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14·1

解释 “宪”,原宪,孔子弟子,已见(6·5)。

“谷”,谷子,这里指俸禄,而且是名词作动词用,意为领俸禄,也就是做官。“克”,胜过,在这里的意思是好胜。“伐”,夸,自夸。“怨”,埋怨,怨恨。“欲”,贪欲,贪心。

大意 原宪问孔子什么是耻辱,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做官;国家政治黑暗,也做官,这就是耻辱。”原宪又问:“如果一个人,好胜、自夸、怨恨、贪心这四种毛病都没有,可以叫仁了吗?”孔子说:“可以叫难能可贵了,至于能不能叫仁,我不知道。”

导读 有人批判儒家依附统治者,老是想当官,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孔子的弟子子夏的确说过“学而优则仕”(是学有余力可以做官,不是成绩好就做官),孟子也曾经引《传》言说:“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104]这在当时是必然的。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孔子、孟子,以及他们的学生都是“士”这个阶层的人。这个阶层当时是贵族的最低一级,并不世袭,也没有财产,却担负着管理社会的职责。所以做官实际上是他们的职业,像工人做工、农民种田一样自然。如果不做官,他们吃什么呢?于是这里就出现了两种人,一种是只要有官就做,因为要养家糊口。但另一种却不是如此,他们也要养家糊口,但不止于养家糊口,他们还有更高的目的,就是要“得君行道”,要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孔孟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周游列国,寻找能采纳他们治国理念的国君,结果一个也没找到。他们宁可不做官也不肯放弃自己的理念,所以最后只好回乡办学,把理想传给下一代。

不顾自己的政治理念,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理念,只求当官的人,有没有呢?不仅有,而且多的是。如战国时最典型的就是像苏秦、张仪这样的“纵横家”,说“连横”没国君采纳,就说“合纵”,只要获得权力,能谋取富贵就行。在孔孟看来,这样的人是可耻的。儒家的主张是“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8·13),“用之则行,舍之则藏”(7·11)“穷不失义,达不离道”[105]“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106]。

当然我这里说的是孔孟,后世的“儒家之徒”能做到孔孟这样的的确没有几个。随着社会的发展,士“见”的空间在扩大,但“隐”的空间却在缩小,现代的“士”就更难了,想隐都不知道隐到哪里去。好在现代社会分工细,行业多,不见得每个知识分子都要当官,政治理念不合就不当官,还有别的行业可做,而且做别的行业也可以兼善天下。这样看来,现代知识分子的出路比孔孟那个时代毕竟更好了。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14·2

解释 “居”指安居,“怀居”就是留恋安逸的生活。

大意 孔子说:“一个士如果留恋安逸的生活,就不配做一个士了。”

导读 知识分子既然以守护社会的精神价值为己任,就不可能花很多心思去追求物质享受,这跟“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4·9)是一个意思。孔子的话是对有社会使命感的知识分子说的,一般人很难做到,尤其是今天。一个现代知识分子,应该心系社会,但也首先要有一个起码的物质基础,基本上能够安居乐业,才有可能去关怀他人乃至整个社会,不能要求人人都“身无半亩,心忧天下”(左宗棠语)。但孔子的话在原则精神上仍然是对的,仍然值得我们警惕。现在有些人又要当官,又想发财,另外一些人又要做公知,又要下海赚钱,总之是名也要利也要。这样的人,连自己的贪念都制止不了,还能指望他守护社会的精神价值吗?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14·3

解释 “危”不是危险的危,而是“正”的意思,这个意义现在还保留在成语“正襟危坐”中。“孙”,音、义同“逊”。

大意 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一个人就可以正直地讲话、正直地做事;如果政治混乱,做事还是要正直,但说话就应当低调谨慎了。”

导读 孔子不是革命家,也不赞成做烈士,不赞成以一个人去对抗整个社会,作无谓的牺牲,他只赞成为道、为仁而牺牲。他多次表达过这样的观点。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14·4

解释 “言”,这里指嘉言、名言。

大意 孔子说:“有德行的人一定有嘉言,但有嘉言的不一定就有德行;仁者一定勇敢,但勇敢的人不一定是仁者。”

导读 这是内在本质跟外在表现的关系问题。是金子一定发光,但发光的不一定是金子。内在一定会通过外在表现出来,但单靠外在表现却不一定能够判断本质。观察人时要特别小心,今天尤其要警惕只会说漂亮话的人。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14·5

