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送着福尔摩斯一行的马车渐渐远离庄园,回到屋来关起门,都觉得背上汗涔涔的,被门风带得冷飕飕的。

钱千金长叹了一声:“以前只听说过我中国唐有狄仁杰,宋有包拯、宋慈这样的神探,没承想英伦也有这等神人!当真是令人钦佩得可怕呀!适才见你们几个小的对这位福先生满面的敬仰之色,莫非他是这英伦官府中声名显赫的神探不成?”

秦潇和盛思蕊此时也早已身在大堂,经过一夜的疲于奔命、言诡词辩和偷生力战之后,虽服用了李白安给的灵药加之内息调理,倒不至于像周烔那般半醒不醒、卧床不起,但也是身虚气滞。

此后又强打起精神勉强应对了警探的问询,此时已经是身形抖晃,再没了什么答对的力气,只得不住地点头。

倒是这几天一直在家的宋婉毓精神足得很,就对答道:“钱师父,此人不姓福,姓福尔摩斯,乃是当今全英国……不,全欧洲第一的民间神探!以其独到的推理演绎法,不知破获了多少疑难奇案!”

“这其中一些有代表性的由其搭档华生医生写成了一套书,一经出版便即售罄脱销,反复再版都是供不应求,我之前有幸购得了一套,每每读之都觉受益匪浅,哪里知道今日得幸见得真尊,当真是,当真是……”边说边反复地搓着衣襟,眼中尽是无尽的仰慕神往之色。

突然她神色一变,“哎呀”叫了一声,众人都以为有了什么重大变故,忙急切地聚眼观瞧,只见她狠狠地一跺脚道:“刚才怎的忘了要他个签名!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般错过,真是,真是……”神色又现无尽的懊悔失落。

众人见她如此痴迷于这位神探,也就不再多理会她。李白安接着说:“难怪这位神探在一番勘侦询查后将那位警长请出房子,做出了这一大番条理清晰、严整入扣的分析,着实令人叹服,那根据一条条线索做出的推理与实情几无二致,仿似亲眼旁观,也着实惊得我直出冷汗呀!”

晋先予接口道:“可不是,这院外路上的马车辙印我已于之前清理过了,但此人竟然能根据车轮的花纹及磨损程度来判定,还有竟能通过车厢上附着的尘霾分析确定我们这车昨夜到过伦敦也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徐三豹插口道:“这些都不算什么,可他竟能从遗留的脚印推断出几个人的身形特征,可就当真奇之又奇!我们这三个孩子可都是练家子,就算是烔小子,身形也比一般少年轻得多,这身高体重他是如何估算得准的呢?倒真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钱千金不失时机地讥讽:“我看你才是丈二铁钟摸不着钟头,你不知道就凭那脚印的大小就能估出个大概?就像你长着蒲船似的大脚,要是犯了案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别人身上,定是你这身重体长的蛮牛所为!”

徐三豹闻言怒道:“那也比你强!长着双幺鸡脚,一走路左右三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鸟成了精!”

众人见惯了钱徐二人斗嘴,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有些以此为乐,都站在一边看着不加阻拦。

倒是心月心肠好出来劝阻:“好了二位爷,这都多少年了,脾气老是改不了!一对嘴就吵得跟热窑似的。我看你们就算是前世的冤家对头,在这海外一个屋檐下住,一个桌上吃这么久了,也该化干戈为玉帛了吧?”

心月每一出口相阻说教,二人便马上听话住口,这招儿倒是屡试不爽。

李白安看着略有所缓和的秦盛二人说:“不过这次能说动这位神探先生罢手不查倒是幸亏了你们,潇儿将之前跟我们说过的那一番话又义正词严地说了一遍,倒是给了神探不小的触动!”

此时秦潇的精气神已经恢复了一些,点着头说:“是的义父,当时我见我们所行的侠盗之事,在福尔摩斯的眼中已然是洞若观火、昭然若揭了,此时所有的狡辩推脱已是徒劳,也就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大义示之!看书中对他的描述感觉他还是能站在公义是非的立场上的,所以大胆一试,没想到还真说动他了!其实我想还是之后蕊妹的那番比喻对他有了真的触动!”

钱千金接口道:“没错,蕊儿那番易地而处、将心比心的说辞的确也是恰到好处,当时你是怎么想起那么一比的?”说罢看向盛思蕊。

只见她面色依旧苍白,但已然有了些精神,狡黠一笑道:“我哪有什么大智大慧呀?只是听师兄在那里这个子民那个国家呀,这个道理那个大义呀说得我好不头疼,就突然想起之前张妈王妈吵架互相以对方家人举例来说事儿都挺生动有趣的,灵机一动就做了那个‘如果有强盗烧了你们女王的白金汉宫,抢了你们女王的皇家宝藏,换成先生您该怎么做呢’的比喻,没想到福尔摩斯还真的被打动了!说来也可能是侥幸正中了福尔摩斯先生当时的心思而已!”

