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忖着,陆良说他今日看到了广南王。

可明明今日,王家的人来繁英宫看望王氏和婴儿,肉团团招待他们,陪着一起。

广南王赵德昭摔成木僵症,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能动。

如果广南王出宫了,肉团团怎么会没发现呢?

繁英宫外,有侍卫看守,广南王是如何走出去的?

我心里琢磨着,问陆良道:“药呢?”

他如梦初醒:“哦,药,对,刀尖草微臣已经采到了……”

说着,他低头,又慌了神:“药呢,我刚刚明明握在手里啊,掉进泥坑也不曾松手的,怎么不见了呢……”

须臾,他拍着大腿,向侍卫们喊道:“找哇,快找哇!定是我这一路跑进宫,不小心丢在哪处了!”

我……

要发达,你也得长心啊陆良。

那么重要的东西都能丢。

你这四十多年是怎么活的?

侍卫们纷纷低头找寻。

陆大夫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我被他气得头发懵:“陆良,药不寻到,本宫央陛下治你一个欺君之罪,明日就斩首!”

他慌忙爬起来,同侍卫们一起找。

找到夜幕落下,终于找到了。

他举着药,欢天喜地跑过来。

我喝道:“你去洗一洗,把自个儿弄干净了再来!”

“是,多谢娘娘关心,微臣这就去,微臣就知道娘娘很关心微臣的。”他笑得很开心。

我……

我是关心你吗?

不多时,陆良洗干净了,穿好衣服,坐在灯下,细细捣药。

他笑眯眯的。

仿佛药杵子每捣一下,他的前程就光明一分。

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好了没有?”我催道。

“别急啊,娘娘,您别急,似微臣这样高明的大夫,您不用操心。药呢,是有灵性的,需珍重以待。便是药王孙思邈来了,也快不得啊。微臣自认是不输孙思邈的,不过是比他晚生了几百年罢了,待微臣将来大去以后,不一定后世如何评说呢。没准儿以后微臣的泥塑,也摆到药王庙去呢。娘娘您说呢?”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复。

我说:“你能专心点吗?”

“是,微臣遵命。”

他看起来是如此不靠谱,以至于我不相信他能解德芳的毒。

没想到,他还真有两把刷子。

将药捣好,敷在德芳伤口上,又将几颗药丸子喂入德芳口中,在几处重要穴位推按。

不出一刻钟,德芳口中吐出黑血,竟微弱地睁开了眼。

德芳已经昏睡了几日。乍然醒来。我欣喜不已,唤了声:“德芳!”

他看着我,轻声道:“贤母妃,劳您挂怀……”

他神志是清醒的。

我禁不住热泪盈眶,握住他的手:“德芳,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我与你父皇,悬心了好几日。”

一旁的陆大夫竟然也哭了,哭得比我动静还大。

我真是莫名其妙,喝道:“你哭什么!”

“微臣见太子殿下醒了,太高兴了。”他趴在榻边:“太子殿下,您知道吗?是微臣治好了您啊,微臣名叫陆良,涿州清平县喜德镇人士,长兴元年生人……”

德芳道:“本王知道了。”

我一把将陆大夫从榻边掀开:“太子刚醒,你别吵他了,准备后续的药去吧。”

随后,吩咐梅心道:“快去,把陛下和郑王唤来,就说太子醒了!叫他们放心!”

“是。奴婢这就去。”梅心答应着去了。

赵玄郎正在和兵部的官员议事,知道消息后连忙赶来,疾步走到德芳榻边。

德芳脸上和唇上的乌紫色退了好多。

赵玄郎叹道:“祖宗庇佑,神明庇佑啊!”

他环顾殿内,看到了陆大夫。

陆大夫专心捣药杵子,脸红红的。

赵玄郎道:“陆卿,朕听闻你历险而归,治好了太子,你有功啊。”

陆大夫跪下:“回禀陛下,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嗯,很好。”赵玄郎说着,坐下来,嘱德芳好好养伤。

陆大夫跪着等半天,就……没有下音了?

说是应该的,也不算太应该啊。

他清了清嗓子:“陛下,微臣定鞠躬尽瘁,效忠皇家。哪怕一直是一个九品医官,微臣也十分感激,十分满足。”

这个暗示就……已经很明显了吧。

赵玄郎已经在吩咐太监传膳了,听到他这么说,笑着点点头:“好,朕知道你的忠心了。”

“是,是……”陆大夫起身,继续捣药杵子。

这时候的药杵子,已然十分悲伤了。

悲伤的药杵子,悲伤的陆大夫。

殿外,钱公公来了,道:“陛下,旻王来了,说跟您商量宗庙祭祀事宜。”

旻王,是赵喜宁的父亲。闲散王爷,没实权,只负责每年皇族祭祀事宜。

赵玄郎起身,向我道:“贤妃,旻王兄难得进宫,今日晚膳,我便留他一道用。方才,我传了八宝鸭和兰花酥,你慢慢吃。”

我点头。

他走了,走到门口,忽转身,向陆大夫道:“陆卿,朕特许你今日在东宫用膳。至于你的官位,朕要再想想。等闲的赏赐,恐屈了你。”

药杵子停了。

陆大夫激动不已,诚惶诚恐,跪下磕头谢恩:“皇恩浩**,微臣感激涕零。”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陆大夫从地狱到天庭,荣光满面。

肉团团一路转动轮椅,来了东宫。

穿过花圃,经过南殿,恰看到小太监提着食盒过来。

正好是晚膳时分。

到了给囚禁在南殿的萧燕燕送饭的时间了。

肉团团和小太监迎面相对,一时间有些糊涂了,陷入沉思。

到了正殿,他还是怔怔的。

我见他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他呢喃:“分明不是同一个人,又像是同一个人……”

听了我的问话,他抬头,恍惚道:“儿刚刚看到送饭的小太监跟那日繁英宫来报广南王妃生产喜信的小太监长得一样,问了他,见腰牌不同,姓名不同,籍贯不同,声音也不同。且那个小太监,儿刚刚还看到他在繁英宫外的花圃除草呢。”

我道:“那也许是双胎兄弟吧。”

“双胎兄弟为何姓氏不同,籍贯也不同呢。问了他,说不认识那个人。这两人长得相似,儿总觉得不是巧合。”肉团团道。

晚膳毕,到了戌时。

突听外头乱糟糟的。

南殿的侍卫跌跌撞撞地跑来禀报:“贤妃娘娘,不好了,南殿关着的人,跑了!”

“跑了?南殿三拨侍卫换班,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戍守,她如何跑得掉?还不快去找!”我喝问道。

萧燕燕的后手,终于用上了。

猫有九条命。这个女人,似也有九条命。

但我一定要捉住她。

侍卫应声,跑着去了。

坐在轮椅上的肉团团忽道:“来人,速速去捉梁元、刘虎两名太监!每十人一队,他们的住处,宫廷的角角落落,他们在宫外的住所,东京街巷,每一处都要搜到!快!”

焦子辰来了,拱手道:“臣让京畿巡防营所有的兄弟一起找!堵死东京近郊各处驿站的出口,凭是什么人,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