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热茶早已烹好,纯昇自觉无趣,在翻阅书籍之中已经喝上了三两杯。到府多时,纯昇已缓过暖气来。
经过这些个时月的相处,裴崇已不爱走暗道,他倒是动不动就往纯昇的府上去,每次聊不过几句话,便忙的起身离去。对于纯昇到崇王府走动这件事,纯昇也觉得并无不妥。她对外宣称,不过是崇王殿下的婢女罢了,出入崇王府,再正常不过。
“陈彧,什么时辰了?”纯昇头也不抬,在微弱的烛光下眯着眼睛问。
陈彧看了看外面暮色沉沉的样子,道,“殿下该回来了。”
陈彧知道纯昇想问的是什么,他虽所问非所答,却正中了纯昇的心思。
算算时辰,裴崇早该回府了。纯昇将手背碰上茶壶臂,这茶水都温了,他不该不回来啊?这种施恩与其他不同,说了到几时就是到几时,这样才能保证往后几日的供给。
可裴崇,还能去哪呢?
纯昇总觉得思绪不宁,从她下午见到裴滕开始,就觉事情并非这么简单,所以她在各个棚仓都安插了伪装的自己人,一有动静就会来禀报自己。
“咚咚,咚咚咚!”
两长三短,是自己人。
陈彧去开门,将人引进来。
那人神色慌张,“姑娘,不好了!崇王殿下的粥有问题,百姓吃了都中毒了!”
纯昇原本并没什么神色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她与陈彧对视一眼,“知道了,你先下去,盯住裴滕。”
“是。”
“怎么会这样?”陈彧诧异。
纯昇与他都知道不是裴崇干的,能陷害裴崇的人也只有裴滕了。所以这才是裴滕的计策吗?将裴崇带出来,暗中给裴崇的粮食里下毒,毒害难民,就此治裴崇的罪?
纯昇眯着眼睛,这一切不过是猜想罢了。若这真是裴滕的计划,那么自己定然也会被裴滕限制住。
纯昇站起身来,“陈彧,从此时此刻,一刻不离的跟着我。若谁挡我们的路,一个活口都别留!”
留一个,就会告到皇帝那里去,万劫不复!
所以纯昇这一日才会如此的心绪不宁,因为裴滕早就想好了计划!
纯昇的步子极快,朝裴崇的棚仓处走去,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跑,只是……这步伐与跑并无不异。陈彧用了轻功,果真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并时刻注意周遭的动静。
暮色渐垂,夕阳早已躲到高山后面,眼看着天在纯昇的步伐之中越来越暗,加之这一路听说了不少的闲言碎语,皆是讲裴崇的危险,这更加令纯昇不安。
纯昇这一路赶到,竟未遇见任何危险。不远处,她便看到裴崇的棚仓周围倒下了许多人,皆面色青紫,瘫软在地上,极咳不已。
纯昇小跑着过去,见到顾呈衍也在此处,想必他也听说了这件事而赶来。
顾呈衍看着裴崇,“到底怎么回事?”
看来顾呈衍也是刚刚到,不知其中原委。裴崇已经请了京城的医师来诊治,却都没什么气色。
裴崇熬着汤药,“本王不知。这粥是本王亲手所熬,并加任何其他物质,怕是……怕是有人要陷害本王……”
纯昇蹲在裴崇身边,摸着靠在柱子上的那个病人的脉搏,神情凝重,她看了看裴崇,对身后的陈彧道,“去将乌柏薇请来。”
“乌柏薇……”陈彧道,“可是姑娘,我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去!”纯昇来不及解释什么,也来不及回头,她手下的病人正咳得要命,只能大声命令。
陈彧不甘心这样走,可看着纯昇坚定的态度,只能转身离开。
乌柏薇……此人裴崇从未听过。纯昇用了“请”字,她究竟是谁?
纯昇边喂那人喝水,边对裴崇解释道,“乌柏薇是我认识的一个京城十分厉害的医者,不过她许久不出山,名气不高罢了。这毒……我想她应当能解得了。”
裴崇点点头,“希望如此吧。”他走到顾呈衍身边,“呈衍,我怕纯昇有危险,你要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保护她。”
顾呈衍环顾四周,“她在你的视线之内,能有何危险?”
