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板路曲曲弯弯地愈来愈难走了,韩此君有时不得不用手脚将那些乱草荆棘拨开了,方能深人一步。韩此君倒也乐此不疲。一个人跟草木打交道真是最省心不过的了,一边走一边随心所欲地胡思乱想,忽听前面树丛中枝叶簌簌作响,当是有蛇,便顺手拣了根枯枝捏着,屏息等待着。却咯咯格地飞出一串笑声,辛小苦从树后闪出身子,笑得按住胸口弯下了腰。韩此君也笑了,丢了枯枝道“幸而我还没有一棍子打下去,否则你的脑袋便成肉饼了。”辛小苦学着韩此君捏着枯枝虎视耽耽的样子笑道“韩老师看你平日文弱模样,关键时刻倒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气。”辛小苦披着月白色砂洗真丝风衣却敞着怀,里面的黑羊毛衫领口开得很低,又弓了腰,韩此君的目光一直深人到她的小山头似的胸脯,慌忙调开眼睛,心想她怎么连件内衣都不穿?浑身热麻麻的,结结巴巴道“风、风蛮大的……你、你怎么跑下来了?”辛小苦道“韩老师,你还不知道啊?山顶去不成了,工程队搭了帐篷,树砍倒了一大片,乱哄哄的,要在那里造什么韩无极笔墨家,你说荒唐不荒唐?”韩此君却不言语,心里面酸甜苦辣,又像是丢失了什么,又像是得到了什么。辛小苦只当他也懊丧,转而道“我方才四周转过了,这片林子前面有一面坡倒还清静。”便领着韩此君在杂树林里七拐八绕,豁然开朗,面前是缓缓的一片红黄蓝白开满野菊的斜坡,上面层叠着马尾松林,从山坳口望出去,烟岚迷蒙处闪闪发亮的带子便是九髻溪了。虽是背阴处,却因四周屏嶂叠峦,没有风,果然是处幽静的胜地。韩此君闻得小苦**的颈脖散发出的灼热的气息,听得自己心跳如急鼓般的嗒嗒声,一动也不敢动。辛小苦却道“韩老师,待会儿你再慢慢地遣怀抒情、舞风弄月吧,我都急死了,评委会马上就无记名投票决定送新纪元画展的名单,我作了两幅,吃不准哪幅更有把握。”便在一块鞍马状的青石上摊开了画夹。韩此君匆匆将心思收拢,定定神,凑过去看那画,原来是长卷《女史茂图》。西晋张华所撰《女史藏》原是以封建妇德来规劝皇后的。大画家顾恺之曾画《女史茂图》,传说是“笔彩生动、鬓发秀润”,却只在《中国绘画史》中见过唐摹本的局部照片。小苦却别出心裁,以变形夸张的笔触反讽其意。韩此君不禁击节称叹“好,果然有不同凡响的创意。”辛小苦笑道“韩老师这么一说,我便心中有数了。”韩此君道“不是说作了两幅?也拿出来让我饱饱眼福。”小苦道“那幅不好,不看也罢。”韩此君道“想来是更好的,不舍得给我看了。”小苦便抽出一幅折叠着的,道“真是不好,你爱看就看去!”竟微红了脸颊。韩此君展开一看,脑袋轰地胀大了,竟是幅竖轴《山鬼图》,画面布局与他早年画的一模一样他记得那张画是被工宣队撕碎了又点火烧了的,不想小苦竟记得如此真切,几能乱真地复制出来。小苦见他发呆,娇慎道“我是说这张不好,你偏不信嘛!”便伸手来夺。韩此君不松手,道“若论神韵气格,却是这张为高。那张《女史茂图》虽机巧过人,却失之笔意直露,到底在画品上略输一筹。”小苦道“韩老师的意思,还是送这张《山鬼图》有把握?”韩此君冷冷一笑“那也要看评委会的眼光如何了。即便这张《山鬼图》,亦有不足之处。”小苦心中不服 我原是临摹你的旧作嘛!嘴上却道“所以要请韩老,师过目呀,韩老师不要卖关子了嘛。”韩此君道“你不觉得这山鬼的神情与整张画的气氛不符,过于俏媚张扬了吗?”说罢, 目光如火如茶地盯着小苦。