钱千金捋了捋颌下胡须微微点头:“这位福先生若不是此等深明大义之士,想必现在我们已经身陷囹圄了。不过他临行前说过他可以放我们一马,不追究此事,但不代表英国警察都是饭桶,尤其那些从苏格兰场出来的都有些本事,据说此事还惊动了英国政府高层,想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还说有个刚在比利时崭露头角的年轻侦探波洛也是个厉害角色,如果警方请他过来,我们也是万难脱身。所以为今之计……”

说罢扫视了一圈众人,一字一顿地接着说道:“只有尽快离开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无语,李白安先问道:“那我们能去哪里?”钱先生眼现精光道:“回大清国!”

“我们在这鸟国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不就是怕朝廷缉捕几个孩子吗?怎的,这回要自己送上门去?”徐三豹很是不解。

“没错,来的时候是这样,前几年也是如此,可现今不同往日,前些日子我见了大人密使,言及当今朝局,当年力主倒我北洋的中坚翁同龢早已下野,那些欲将北洋斩草除根的党众也权势丧尽如鸟兽散,而前两年朝廷的缉拿重犯也已更张为康梁一党,又加之朝中现今内外交困,自太后皇上到群臣百官,无不是焦惶终日,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一丝心思在那年的北洋旧账上,在我们区区的草莽之民身上?”

钱千金又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最后落回到李白安脸上:“李爷,现在李大人正在总督两广,听说那边是乱民出没,危机四伏,现下李大人也正需要白安你这样的得力干才。我们虽不得大人召唤,但此时回去,想必也是跟大人的心思不谋而合呀!李爷您说呢?”

李白安正暗忖钱千金这话句句在理,尤其是回国报效李大人一节,更是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听钱千金一问,努力压制心中的激越问道:“大家以为如何呢?”

徐三豹率先道:“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护住这几个小的吗?只要他们没危险,我们还留在这鸟国作甚?这倒不瞒你们,我不知多少回梦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痛快,醒来却只是一枕口水和满心失落呀!回去,赶紧回去,要不嘴里可真是要淡出鸟来了!”众人皆是轰笑。

晋先予略一思索说道:“现在朝局交困,我们回去或许真的可以派上用场!”随即重重地点点头。

倒是心月有些为难:“你们这些爷们儿光想着自己,我也是无时不想着回去,以前出了宫,每隔两个月我都要到紫禁城给太后请安,和以前的姐妹们说会子话儿。这几年可把我憋坏了,着实想着她们呐!可我们这么一走,这几个孩子才刚刚上了大学,接下来他们的学业该怎么办呀?”

众人这才想起刚才说得顺了,一时兴起却忘了在商量大事之前让三个孩子出去,此时只得看着他们,听听他们怎么说。

只见秦盛二人满脸是期许之色,喜悦之情已是溢于言表,只是不住地点头。倒是宋婉毓神色间有犹疑之色。

心月就问道:“婉毓,有什么就说出来一起商量,没事的。”宋婉毓这才低声回道:“要说这学业只是其中一桩。我们虽然上了几年学,但所学都是西洋科学的基础,尚未习得西洋科技的精髓,这样回去不免半途而废。不过这还在其次,关键是周师兄的伤情,眼下他虽无性命之虞,但毕竟伤势沉重,只怕不便远行,还望义父义母和师父们多加体谅。”

李白安和徐三豹闻言都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是啊,这内伤深重之人如何能远行呢?

却听钱千金笑道:“毓儿多虑了,我们怎么会不顾烔儿的生死呢?我已诊定他受了沉重的内伤,要想医治得好必要有合用的药材。可就这药材一项,这英国又哪里能比得上我大清呐!况且回去的路途都是在船上,你也坐过这远洋邮轮,那可是平稳得很呐!至于读书嘛……

诚然现在作罢有半途而废之嫌,但毓儿你可想过就算你们大学学成,但仅凭几人之力又如何能造得出抵御外侮的枪炮战舰,又如何能建成救死扶伤的西洋医院呢?现在你们已经将崇尚科学的观念铭刻于心,也已将科学的方法领会贯通,那以后等有需要之时再学也是为时不晚呐!”

听闻此言,宋婉毓方才眉头舒展,点头称是。

见此情形,钱千金笑道:“既然大计已定,那就事不宜迟。我和李爷这就去伦敦采购药材和一应随行之物,重要的就是订下最近的船票,先予和徐三豹就劳烦与心月等人一同收拾细软,我们这就出发。”

晋先予突然道:“还是我和钱爷去吧,别忘了我们还有强敌环伺,这儿就数李爷的功夫最高。”众人一听甚有道理。

这时,心月已经吩咐张妈等把早饭端了上来,张妈忙插口问道:“各位老爷,我刚才听到你们是不是要走啊?那我们可怎么办呀?夫人您跟老爷求求情,可一定要把我们带走呀,要不我们几个妇人老头还不都得在这里等死呀?”说罢作势就要哭起来。

心月道:“好了,好了,别在这儿裹乱了,咱们可是让你们等死的人?当然带你们一起走了。快点下去把一日三餐都准备停当了,然后帮着一起收拾东西,记得一人只能带一个小包袱。”张妈等乐得叫着是蹦着高儿地跑去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