裴崇扬头,顾呈衍也不再反驳,如今不知怎么对症下药,他在这来回走动也做不了什么,便跟在纯昇的身边。
她也顾不上什么,将手伸在冰冷的水盆之中,将帕子洗好,替难民擦洗头上的汗,对他们照顾的无微不至。
无论如何,这场中毒的阴谋他们都要撑过去,裴崇的人心不能散,人心若散了,短期内就聚不回来了。
出了这档子事,许多跟随裴崇发灾粮的都转投裴滕那边了。纯昇挨个的给递帕子,若遇上人手不够的时候,便亲自蹲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为他们擦拭面部。
顾呈衍就跟在纯昇身后,默默的看着她。若不是裴崇这处出了这事,他都不会来,因为在这里,免不上要与卓清澜碰面。
若想终结这段有始无终的爱情,就要有一个人不断的退让。顾呈衍愿意做那个退让的人。
纯昇似是想起什么,也来不及转头,“顾将军!你快告诉他们,不要再喂水了!毒源不知出在何处,什么都不能吃了!”
顾呈衍闻言,急忙跑回去,忘记了要跟在纯昇身边,他不过刚刚离开,纯昇手下照顾的病人便从袖口中抽出刀子,直逼纯昇的脖颈血脉!
纯昇见到了烛光下的反光,却来不及闪躲,本能的抬起手臂去挡刀子,手臂被划破,流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衫。她动作极快,急忙站起来向旁边躲去!
正当刀子要刺入她身后时,一颗从空中飞来的冰块击中了那人的手腕,那人手下一躲,松手将刀子扔出。接着陈彧飞身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
纯昇有些失魂,却算不上太大的惊吓。她转过身来看着踩着他手的陈彧,再看了看刚刚跑过来的裴崇和顾呈衍。
陈彧厉声道,“谁派你来的?说!”
那人死咬着牙关,只瞪着眼睛狠狠的看着陈彧,什么也不说。怕他也是临危受命,连自尽的毒药都没来得及准备。
裴崇冲过来,端起纯昇的手臂仔细的查验她的伤口,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眼,“带下去!好生看管!”
“是!”
裴崇皱着眉,将纯昇的袖口挽起来,却被纯昇拦住,“殿下,这不合规矩……我自己便可包扎,您帮我寻个女子来帮忙便好。”
裴崇只好作罢。他也不知为何看到纯昇受伤便如此的紧张,不过看纯昇如此执着的模样,便只能放下,唤来个还算心细的婢女,吩咐道,“帮纯昇姑娘好生包扎。”
幸好这棚仓里带了创伤的药,否则纯昇坚持到纯昇居便要流血不止了。
伤口肉眼可见,不算浅,毕竟那人是下了杀手,被纯昇硬生生挡住。
“下毒之人知道你有法子,是个威胁,便想趁此大乱之际除掉你。”裴崇想象真是后怕,原来纯昇才是最危险的人,他又看向陈彧,“幸好陈公子及时赶到。”
陈彧看见自家姑娘受伤,心中难免觉得短闷,可看纯昇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去开罪那二人,只能对纯昇道,“姑娘,乌医师马上就到。”
纯昇点头之间,伤口已经包扎完好,纱布下的刀伤正叫嚣着疼痛,可她又不能撒手不管。她相信裴崇自己能够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可她也相信自己的实力,留下就会是锦上添花。
乌柏薇背着药箱姗姗来迟,她一眼便见到了故友纯昇,朝她走去。
纯昇来不及同她寒暄,只拉着她到症状最明显的那位难民身前,“你快瞧一瞧,有什么法子能快速医治?”
“好。”乌柏薇快速蹲下,将药箱打开。
她与纯昇是截然不同的气质,若说纯昇是雪,冷淡中带着柔媚,那乌柏薇便是冰,刚强英气。
乌柏薇细心的诊治,眉头紧蹙,却不是从前见到疑难杂症的愁云满面,应当还有救。
她起身,“虽是非比寻常的毒,我却能治。”她从医药箱中拿出纸笔,在地上将药方写出,递给纯昇,“派人去抓这些药,我现在为他们针灸,稍后将汤药喂给针过的病人。”
纯昇点头,裴崇唤来支轶,叫他马上差人着手去办。
裴崇看着这虽凄惨却平静的周遭,只觉氛围不对,他将纯昇引到旁处,忧心忡忡,“委实奇怪,此时裴滕应该将这件事告知父皇,会有人带我回去问话,怎么……怎么这么平常?”
纯昇也不明白,“派人去看看吧。”
裴崇赞同。
可不过多时,派出去的人便匆匆跑回来,附在裴崇耳边禀告,不过只言片语便令裴崇时常处变不惊的面容露出惊讶之色。
纯昇暗道不好,“怎么了?”
裴崇沉声,“卓清澜也中毒了。裴滕正带人来兴师问罪。”
遮着面纱的面容看不清神情,只能看清她的眼底也微微的有变化。滕王妃也中毒,这可不是小事。
纯昇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进进出出的顾呈衍,仿佛还不知情,问道,“顾将军怎么办?”
“无碍,他能克制住。”
纯昇看到不远处那几人行色匆匆的模样,和走在最前面的裴滕,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