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率楚军取得巨鹿大捷后,鄱君吴芮也与众诸侯到项羽中军大帐道贺。待致贺完毕,吴芮离了项羽大帐,正待回营,迎面却与女婿英布不期而遇。当下,英布便邀岳父来到自己军帐之中。

吴、英二人进得军帐,寒暄几句,吴芮即悄声对女婿英布道:“今项羽新得大胜,即面有骄傲之色,长此以往,此决非好事,故深为小婿担心,当好自为之也。”

英布也悄声道:“我自为将,在其位而谋其政,即有不满,位在其下,也当从命行事,岳父自当保重,我会见机而行,好自为之。”接着,翁、婿二人又论及项羽平时的待人接物等,皆欷歔不已。

与英布分别之时,吴芮又再三叮嘱女婿道:“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今之计,权且忍之。”言毕,吴芮即与女婿作别,径自回营而去,英布也往项羽大帐缴令。早在项羽渡江北上落脚于棠邑的“九连山”上,厉兵秣马之时,英布便与项羽结识,此后便同为楚军中之悍将,且名声均以武艺超群,勇冠三军,难分伯仲。然而,自项羽在安阳斩杀宋义,兼领上将军职衔,英布便归属其下,那项羽每遇临阵危难之时,难免对下属颐指气使,杀伐决断,常让英布难以忍受。原本,英布最担心的是怕项羽刚愎自用,飞扬跋扈,步项梁定陶之败的后尘。然而,岳父吴芮的一番话,使英布与项羽有了不可弥补的嫌隙。

章邯自中箭以后,引军退回了棘原,一面在军中养伤调理,一面又令军士严守营寨。一连月余,不见楚军前来挑战,却见王离屡屡遣使前来,告知其处境危艰,甚望派兵前往救援。章邯因伤情未好,不能前往,故心中甚是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几日过后,章邯又闻项羽连日向王离军挑战,竟是连胜九战,心中更是烦忧不堪。这一日,章邯箭伤已痊愈,正待与众将商议进兵时,忽接来报:王离军被项羽所破,全军覆没,涉间自尽,王离也已被杀!章邯闻此凶信,不禁大吃一惊,呆了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自知已是江郎才尽,只有扼腕叹息。

然而,项羽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将士们额手相庆;兵卒们士气高涨。仅休整了数日,项羽便在军帐中召集众将,谋划下一步的计议。钟离昧直截了当地说:“我军自离开彭城以来,眼下虽歼灭了王离大军,然而军士疲惫,伤员众多,只宜休整,不宜再战。章邯虽败,然而其在棘原尚有二十万悍兵,若其负隅顽抗,一时也难以剿灭。不如先借诸侯各军之势,将其围于棘原,不与其战,以待其粮草殆尽,自然束手来降,省得我军白白折损人马。”项羽拍手称妙。随即命令蒲将军率部前往三户津渡,以防秦军;复又传令各路诸侯军,分兵把守于棘原四角,并在秦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安营扎寨,对章邯军形成合围之势,以钳制和困死章邯军。

魏王豹见王离已死,巨鹿之围得解,赵地也由此安定,便从魏地平阳(今山西临汾市)赶来拜见项羽道:“上将军披坚执锐,勇败王离,可喜可贺!今赵国已得初定,然魏土尚处于戡乱之中,我愿率本部兵马返回故国,平定魏故都,而后再来归于将军麾下。”项将军当即允诺,并资助其五千兵马同行,魏豹大喜,拜谢而去。

魏豹领军去后,一直在项羽身边一言不发的项他将军,开言劝谏项羽道:“我乃项氏一族,自然更顾念项家军,现下虽获胜利,但诸侯各怀异心,多不肯努力向前,若是再容其军陆续离去,则用不了多时,将军又成为孤家寡人了。”项羽听言,连连称:“诺!”于是便又传令各诸侯,自即日起,秦军一日不破,各处人马一日不许独往。各诸侯将领皆畏惧项羽,便不再效仿魏豹。

那日,赵将司马卬因感激项家军解了巨鹿之围,特意赶至楚军大营,面见项羽,并建议项羽说:“我闻楚怀王曾有‘先入关中为王’的约定,后遣刘邦领军西征。今闻沛公因得项家军力战章邯军之利,沿途伐秦顺风顺水,眼下已逼近武关。以此推测,故先入关者,非沛公莫属。将军之勇,自当称王,然怀王有约在先,需慎思早图之。”

项羽闻言却大度地笑道:“沛公之军素来势弱,纵使先入关中,料其莫敢称王。只待我胜了章邯军,再率大军西进不迟。只怕到那时,箪食壶浆前来相迎者,便是那沛公!”

