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的火光才能堪堪照亮一块地方,也只够让纯昇自己暖一暖了。纯昇身上有伤,可不能让她着凉,否则害了病,便更不愿意好了。

陈彧与泉灵并排坐在纯昇身前,守着纯昇,也守着彼此。

泉灵虽是裴崇的人,可也只是裴崇曾经的侍女,因乖巧伶俐,才被送到纯昇身边,无非也就是看着纯昇日常都做些什么。

她望着阴雨绵绵的外面,看了看一点光亮也寻不见的天空,都不知自己是否看到了夜空,便天真的问道,“陈彧哥哥,你说明天会是晴天吗?”

陈彧闻声也看向外面。或许星星和月亮都被乌云给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仍是肯定的回答,“是的,明日会是晴天的。”

“哦……”泉灵的声音中并未听到高兴的音色。她蜷缩在一团,抱着自己的双腿,声音里是忍不住的颤抖,“我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往常我只是在崇王府做些端茶递水的活。你们武林中人都是这样奔波拼命的吗?”

陈彧感受到身旁人说话的颤抖声音,将自己的外衫脱下,递给泉灵,“谁告诉你我是武林中人的?”

“嘿……”可能是夜间太寒冷,泉灵的笑都是带着冷气呼出来的,“你这么厉害,又跟着纯昇姑娘来回奔波,一定是武林中人啊,不是武林中人是什么?”

“呵……”陈彧听她如此天真的问,竟笑出声来,“我只是效忠于纯昇姑娘,与嫉恶如仇的武林中人不同。”

周遭一片黑暗,泉灵的眼睛就显得尤其明亮,她偏着头望向并不看自己的陈彧,“我生平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真的有点害怕……不过……我也知道了你们的不易与艰辛。”她又有些担忧,“陈彧哥哥,我们不会死吧?会不会遭遇暗杀?”

陈彧看了看纯昇身旁的火堆,本就因空气潮湿和树枝潮湿,火光及其的微弱,只有一点点火苗在坚强的燃烧着。

火苗下照射的纯昇苍白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

他知道泉灵冷,想抽出一只火把让她拿着取暖,可姑娘的身子实在太弱,他权衡之下,还是将怜香惜玉的心思压下。

庙内一时静谧,只听得墙角不知什么虫子在窸窣的叫着。

“陈彧哥哥,你不累吗?”

方才会不会死那个问题陈彧便没有回答,觉得她太小题大做。可泉灵的话一问,总是能轻飘飘的打在心间,陈彧看着安静等自己回答的泉灵,摇头,“不累。”

“不累吗?我每日看着你和姑娘,都觉得很累呢!”

黑暗之中的陈彧张张口,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向她,“乱世之中,不累,就活不下去了。”

泉灵似懂非懂的长舒一口气,将下颚放在自己的双膝上,也不再言语。

陈彧从地上起身,拍拍自己身后的脏土,“我再看看能不能找些干柴来。”

泉灵从鼻腔中应答一声,便自己坐在地上。

庙里只能听见陈彧来回踱步找干柴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听的泉灵有些疲困。她抬了抬有些打转的眼眸,四处看了看,委实更加撑不住,便微微的倒下身子,伸直了双腿,顾不上干净,枕着陈彧的衣裳闭目睡去。

裴崇跑了许多山洞,才抓到一只野兔子,顺带冒雨摘了些野果子,一身湿漉漉的回来,湿的时间太长,都忘记了甩一甩身上的雨水,直接朝庙里走去。

这庙里还不赶外面,裴崇一踏进来,就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他用力的紧了紧眼皮,也只能看到微弱的一点火光,火光能照到的地方,也只有纯昇的一个身影。

他看不清旁的地方,只能盯着火光朝前走去。

裴崇也没小心翼翼,只是大步的朝火光方向走去,想着走到那里,就能看清了。不料却脚下绊倒了什么东西一般,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扑出去!他眼看着自己要压在纯昇身上,只得把手上的兔子扔掉,双手及时的撑在地上,才将自己身体腾空,整个人与躺着的纯昇正对着。

正浅浅入眠的泉灵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十分疼痛,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一样,他以为是陈彧,正要站起来,却发觉纯昇身上正压着个男子,她“啊”的一声尖叫,指着他,“他!他!他!殿下!”