解释 “南宫适”,“适”读kuò(括),孔子学生,即南容,前面见过。“羿”,读yì(亦),即后羿,古代传说中最会射箭的人。“奡”读ào,(傲),古代传说中的大力士,善水战,能够把敌人的船翻过来,“**舟”是“覆舟”的意思。“禹”,夏代的第一个天子。“稷”,又称后稷,是周朝的祖先。

“俱不得其死然”,都不得好死,参看《先进篇》第十三条。

“君子哉若人”,是个倒装句,“若人”,这个人。

大意 南宫适向孔子请教:“后羿长于射箭,奡则力大无穷,可以把敌人的船翻过来,但这两人最后都不得好死;大禹和后稷亲自下地种庄稼,最后却得到天下。”孔子没说什么。南宫适出去以后,孔子说:“这个人真是个君子啊!这个人真是崇尚德行啊!”

导读 孔子尚德不尚力,这又是一例。

南宫适,《孔子家语》作南宫韬,说他“以智自将,世清不废,世浊不污”。孔子是赞成明哲保身的,后来把侄女嫁给了南宫适(见11·6)。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14·6

解释 这里的“君子”和“小人”是就地位而言,不是就德行而言的,“君子”指贵族、在位者,“小人”指平民。两个“仁”都是动词,行仁的意思。两个“而”都是转折连词,但,却。

大意 孔子说:“贵族却不行仁的人是有的吧,平民却行仁的人是不会有的。”

导读 如果把这里的“仁”当一般的“仁”(名词或形容词)讲,这句话就有点费解,特别是后半句。这里的“小人”指的是地位,逻辑上孔子应该不会说出“未有小人而仁者也”这样的话,因为能不能做到仁,按孔子的思想体系,是跟地位没有关系的。如果“小人”不是指的地位,而是指的道德,那么这句话就等于没有说。

这句话应该是针对某人某事而发,可惜我们已经无法重建当时的语境了。细玩文义,这里的“仁”指的是“仁”表现于外的功业。例如管仲,孔子虽然对他有很多批评,但因为他“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的功业,孔子却仍然以“仁”来称许他(参看14·16)。有人有管仲一样高的地位,却没有为老百姓谋取福利,建功立业,而是为一己谋私利,只图个人享受,所以孔子说“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像管仲这样的功业平民是没有办法建立的,所以说“未有小人而仁者也”。但这样说“仁”,只能是指“仁”的外在表现,而且是必须具备了相当条件以后才有可能表现出来的。这显然离孔子平常讲的“仁”,特别是“我欲仁,斯仁至矣”的“仁”有点距离。

但是把“仁”解释为功业,并非没有根据,上面说的孔子对管仲的称许就是证据之一,此外,孔子还说过如果一个人“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就不仅是“仁”,简直就是“圣”了(参看6·30)。孔子的理想是“修己以安百姓”(参看14·42),本来就含有注重功业的一面。后来东汉时期思想界曾经有过“仁孝之辨”,“仁”与“孝”对言,这个“仁”也是博施于民、为国建功的意思。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14·7

解释 这一段文字简单,但解释起来却并不简单。首先,“劳”字怎么讲?这里有三种解释,都于古有据:一、“劳”就是勤劳,这里是使动用法,就是“使之勤劳”。“能勿劳乎”就是能够不让他们勤劳吗?二、“劳”是忧劳的劳,有担忧、忧心的意思。“能勿劳乎”就是能不替他们担忧吗?三、“劳”是劝勉的意思,跟下句的“诲”意思相接近。“能勿劳乎”就是能不劝勉他们吗?其次,这段话的语境是什么?“之”指什么人?可以理解为父母长辈对儿女下辈说话,“之”指的是儿女下辈。也有人解释为臣下对君王说话,“之”指的是君王,尤其是第二句,那么“诲”就有谏诤的意思了。我个人觉得“劳”作劝勉讲较好,语境是长辈对下辈。

大意 孔子说:“你既然爱他们,能够不劝勉他们向善吗?你既然对他们真诚尽心,能够不教诲他们吗?”

导读 不劝勉、不教诲,那就是溺爱,就不是真正的爱,也就谈不上真诚尽心了。这里讲的“忠”还是真诚尽心的意思,后世有些注释者老想把它往忠君的方向解释,其实是一种有意无意的曲解。何况把“诲”解成谏诤也实在很勉强,臣如何能“诲”君呢?