司马卬仍旧不放心地说:“话虽如此,然刘邦并非坦**君子,若先入关,却会得势,得势之人,必难为他人所制。还望将军早破章邯军,抢先入关,方为万全之策。”项羽然之,便令蒲将军即刻发兵抢占三户津(今河北省磁县西南古漳水上),又令当阳君英布领军随后接应。

蒲将军领令后,即率军向三户津推进。其时,楚军已休整多日,锐气复发,沿途扫**,自是势不可挡。蒲将军领军直抵三户津,方与驻守秦军正面交锋,蒲将军使的狼牙棒,正好与秦军主将使的铜锤旗鼓相当。狼牙棒扫铜锤挡,铜锤砸狼牙棒防。不一会儿,双方已大战三十回合,蒲将军突然用狼牙棒直刺秦将面庞,令其猝不及防,跌下马来,随即便被乱刀砍死。楚军于是一拥而上,将守敌击退,三户津也被蒲将军所得。蒲将军不敢稍有迟疑,立即命令收集船只,只待项羽一声令下,便领军渡过漳水,向秦军发起新的进攻。

英布领军本随蒲将军的先锋部队,在后接应,却见蒲将军一路进军顺利,屡屡得手,漳南数处驻防的秦军,皆不是蒲将军的对手,被打得纷纷败退,全部退往了漳水以北。英布于是乘势出击,扫**秦军尚不及退至漳水以北的散兵游勇,见机行事,挥军追杀,歼敌无数,楚军完全占据了漳水以南的广阔之地。

困守棘原的章邯,伤势虽痊愈,但身子依旧虚弱,眼见大将王离已死,自己成了孤军;更知项家军势力越来越大,又有众诸侯军相助,料定自己难以取胜,不得不令人“八百里加急”飞报朝廷,请求朝廷速派援兵来助。

章邯的奏报自是先送达丞相赵高之手,赵高阅毕章邯的奏报,本就心中不悦,加之素来忌惮章邯领军在外,独掌军权,早有除却之意,于是心想:两个心腹大患,李斯已除;这个章邯一直没有除却的时机,故也未能剪除,如今,看来正当其时!当即,怀揣章邯的求援奏报,入朝面见二世皇帝,奏道:“章邯领重兵出关三载,拥兵四十万众,不寻机与叛贼决战,不尽心竭力平贼,却反而纵寇肆意妄行,折损王离、涉间、苏角诸员大将,兵马损失近半,实在有失于大将职责。陛下如不降旨问罪,则何以立威于朝廷!”

二世皇帝向来昏聩不堪,一味偏信赵高,当下闻得所奏,便恼恨章邯无能,甚至觉得自己委以章邯重任,领上将军衔率军平叛,是受了章邯的愚弄。于是,随即遣使携圣旨前往河北大营,要向章邯问罪。赵高见二世雷霆震怒,下旨问罪,便知自己之计已经奏效。

这天,章邯见朝廷使者到,料定援军将至,急领众将跪拜接旨。却听得朝廷使者宣旨:……拥兵自重,不寻机与叛贼决战;不尽心竭力平贼,却反而纵寇肆意妄行,折损王离、涉间、苏角诸员大将,兵马损失近半,实在有失于大将职责,该当何罪?即日起戴罪立功,以观后效,若有违圣意,自当……章邯未及听完已是天旋地转,箭伤复发。朝廷使者离去后,章邯回味着旨意的内容,左思右想,心中更是诚惶诚恐,忐忑不安。

那位曾在栎阳县监狱任狱掾并救过项梁一命的司马欣,此时正在章邯军中任长史。他见章邯为秦廷殚精竭虑地率军拼杀,却落得如此下场,不由既同情又悲哀,于是在旁劝慰道:“将军休要烦恼,皇上居于宫中,又受赵高蒙蔽,焉知关外形势。在下愿回都面见皇上,亲叙河北战况,并请圣上再遣援军。”章邯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称:“诺!”当下,司马欣别过章邯,带随从数人,星夜赶往咸阳而去。