小苦被他盯得局促不安, 自然听懂他言下之意,借画讽人。两人都想到了从前的那段是非,小苦慌忙掩饰道“就是功夫不到家呀,笔不达意。真正是手挥五弦易, 目送归鸿难啊!”韩此君知她故意岔开了, 目光黯淡下去, 自嘲地一笑,道“我也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旁人不一定体会得出。”便立起了身。辛小苦却注意到他斜插在背包里的那卷画,笑道“韩老师你就不公平了,你看了我的画,怎么就不让我看你的呢?”韩此君犹豫一下道“我也是来请教陈先生的,平常的练习稿一,都不成画的。”辛小苦却已一把抽了过去,贪婪地展开了。先看那几幅古诗意图,虽是连连叫好,不过是客套敷衍,心中暗想看来韩老师也已江郎才尽,笔墨技法虽已极致,总无什么新意了。不料翻出了《离骚图》,顿时震慑得大气不出,血脉凝固,半天方转回神来,跳起来捉住韩此君双手喊道“这才是真离骚呀!看过多少画屈原的,真正得其神韵的只有韩老师你呀!”韩此君心血沸腾,难以把持,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女人就在他臂弯间,那双幽秘的眼睛正火辣辣地盯着自己。韩此君不由自主张开猿臂一把将辛小苦轻灵的身子拥人怀中,辛小苦竟不逃避,顺势伏在他肩脚头坳哭起来。韩此君搂着柔若无骨的小苦,胸膛胀得仿佛要裂开来。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脸埋进辛小苦芳香四溢的颈脖中,一时间失去了知觉。辛小苦悲励地哭了一阵,忽然狠狠地推开韩此君,嘶哑着嗓子恨恨地骂道“韩老师,你好阴险,我真是看错你了。”韩此君猩猩般垂着长臂,茫然不知所措。辛小苦继续骂道“我只当你全心全意教我,原来只是花架子调排我,我只当韩老师心胸宽广从不记恨我,原来是暗地里使法整治我,这才叫杀人不见血呢!”韩此君吓白了脸,道“我、我、我决没有其他意思的,看见你、你出眼泪,一时不知怎么样好,才、才……”

辛小苦又好气又好笑,道“韩老师,这世上我视你为高山流水的知音,你晓得我的心思。我从小被父母遗弃,遭人白眼,便立志要以笔墨丹青立足于世,语不惊人誓不休的。韩老师,你是愿意帮助我、成就我的,是吗?”韩此君被她一席话勾出了自己的满腹心事,轻轻一叹,道“承蒙小苦你看得起我,只是我凡夫俗子,斗臂之器,恐与你无补,反倒蝇翼点玉站辱了你!”辛小苦道“韩老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妄自菲薄的话,你还嫌羞辱我不狠啊?方才见了你的《离骚图》,真正是无地自容,恨不得将自己画的那些都撕了烧了。韩老师却一个劲地夸我好,你究竟是哄我还是咒我?”韩此君道“这离骚我画了二十几年,总有千把张吧,总觉着笔不达意,一点一点地摸索,一丝一毫地倾吐,近日方才画成这般田地,犹如一吐块垒。这笔墨原本是由心点划的,全与世俗喜好无关,或许隔些时日又不一样了呢?实在也没想到小苦你会喜欢呀。”辛小苦却自己盘算着,那张精雕细琢般的小脸忽然光彩四溢,道“韩老师,倘若用此法作巨幅女蜗补天图,必有出奇制胜的效果吧?”韩此君仔细一想,不觉点头道“不妨可以试试。”小苦跳起来,收拾画夹,一边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我一直想画女蜗,画出来总是俗气,只好另辟蹊径,内容上讨巧点,反其意画女史藏图,实在没把握才偷韩老师的构思画山鬼的。