帝的身体的时候,对于傻皇帝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都了如指掌。可是傻皇帝回到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对于邪祟做过什么却是一无所知。还需要她一点点地告诉他。

不过,这其中的关窍元蕾蕾也实在无法对傻皇帝说明,她只得含糊道:“陛下身体虚弱,如今又开始上朝亲政,想必是身体一时间承受不住。日后慢慢调养,自然就能彻底恢复了。”

傻皇帝听了元蕾蕾如此说,也并未深究,只点了点头,又开始翻阅典籍了。

只是,比起邪祟那几乎一目十行的速度,傻皇帝的速度却是明显要慢得多。直到入夜掌灯时分,他也不过只翻阅了半本而已。

而在他翻阅典籍的时候,便吩咐元蕾蕾无须一直守在一旁,自可去歇息。

而元蕾蕾则就在征得了傻皇帝的同意之后,也在书架间,翻找起典籍来了。

一边翻书,元蕾蕾一面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地在脑海之中梳理起来。

现在她已经能明白,只要自己情绪激动,就会霹出雷丝,而那雷丝霹中了邪祟之后,就可以让傻皇帝的灵魂重新回到这个身体里。

可是……那上次,已经回到了这个身体里的邪祟,是怎么在金銮殿的大庭广众之下,又变回了邪祟的呢?

元蕾蕾揉了揉额角,远处,传来了傻皇帝被书页间飞扬而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的声音。

似乎……那天,在金銮殿里,傻皇帝也发出过类似的声音……。

那时候,她被大内侍卫狠狠地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原本以为就是在等死的她,听到御座之上的皇帝,打了一声喷嚏。而在那之后,邪祟就与李暮斗智斗勇,将她救了下来!

那一刻对于元蕾蕾来说,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那天发生的所有细节,直到现在元蕾蕾都是历历在目。

这一声喷嚏,在当时针落可闻的金銮殿里,可以说是石破天惊。

而在那之后,邪祟,就取代了傻皇帝,狠狠地教训了李暮。扭转了那时候看似九死一生的死局!

难道……元蕾蕾的眸光猛地一亮!

难道就是那一声喷嚏,让邪祟再度回来的。

元蕾蕾觉得,自己的眼前似乎有了许多的碎片,她在脑海之中将这些碎片一点点的拼凑着。

元蕾蕾疾步走到了关于礼仪和巫术的书架前,抽出一本《上古周礼》,就坐在书架间仔细研读了起来。

在翻看了《上古周礼》《巫觋杂谈》等等一大堆关于巫术的古书之后,元蕾蕾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不是什么大邪祟。

雷乃是天地间至刚至阳的存在,她能霹出雷丝就表示,她绝不是什么邪祟!更加不是什么大邪祟!

在确认了自己并非邪祟之后,元蕾蕾总算是放下心来。

可是,我是怎么突然就能霹出雷丝的呢?

元蕾蕾使劲揉揉自己的小脑瓜,在顶着满头书页间的灰尘思考了半个时辰后,元蕾蕾总算是将脑袋里的这团乱麻彻底理清。

首先,只要她情绪激动,她就能霹出雷丝,将邪祟给霹回去。

其次,好像傻皇帝只要打喷嚏,就会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让邪祟重新归来。而且,傻皇帝不记得邪祟占据这个身体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可邪祟却对傻皇帝做的事情了如指掌。

若是她所确认的一切都是没错的话,那么岂不是傻皇帝的这个身体以后还会面临一次次的主导权的变化?!

元蕾蕾的眉头不禁狠狠地皱了起来。

突然,她发现,在书架间突然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芒?

眯起眼睛,元蕾蕾看到了,是皇帝小心翼翼地举着一个琉璃灯盏朝她走了过来。

“我还说你在书架间睡着了呢。原来没有啊……”说着,傻皇帝朝她伸出了手。他的手,是那么自然地就握住了元蕾蕾的手,将她从地板上拉了起来。

元蕾蕾愣愣地看着他。傻皇帝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身为天子,天下间至高至尊的存在,他为什么会如此自然的在藏书楼的书架间,拉起她这么一个满身灰尘的小宫女?

“奴婢……不曾睡着。”元蕾蕾干巴巴地说。

“朕小的时候,常常躲在藏书楼睡觉。那时候皇兄就会多穿一件外袍,看到我睡了,就将外袍给我披上……”傻皇帝的声音停了下来。

元蕾蕾的心中一痛。对于傻皇帝来说,他还是个孩子,在父母膝下,盖着哥哥的外袍在藏书楼里打盹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可是,他却被迫被推上了那至高之处,从此,再也无法回头。

而即使是这样,他却还是保存着,那一份柔软温暖和善良。只可惜世人都只看到了傻皇帝的迟缓驽钝,却没有人看到他的温暖善良。

陛下,我一定会好好地守护你!

无论那个邪祟再跑出来多少次,我一定会,将他彻底霹回去!

感受着掌心里的温暖,元蕾蕾在心中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