司马欣一路上风餐露宿,晓行夜宿,终于回到咸阳,来不及沐浴更衣,匆匆换上朝服,便往殿中求见二世皇帝。孰料,二世皇帝被赵高哄骗在后宫,娱乐消遣。司马欣无奈,只得专往相府,将奏报呈上。赵高阅毕,恐怕二世皇帝得知实情,于是哄骗司马欣说:“调军增援,此乃大事,十万火急!但皇上连日繁忙,皆为秦国军机要事,未得空闲,还请司马长史先回府候着。一旦皇上得闲,我即入宫禀报,待商议了处置对策,再宣公进殿见驾不迟。”

司马欣闻言,心中已是不悦,然苦于没有其他下情上传的途径,心中十分焦急,但又不敢动粗,只得回府等候。果不出所料,三日过后,仍不见赵高派人来宣,只得再去相府求见。赵高早已吩咐了守门士卒,唯司马欣不得放入。连面都见不上,还谈何奏报之事?

这时,司马欣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毫无疑问,是赵高在从中作梗,回府的当夜,司马欣便唤来家臣与随从商议,欲暗中使人贿赂后宫门吏,直接禀告皇上。忽接报,朝中尚书令赵安门外求见。司马欣在朝中为官之时,本就与赵安交情笃深,于是急忙将赵安迎入。

二人落座后,互相问候寒暄完毕,司马欣便试探着问:“年前自与赵公京城话别后,年余不曾书信来往,皆因前方战事紧急,故未及时求教;此番回都也未登门拜会,心中甚是不安。今夜公既来访,必有要事赐教!”

赵安道:“十万火急之事,迫在眉睫矣!恳请屏退左右。”

司马欣令侍从、家臣一一退下。众人退下后,赵安小声说道:“量公也已知晓,赵高素来忌恨章邯将军,妒其手握重兵,唯恐章邯将军在外立下大功,将会赢得二世皇帝的器重,转而轻看了他赵高,令其由此失宠失势,故一心只盼章邯将军早日在战场中以身殉职。然而司马公常随于章邯将军左右,朝中又无内应,恐不知此等实情。所以才会将奏报交于相府之中,以至于种下祸患。今闻赵高正与左右亲信密谋,为了不让奏报之内容给二世知晓,竟意欲设计加害司马公,我也是无意间得知,恐司马公受其牵连,故特来通报,望司马公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司马欣闻言大惊失色地说:“我死不足惜,可怜章邯将军赤胆忠心,为国家社稷倾心尽力,大祸临头还蒙在鼓里,如今尚在苦苦寻求破敌之计,岂不冤哉?”

赵安又催道:“当今二世皇帝昏聩,朝中诸事皆由赵高一人做主。司马公就是满身是嘴,也无济于事。那赵高本是僭宦,心肠毒如蛇蝎,要加害谁,也不过是迟早而已。三十六计走为上。

莫若速离咸阳,远避他乡,待自己成势之时,再来与阉人理论不迟。眼下甚是危急,早早离开为宜,迟则恐悔之不及!”

司马欣谢过赵安,将赵安送出府后,即令随从匆匆打点行装,并与老母、夫人与儿女等,俱扮作随从,登上车马,径往城东门而去。守城军士拦住询问:“何事要连夜出城?”司马欣只得谎称:“我们是奉了赵丞相之令,有急事往邻县去公干。”说完,又从车中拿出一袋“秦半两”,那是司马欣原打算使人贿赂后宫门吏,直接闯宫见驾的钱,没想到却用在了这里。司马欣将钱递给为首的校尉说:“夜深了,大家也辛苦,一点小意思,权当是请各位兄弟喝点酒而已。”众人识得司马长史,又见其谦和客气,且带着随从,颇像有公事外出,又未得到赵高封城的命令,便将城门打开,让他们出城了。

司马欣一行人出了咸阳城,便扬鞭催马,一直往章邯军中急赶。待走了十数里地时,司马欣又觉心中忐忑,不由暗想:赵高知我不辞而别,必将派人来追,今既有车仗,且有老小随从,焉能快捷,如若行动稍缓,则如何逃脱?于是,便与家小随从,弃了辎重,轻装而行,且尽拣荒山野岭、河滩小径,直往棘原跋涉而去。

半夜时分,赵高正与亲信商议准备除掉长史司马欣。忽然接报:入夜长史府似乎没了动静。赵高随即令阎乐引三百甲士连夜往长史府收捕。阎乐引军闯入长史府,却不见司马欣及一家老小的踪影,只得抓住家丁严刑拷问,家丁忍痛不过,只得答曰:“司马欣领着一家老小出城去了,已走了两个时辰。”