我马上回去重画女蜗,非得把那些评委都震服了呢!”韩此君欲言又止,只忧郁地望着她鲜活的面容。小苦背起画夹,待走,一甩短发,抬头对着韩此君撒娇地憨笑道“韩老师,求你了,将离骚图借我回去临习临习吧,倘若我的女蜗能人选新纪元画展,我不会忘记韩老师你的大恩大德的,随你要我怎么谢你我都没二话说的。”韩此君愣怔了片刻,纵有千百条理由,面对这张笑脸,一个“不”字怎说得出口?辛小苦却已动手将《离骚图》卷拢,夹人自己的画夹,笑道“韩老师万岁!”便蹦蹦跳跳下山去,身影像头白鹿在小树林中一闪就不见了。韩此君的心痛得要命,搞不清是因为辛小苦的离去还是因为辛小苦拿走了他的《离骚图》,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山坡上。却听得一阵草叶簌划,人息喘喘, 白影一晃,辛小苦又返回来了。韩此君激灵跳了起来,辛小苦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韩老师,我真是太自私了,光顾着自己高兴,把你的事给忘了。”韩此君的心忽地悬上来,双目瞳瞳逼出光来。小苦喘定了,道“前日我回天池街,也是偶尔走进小蓬莱看看,那老板是知道我的,搬了好些画让我看,竟有韩老师的几幅!”韩此君脸刷地红了,不敢看小苦的眼睛。小苦顿了顿,又道“韩老师,你一定是急等钱用吧?我正好有些宽余的,你先拿去用吧。”便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鼓囊囊的牛皮信封塞进他手中。韩此君像被火炭烫着似的甩开了,面孔铁青,恶狠狠地道“我不缺钱!”小苦叹口气道“韩老师,我晓得你不稀罕钱,我的意思,你何必把画拿到小蓬莱去卖?太糟蹋你自己了。其实,现在渠道很多,港台新加坡甚至欧美许多画廊经纪人都想经营中国画,当然是要上档次的。我替韩老师留着个心,有机会一定帮你推荐,这点钱就算我预付的画钱好了。”韩此君面色稍微回缓了,瓮声道“我就先谢了。这钱我是断然不收的,真卖了画我也不会客气的。”辛小苦知道拗不过他,只好把牛皮信封收起,方又告辞下山。韩此君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喊道“下礼拜天把画带来”小苦已隐人树丛,传来她的应声“韩老师,你放心好了”她要他放心什么呢?韩此君一时百感交集、回肠九转。辛小苦原是他心里头等珍藏的女子,却自惭形秽,不作任何妄想,难得她有这等体贴之心,亦可聊以**了。遗憾的是自己虽剖腹掏心,她却雾里看花一知半解。既有体贴之心,怎不想韩老师空怀绝技,埋没草莽,此心郁郁,岂是钱财可慰的?这么看来,这俗世间可引为知己的还是师姐啊!便又痛心疾首地自责辜负了师姐,欠了师姐太多的情。转而又想到被小苦拿去了《离骚图》,不知方才她听清了没有,下礼拜天是否会带来还他?心存侥幸,师姐虽说无极画展马上要开,方方面面准备起来总还要耽搁一些时日吧?想法子让辛家姆妈给小苦传个口信,让她务必不要忘了就是。心里颠三倒四,呆呆地坐了一会,算算小苦应该走远了,这才匆匆下山。

