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提抚养德芳、看顾宗训,是嘲讽本宫无子吗!”
玲珑甩开我,厉声斥道:“还敢狡辩你没有觊觎之心?你有什么资格谢本宫抚养德芳、看顾宗训!你真的把自己当作比本宫还和陛下亲近的人了么?”
她后退几步,险些没站稳。
她身旁的宫人荷心连忙扶住她。
玲珑圆润的脸上,泛上红潮,久久难以平复。
当初,赵玄郎给她出宫嫁人、封诰命的机会,她拒绝了,选择做一个有名无实的中宫皇后。
熬了这么多年,最大的念想,就是德芳将来能做新帝。
德昭一党,一直让她头痛,她身处复杂的漩涡之中,竭力筹谋。
现在,我有了身孕,于她而言,是极大的威胁和打击。
她根本不相信,我没有争夺之心。
且她原本觉得,先皇后大去后,赵玄郎对她的冷淡是因为怀念先皇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的频频侍寝,让她觉得,赵玄郎还会喜欢上别的女人,只是,不是她。
这让她愈发恼恨我。
我不管说什么,提及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我的存在,对她来说,都是错。
“本宫亲自打你,倒是给你脸面了。”她说着,命旁边的小太监:“贤妃不敬中宫,去,打她一百个耳光。本宫坐在这儿数着,一个都不能少!”
小太监领了命,怯怯缩缩地上前。
玲珑的眼神,幽怨交织着寒凉。
势必要给我一些颜色看看。
殿外,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传来。
肉团团来了。
他没有看我,一眼都没有,而是径自转动轮椅到玲珑身旁,微笑道:“方才差人去慈明殿请母后,没请到。听说母后在这里,儿臣便亲自来请。今儿得了一钵闽地的好茶,那茶树二十年才能采摘一次,极为珍贵。儿臣不敢先尝,要与亚父、母后同享。”
玲珑面色稍霁:“宗训,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好歹。”
“得母后看顾抚养之恩,儿臣不敢忘。”肉团团道。
玲珑指着我,向宗训道:“母后今儿生了好大的气。贤妃仗着有孕,不敬母后。母后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
肉团团亲昵地挽着她的手,把她往外拉:“您是中宫,有中宫的心胸,跟她计较什么?就算她生了皇子,也是幼子,怎配跟德芳比?到儿臣那里喝盏茶,消消气。”
“话虽如此,也……”玲珑被拉扯着起身,仍回头瞪着我。
“母后,儿臣那儿,水都沸了三回,泼了三回,走吧……”
玲珑总算走了。
我继续坐到桌边喝粥。
桌上,新摘的梅花插在玉瓶里,暗香浮动。
那厢,慈明殿。
玲珑从群玉馆喝罢茶回来,内侍通传,秦王和秦王妃来了。
德芳昨日大婚。
按规矩,新婚夫妇来敬茶。
焦氏跟在德芳身后。
两人没有新婚夫妇的甜蜜,淡淡的,却也相敬如宾。
焦氏跪在地上,恭敬奉上媳妇茶。
玲珑没有接,向一旁的荷心道:“御膳房前几日做的藕汤,不大新鲜。”
“娘娘您想吃点儿什么?奴婢去传。”荷心道。
“哎,不拘吃点什么,总之,不吃藕就行。藕啊,心眼儿太多。本宫就怕心眼儿多的东西。拼了命地挤上桌,让人生厌。”玲珑道。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跟御膳房的人说,再也别做藕了。”荷心道。
焦氏仍是捧着茶,纹丝不动。
德芳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母后,儿臣的王妃给您敬茶了。”
玲珑笑道:“本宫光顾着跟荷心说话,忘了。秦王妃,你今儿怎么穿一身儿杏红色?全无正室的体统。”
焦氏道:“母后在上,儿臣听闻您喜欢茜素深红,便不敢穿正红。”
玲珑这才转过头来,缓缓接过茶。
“儿媳焦玉儿,拜见母后,愿母后福寿康宁。”
玲珑喝了茶,道:“你出去候着吧,本宫有体己话跟德芳说。”
“是。”焦氏退到外头站着。
德芳道:“母后,您何苦这样待表姐?她已经是王妃了。”
“本宫就是讨厌他们父女俩,为了巴结你,费尽心思。你看看她,哪一点配做秦王妃?”玲珑道。
“母后,您不是有什么体己话跟儿臣说吗?”德芳绕开玲珑的指责。
玲珑叹了口气,喝了几口茶,道:“德芳,宫里的喜事,你听说没?”
德芳低头,道:“听说了……”
“贤妃有孕了。你父皇老来得子。这是大喜事。你从前那般在意沈姑娘,没想到吧,她奔了这样好的前程,到时候给你添个弟弟,皇家就更热闹了。”玲珑道。
德芳不语。
玲珑命宫人捧来几盒燕窝、阿胶,道:“你去看看贤妃吧,恭贺恭贺她,这是你做皇子的气度。把母后准备的补品送过去。你俩之前,有些交情,你送补品给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德芳道。
少顷,德芳出了慈明殿,见焦氏端正地站在外头。
“表姐。”他喊了一声。
焦氏迎上来:“爷,您出来了?”
德芳道:“母后那样待你,你别放心上,时间长了,她气消了,就好了。”
焦氏笑道:“爷,您这儿说的哪里话?母后是妾身的婆母,婆母教导儿媳,天经地义的事。妾身要是生气,就是妾身糊涂了。”
德芳道:“母后让我去趟披芳殿看看贤妃,你同我一起去。”
“好。”
焦氏看到他身后太监捧着的礼品,道:“爷,这是母后让您送去披芳殿的么?”
德芳点头:“是,母后处处为我思虑周到。”
焦氏想了想,笑道:“爷,贤妃是有孕之人,入口的东西要格外留神。妾身看看这些东西,可好?”
“母后准备的,你还不放心吗?”德芳道。
“母后自然是极稳妥的,就怕手底下的太监宫娥弄差了。”
焦氏细细看了看,道:“爷,这些东西,您不能带到披芳殿。贤妃娘娘有孕,恐母后身边的人有想法。臣妾总觉得这些东西不对劲。妾身也提前准备了补品,以防万一,还是送妾身准备的东西给贤妃娘娘吧。”
德芳道:“有必要么?”
“很有必要。”
“那随你吧。一点小事,你也紧张兮兮的。表姐,你从前就是这样,谨慎过头。”德芳道。
“爷,小心驶得万年船,老话儿总没错的。妾身嫁给了您,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自然事事为您着想。”焦玉儿道。
良久,换了礼品,两人去往披芳殿。
初冬,雾蒙蒙的,宫墙、树木,都浸在雾中。
这时的福宁宫,外头的门掩着。
内殿,赵玄郎坐在软榻上,太医正在给他行针,他满头的冷汗,额上的青筋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