阎乐闻后,急带随从往城门追赶。及至城门口,盘问守城卫士:“可见司马欣出城?”那为首的校尉答曰:“司马长史称奉丞相之令,外出公干,故而放行,刚走不多时。”阎乐立时大怒,拔剑斩了校尉。接着掉转马头,领着一帮手下急去回复赵高。

赵高闻得司马欣携着家小离城而走,心中甚是不安,转而暗想:“那司马欣若回到章邯军中,将实情相告,章邯必以我为敌。

那章邯虽连败数阵,仍兵权在握,拥兵二十万众,若回军来朝相抗,恐也不好对付。”赵高思罢,当下即对阎乐命令道:“速将司马欣追杀,斩草除根,事毕,我自有重赏!”阎乐听令,即率铁骑五百出城追赶,一口气追了近百里,却不见司马欣等踪影,只得怏怏而返。

而章邯此时困守在棘原,又与项羽交战数阵,派出城与项羽过招的几员副将,皆死于天龙破城戟那锋利的刀刃之下,可谓是屡战屡败,锐气尽失,只能高挂“免战牌”,一心只待朝中援兵来救。这一日,章邯正于帐中与诸将议事,忽见司马欣踉踉跄跄地从外面闯入,站立不稳,十分狼狈。章邯急令左右搀扶赐座,以为司马欣率领援兵到来,危局得解,于是满怀祈盼地问:“不知司马公讨得多少援兵到来?”司马欣坐下,喘息半晌方定,遂将赵高加害之事和盘托出。章邯听后不禁大惊失色,拍案而起道:“朝中有如此阉宦当道,又安能不败!本将死不足惜,然属下二十万兄弟尽殁,岂不冤哉!”

司马欣道:“今赵高官居相位,架空二世,掌控朝堂,飞扬跋扈,为所欲为,朝中诸臣无不畏惧,皆敢怒而不敢言,不会有人为将军安危冒犯赵高。其欲加害将军,更是由来已久。初时,将军奉命离都扫**贼寇之时,为调军仗义执言,顶撞赵高,已忤犯了他,此睚眦必报之小人,必借机加害将军。”

章邯疑惑道:“我仗义执言,那是为了朝廷安危,何曾是对他的冒犯?”

司马欣于是帮助章邯回溯过往:陈胜、吴广起义得势后,起义军将领周文提议绕过荥阳,直接进攻关中。周文曾经在“战国四君子”之一的楚国春申君门下做过门客,也曾在楚国名将项燕部下担任官职,号称精通兵法,陈胜便任命其为将军,领军西进。

其时,秦二世还以为天下太平,并未阻止军队准备平叛,甚至没有给各地守军下达防守命令。此举直接导致周文军迅速壮大,到函谷关前已有“兵车千辆,士兵数十万”,易守难攻的函谷关顷刻间被破。二世闻报后,惊慌失措之时,章邯临危受命出征平叛。

司马欣提醒道:“将军当时义正词严说:‘臣敬一言,愿陛下谨记:臣领军讨贼,不干国政。陛下宜重修法治,再立国威,切莫听信奸佞小人之言,置国于危难之中!’言毕,将军又目视赵高数眼,其威严之色凛然神圣,满朝文武闻之,无不为之扬眉吐气。”

章邯依旧疑惑相问:“本将当时曾说:‘陛下宜重修法治,再立国威,切莫听信奸佞小人之言,置国于危难之中’乎?”

司马欣叹道:“将军是贵人多忘事,临危受命,众望所归之时,将军春风得意,何曾顾及言行,故对所说之言早已忘却,然老夫时至今日,仍是记忆犹新,至今尚能背诵。”

章邯闻后,当下捶胸顿足地叹道:“当时只怪我心忧朝廷,出征心切,故一时失语,却被阉贼记恨于今。”

司马欣也喟叹道:“朝中二世皇帝已无实权,赵高这阉宦一手遮天。将军若胜了贼寇,赵高必嫉妒,尽力攫夺兵权,居功为己有,不能与将军相容;若是不胜,他自然更有加害责罪之证据。

总之,将军东征在外,是胜是负,回朝之日,终是不免一死,望将军及早认清形势,以作别图,方是良策!”章邯闻言,感觉如鼠入风箱,两头受气,左右为难,呆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忽报赵国遣使又到,章邯传令入见。原来,赵高派人追杀司马欣一事,被赵国的细作探知,并报与“河北军”陈余。