0韩此君站在鹤案门外就听到素馨姑妈撕破嗓子喝道“……面上笑嘻嘻,不是好东西,女人颧骨高,杀人不用刀……”急急地叩了两下门,院里面妇人喊道“谁呀?门没上锁,进来吧!”韩此君稍稍用力一推, 门板咔吱洞开,但见杨嫂和素馨姑妈扭成一团,素馨姑妈披头散发,一边唱,一边挥舞双拳击打杨嫂的脑袋和面孔,杨嫂气琳琳地左右躲避,却是死不松手地匝住素馨姑妈的腰身,两个人的头上和身上都沾满了泥土和枯叶,看来已搏击了好一阵子。杨嫂一见韩此君,便喊道“韩先生,快来帮帮我!。”韩此君虽不忍对素馨姑妈下手,也知她的病凶,只得一横心张开长臂拴住姑妈的两只手。到底男人力气大,姑妈动弹不得,便两眼翻白, 口吐白沫。韩此君慌了,喊“姑妈!姑妈!”杨嫂喘道“不碍事,她存心作的。你道她不清爽,她却鬼精得很呢!”便指挥韩此君抬着拖着好不容易将疯子弄回屋里。杨嫂拿出两片淡蓝的珠儿似的药片,叫韩此君撂住疯子双手,极麻利地将药片塞进疯子口中,又捏住她鼻子,灌进一勺开水,但听得咕噜丫声响,这才松了口气,道“好了,不怕她了。今天许是撞鬼了,特别癫狂,韩先生你若是不来,我可惨了。”韩此君见杨嫂脸上脖子上有被抓破的血痕,便道“也真难为你了,快上些药水,或者涂点消炎膏,不要感染了。”杨嫂抚着脸颊,叹了口气道“发作起来总是这样,新伤痕压旧伤痕,涂也涂不过来了。又不能说,说了先生还要恼……”说着眼圈就红了,忙煞住,停停,摇摇头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就是这个命。”又想起什么,走上一步,压低声音道“我总觉着这事蹊跷,近几日蛮太平了,还下楼看端午画观音,还评头论足说了许多道道,像是大好了。谁知今早那个唱戏的傅小槐一来,竟又犯了,还特别凶。记得上回也是傅小槐来的日子犯的,你说这是不是有点邪气呀?”韩此君哪里有心思研究素馨姑妈的病根?因道“姑妈的病也有年头了,不过巧合罢了。先生和师姐,怎么都不在呢?”杨嫂道“你不知道呀?曹先生小姨子的女儿回国做生意的,专程上令舞镇看望老姨父,曹先生一大早跑来请先生和端午过去热闹热闹。说起来先生和沈家姐妹也是熟的,从前都是师兄妹,我看先生许久没有这般欢天喜地了。”韩此君落寞地呆立着,暗忖 师姐明明叮嘱我务必带画来的,怎么又是另一番情景了?杨嫂见他不悦,笑道“韩先生有要紧事吧?反正你姑妈有一息好睡了,我陪你去曹家找他们。”韩此君想想也只有厚着脸皮去曹家走一趟了。这曹荒圃虽是平素景仰的前辈,在鹤案也见过多次, 冒昧上门,总觉不妥。便想,到了曹家,只差杨嫂唤师姐出来问个究竟也就是了。

方才曹荒圃来鹤案招呼,杨嫂本想一起过去,陈良诸却说“母亲这几天才见好了些,不要再把她药迷糊了,杨嫂就在家陪着吧。”杨嫂满腹怨气,见陈良诸临走往院门上贴了张纸条,猜是给韩此君的,便一把扯下团了丢了。现在正好借口去曹家,心想你个大小姐怨不得我还得谢我呢,竟脚底生风,行云流水。韩此君赶紧步子跟上,道“杨嫂,我不进去打扰了,你不用惊动旁人,单唤师姐出来一下,行不?”杨嫂抿嘴一笑“韩先生,为你作红娘我是在所不辞的呢。只是先生视她掌上明珠,你不明媒正娶,他恐怕饶不了你!”韩此君脸涨得猪肝似的,想解释,杨嫂却又的溜溜地朝前走了。

不觉已到曹家,韩此君当下被门媚上的“虫穴”两字镇住,虽经风侵雨蚀,黑漆驳落,那点画的紧劲连绵,字态的奇峭狂放,足以摄人心魄,跌人忘我境地。那杨嫂见他痴癫癫驻足不前,便自顾推门进去。不一刻,陈良诸便旋出门来,劈头问道“你怎么跑过来了?没见我字条上写的吗?”韩此君一愣“什么字、字条?”陈良诸也一愣,旋即意识到必是杨嫂做的手脚。原来先是陈亭北的意思,曹家乱糟糟的,韩此君与沈玛莉又不相识,就不必来轧闹猛了。陈良诸听曹荒圃说起沈玛莉的典雅优美,潜意识中也不愿意让韩此君与她见面,便写了便条,要韩此君将画留下即可。