陈彧早就听到了裴崇的脚步,知道他回来,便没刻意过来迎合,继续找自己的柴火。

裴崇脸上的雨水顺着轮廓滴落在纯昇的额头上,冰凉的感觉促使她睁开双眼,不料一睁开模糊的双眼,便见到了如此不可置信的场景。

裴崇周身冰的很,携着雨水,也腥得很。

纯昇早在方才陈彧与泉灵说话之际就醒了,她醒来才觉得自己浑身疼痛,只是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便继续闭上双眼,想着趁此机会,若能给陈彧和泉灵点时间,或许能成就一段姻缘。

可她躺着躺着,便觉自己身前忽然有一股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接着便觉空气凝重。她身上似是有个人,还是个极其潮湿的人,正在急促的呼吸着。她微乎其微的皱了皱眉头,直到冰冷的雨水滴在自己额头,刺激着自己,才不得不抬起眼皮。

她实在不知裴崇为何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眨着眼睛,将惊讶收回,平静的问道,“殿下,你在做什么?”

陈彧不在乎裴崇在做什么,反倒听到了纯昇的声音,知晓自己家姑娘醒来,匆忙的撂下手中少的可怜的干柴,奔到纯昇身旁,可看到这个场景之时,陈彧惊得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

裴崇盯着纯昇的双眼仿佛入了神,回过神来才立刻从她身上起身,只觉得气氛实在尴尬,他摘下草笠,“本王……本王不小心被绊倒,栽到了纯昇身上,别……别误会……”

泉灵站起来,懊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双腿,想着应该青了,她看了看神情甚是微妙的裴崇和陈彧,适时道,“殿下应当是被奴婢绊倒的。”

纯昇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觉得自己应当结束此刻的交谈,便伸出手来,“陈彧。”

陈彧也顾不上裴崇,转身在纯昇身旁蹲下,“姑娘,你终于醒了。”

“扶我起来——”纯昇握住陈彧的衣角,就要借力起来,可周身的疼痛让她失去了力气。

裴崇看她痛苦的模样,愈加心里不适,“你躺下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纯昇只自己能起来,可如今这应当是在一个破庙中,起来也是给他们添麻烦,便继续平躺下来,“殿下是要带我一同去临城?”

“是。为了你的安危,委屈你了。”裴崇将兔子再次抓回来,递给陈彧,让陈彧去处理一番,架在火上烤着。

纯昇自己动了动手臂,眼睛盯着一直在捡干树枝的裴崇,故作轻松,“那殿下一盆凉水泼下来就好了,纯昇自己醒了,便能走了。”

裴崇弯腰捡树枝的动作顿了顿,想是她还记着自己在相国府命人泼她的那一桶水,心里不舒服着呢。这事本就是裴崇对不起纯昇,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捡树枝。

昏迷时的纯昇毫无知觉,苏醒过后倒觉浑身疼痛,微微动弹似乎都刺痛的喘不过气来,如此倒不如不醒,一路这样颠簸,她怎样才能熬到临城?

外面还下着雨,这四人倒还真有些亡命天涯的架势。

裴崇坐在火堆前,将刚刚换下来的湿衣裳架在火旁烘烤着。又起身捡了些柴火放在不够强烈的火里,不久,便听到树枝在火堆中被烧断的声音,格外刺耳,也格外温暖。

裴崇轻车熟路的做着本不属于他的事情,倒让也同样会做的陈彧不知该做什么好了,他站在一旁,“怎能让殿下做这些事?”

裴崇一声“无碍。”便绕过了陈彧,坐在火堆前,将处理好的兔子架在火上,细细的烤着。

陈彧回头在黑夜里瞧了瞧纯昇的神情,也没瞧清楚,便坐在裴崇身旁,“殿下怎么会做这些事情的?”

养尊处优的二殿下,自然是不会做这些事。可七年前的裴崇,可不是个养尊处优的二皇子。他七年前是做什么的,陈彧自然心知肚明,可正常人看到当今崇王殿下如此忙碌,不问才不正常。

裴崇仍旧对从前闭口不提,“只是以前做过罢了。”

“那殿下从前是做什么的?”陈彧问的更深,让裴崇无法回答,他只能转动着烤兔,云淡风轻的道,“从前看旁人做过,便上手就会了。”

陈彧笑着,“殿下天资聪颖,什么一学就会。”

他不说就不说,纯昇也没指望他说出些什么,她此刻若在不说话,这话便聊不下去了,那往后这两个时辰的黑夜,四人该怎么度过?

“这兔肉有些香……”纯昇闻了闻,由内而外的发出赞叹。昏迷许久,确实饿了。

裴崇转头,看了看她,对陈彧道,“陈彧,先给她喂些水吧。”

饿了也无奈,烤兔还没好,只能靠水来充饥。纯昇……应当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