陈余此次遣使是为劝降,当初邯郸城被章邯拿下,赵王歇被秦将王离团团围住,危在旦夕之时,陈余收编了常山的几万部队,就在巨鹿附近安营扎寨。当时赵将张耳派人去向陈余求救,但是陈余畏惧秦军,不敢去救援,张耳便派人指责陈余,陈余只好派五千人马去攻击秦军,结果全军覆没。其时,陈余也在军中,差一点便被章邯所灭,关键之时,章邯念及陈余乃张耳所逼,勉强为之,所以放过了陈余,让其侥幸逃脱。陈余于是暗中与章邯结交,两人有相见恨晚之感,只是两军对阵,各为其主,故为避嫌而不能相通。今见章邯战不能胜,退也没有路,遂好意致书,劝章邯降楚异帜,不再为那几欲加害自己的赵高卖命。章邯听了使者的话百感交集,心中不禁为之所动,便急召诸将商议。

章邯推心置腹地对众将说:“我自领军出关以来,东伐西讨,南征北战,一心为了朝廷,打了几个胜仗,然而,那二世皇帝,横征暴敛,迫使天下人纷纷揭竿而起,举事叛秦,不过数月,已成不可挡之势,故战至今日,却是叛贼越剿越多,而秦军越战越亡,我已折损王离、涉间、苏角等诸位大将,且兵马损失近半,计穷无路矣。然朝中阉宦当道,此时还妒能嫉贤,全不体恤我前方将士浴血奋战之苦,唯具责难排斥之心。时至今日,我军已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战之不胜,退之无路,如此困守,要不了多少时间,我等性命早晚将死无葬身之地!”言毕,将赵高于宫中一手遮天,加害了李斯之后,又欲祸害章邯之种种劣迹和盘向众将托出,众将闻后,无不义愤填膺。

众将正在愤慨之际,忽闻二世皇帝遣使来到。章邯与众将慌忙出迎,来者竟是中书令赵安。司马欣请赵安就座之后,迫不及待地询问赵安:“此为何来?”赵安便将朝廷因此处战事失利,而问罪诸将,以及督战之事一一相告。章邯便问:“赵公可知本军已是弹尽粮绝,急待援军,方可续战?”

赵安说:“朝廷派本使前来,除却问罪和督战,并无援助!”

章邯与众将听了,莫不惶恐郁闷。唯司马欣心中了然,赵高派赵安前来,无非是试探虚实,想看司马欣逃回军中,是否将朝中之事告知章邯是否与章邯图谋不轨。所以,司马欣在赵安面前表现十分坦然。

两日过后,赵安回朝,章邯与司马欣送出辕门外十余里方回。

临别时,赵安对章邯和司马欣吐露真言:“赵某返归朝廷,自会将军中困境据实回报,然木已成舟,朝中之人未必会施以怜悯,一切恐难以挽回,赵某也无力为二位将军开释,朝廷若是问罪,决非赵某之所愿。古人云:‘送君千里,必有一别。’赵某就此别过,还望二位将军好自为之,善自珍重!”

送走赵安后,章邯与司马欣回至中军大帐,便私下商议,朝廷问罪即在眼前,又当如之奈何?其时,副将董翳有事奏报,走入大帐,见章邯与司马欣正在商议,且面有难色,便对章邯说:“如今,胜无功劳亦无苦劳,败则自身不保,且罪加一等,真不知如何才好。”

这时,副将赵平也闯进帐来,说:“依末将之意,赵高阉宦当道朝中,我等纵使胜了楚军,也没有退路,终被其所害,下场与李斯无二。莫如归降项羽,一样为将领兵,或能强似王离,保全性命!”

章邯听得众将之言,心中触动更甚,便将陈余书信,交予众将阅看,又说道:“赵将陈余也有意劝降,然本将与项羽有杀叔之仇,不共戴天,纵使我等欲降,他项羽又安能相容?”

董翳想想,上将军说得也对,便说:“我军虽处劣势,尚有二十万众,若轻言投降,恐怕被项羽鄙视。以在下之意,须约法三章,方可归降,若项羽不允约法,我等便只能宁死不降。”

章邯乃问:“哪三章?”

董翳说:“第一,我军若归降,取得关中之时,当封我等为王;第二,诸侯各军,皆应与我同等,不得有厚此薄彼之举;第三章,楚军攻秦,不可以我军为前部,因关中父老对我军卒皆有养育之恩。三章约法若允,即刻投降。若三章约法不允,恳请将军整军一战,我等愿拼死一搏。”众将闻之,皆愿从其言而行。

章邯见状,感佩不已,随即将个人恩怨暂时搁置,亲撰降书,约法三章,并遣军侯始成前往楚营投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