现在韩此君已到了曹家门口,倒是进退两难了。韩此君见她迟疑,便道“原是你要我带画来的,我只是想跟你招呼一声,竟让你为难了。我马上回去,譬如出来赏个秋。”说罢转身就走。陈良诸心一软,追上两步拦住他,怨道“你现在脾气愈发大了,一点都委屈不得,也听我说说子丑寅卯嘛。”韩此君站住了,道“我这般田地,哪里还敢有脾气。”陈良诸道“你听听你说的,又酸又硬!我已经急得双脚跳了,给你学校打电话,说你已经下班了,还以为你抓分捉秒作画去了,便往那边挂电话,却无人接,又给你家打传呼,也没回应,你让我怎么办?”韩此君黯然道“我儿子被摩托车撞了!”陈良诸一惊,这才发现他浮着眼泡,脸色灰暗,一张隔夜面孔,忙问道“要紧吗?”韩此君只摇摇头。陈良诸叹道“所以说人生如草木,旦夕祸福。你千万要想开点,说实在那孩子活着也是受罪。要紧的是你的画,这机会千载难逢。不晓得省里怎么忽然对无极艺术纪念馆倍感兴趣,有说是傅小槐的戏把无极画唱红了,有说是周馆长通过报社写了份内参,提到了文化建设精神文明的高度,马上下了红头文件,省文化基金会也拨了款。现在,这已成了令舞镇的头等大事,奠基典礼就在下星期,省里都来人,周馆长昨晚就到鹤案来挑画了,你说我急不急?我跟周馆长说了,今天把你的画送到文化馆去。你都带来了吧?”韩此君暗暗叫苦,道“这、这么急,哪里画得成?我只带了几张现成的。”陈良诸拿过去翻了翻,有点失望,道“好是好,却远不及那幅《城春草木深》通景,今天回去再赶一赶行么?我跟周馆长再通融一下,明天交给他。”韩此君心里没把握,犹豫道“草草急就恐怕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反而糟蹋了的。我先前画过一套《天池长短歌》,尺半见方,共八张,这《城春草木深》通景便是将它们组合在一起放大了的……”陈良诸便叫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带来呢?”韩此君期期艾艾说不出来,陈良诸一跺脚,恨道“你还跟我装神弄鬼的,你既不信我、我何必操你的心?你走吧,你上天人地我眼皮不会眨一眨的。”说罢转身进“虫穴”,被韩此君一把拽住袖管,求道“师姐,你、你别走……明天上午,我、我把那八帧《天池长短歌》送到你博物馆行不?”陈良清头回见他骨子里的软弱, 自是不忍,幽幽地膘他一眼,叹道“你呀你,不知我前世欠了你什么!你现在赶快回去,把画拿到我那里。我今晚正巧要陪父亲去省城的,少不得明天请事假替你送一趟了。”韩此君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急出了一身冷汗,内衣都薪在背上,因道“师姐大恩,韩竹若有出头之日,随你要我怎么报答我都没有二话的。”话出口吓一跳,怎么把小苦对自己说的送给师姐了?师姐双颊飞红, 目光勾住他道“只怕你那时心里早没了师姐。”韩此君就怕她这种眼神,慌得躲开了。正待告辞,忽然身后有人朗声笑道“端午,何不请阿竹进来谈?有什么秘密,我们不听就是了!”原来竟是虫穴主人曹荒圃。韩此君忙恭恭敬敬作个揖道“曹先生,府上有贵客,不打扰了,来日再登门求教。”曹荒圃长须一撩道“都到门口了,还不进来坐坐,传出去要说我小虫怠慢了。又不是外人,正好见见我那个天仙般的外甥女儿。”说着,一把将韩此君拖进院门。陈良诸平素最敬曹伯父也有点惧怕曹伯父,只得随他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