做父母的特别应该牢记孔子的这句话。父母亲对子女的慈爱出于本能,如果没有比慈爱更高一级的理性来指导,这种慈爱必然流于溺爱。今天的中国社会由于几十年来的独生子女政策,溺爱子女的现象更为普遍,父母对子女不劳不诲,结果造成了一代又一代能力不够、抗压力很低的人群。

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14·8

解释 “裨谌”,读bì chén(必臣),郑国大夫。“世叔”,即子大(读tài)叔,名游吉,也是郑国大夫。“行人子羽”,“子羽”是公孙挥的字,郑国大夫,“行人”是外交官。“东里子产”,“子产”是中国古代有名的政治家,郑国大夫,“东里”是地名,子产住的地方。

“命”,命令,文告。“草创”,拟初稿。“讨论”,研究后提出意见,跟今天的“讨论”意思不同。“修饰”,修改。

大意 孔子说:“在郑国,一篇文稿的产生,先是裨谌拟稿,然后世叔提意见,外交官子羽加以修改,最后由子产在文字上润色定稿。”

导读 这段文字讲述郑国子产执政时,文告制定的过程,孔子讲给学生听,可能是要告诉学生,写这类东西要慎重,不可草率。《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有一段写子产从政能集合众人的力量,可以与此段相参照:

“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14·9

解释 “彼哉,彼哉”,何晏《论语集解》引马融说:“彼哉彼哉,言无足称。”有瞧不起的意思。

“人也”,历代注家有不同的解释,有人认为“人”读本字,有人认为“人”当读为“仁”,也有人怀疑“人”上缺了一个字,缺的字有人认为就是“仁”字,因为孔子曾以“仁”许管仲[107]。我赞成最后一说。

“夺伯氏骈邑三百”,“伯氏”,齐国大夫;“骈邑”,地名,伯氏的采邑;“三百”,三百户。

“饭疏食,没齿无怨言”,“饭疏食”已见前(7·16),“没齿”,牙齿掉光,意为终身、到死。

大意 有人问到子产,孔子说:“是个有爱心的人。”问到子西,孔子说:“那个人哪,那个人哪!”问到管仲,孔子说:“是个仁人。他剥夺了伯氏骈邑三百户,伯氏从此粗茶淡饭,但到死都没有怨言。”

导读 这是孔子对几个人的评价,对管仲评价最高。伯氏有罪,管仲依法剥夺他的采邑,连伯氏自己都觉得管仲做得公平,到死没有怨言。这是不容易的。后来蜀汉的历史学家习凿齿就拿诸葛亮与管仲相比,说:“昔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没齿而无怨言,圣人以为难。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平致死,岂徒无怨言而已?”[108]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14·10

解释 这一句两千五百年前的话竟无须任何解释!

大意 孔子说:“贫穷而没有怨言,很难做到;富裕而不骄傲,容易做到。”

导读 社会有贫有富,人生或富或贫,作为社会问题要靠社会改革来调节,作为个人处境则要靠自己的修养来调节。处富境而不以富骄人,这还不难做到,处贫境而不心生怨恨,这就不容易了。如果不幸而身处贫境,作为个人修养就要提防怨恨情绪,因为这种负面情绪于事无补,弄得不好却可能毁了你的一生。当然,作为社会的领导者,则不能要求人们一味地贫而无怨,如何消灭贫困,使社会富裕起来,才是领导者应该考虑的。所以政府领导扶贫是一项德政。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14·11

解释 “孟公绰”,鲁国大夫,《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说他是孔子所尊敬的人。

“老”,官名,古代大夫的家臣称“老”,也称“室老”。

“赵、魏”,赵氏、魏氏,都是晋卿,还有一个韩氏,后来这三家就把晋国的政权给瓜分了,成为赵、魏、韩三国。“滕、薛”,当时的小国,都在鲁国附近。

“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句,注意这里的“不可以”看来跟白话文的“不可以”没有区别,其实是不同的,这里的“不可”相当于白话文的“不能”,“以”是介词,“用”的意思,“以”的后面省略了代词“之”,“之”指孟公绰。此句意为:不能用孟公绰作滕、薛大夫。

大意 孔子说:“孟公绰作为晋卿赵氏、魏氏的家臣,是绰有余裕的;但是不能用他做滕、薛这样小国的大夫。”

导读 这是评论孟公绰这个人,大意是说他德行很好,而才能不够,所以做赵、魏家臣,信实可靠,能得到大家的尊敬;但是如果要他来管理一个国家,哪怕是一个小国,就显得才力不足了。

德才不相配,这种情况很常见,古今多有其例;才又有种种,有文宣之才,有管理之才,有执法之才,有外交之才,有军事之才,领导者都需要加以分辨,才能用得其所。魏晋玄学中有一个著名的哲学命题,叫“才性之辨”,就是讨论德才关系的。曹魏思想家刘邵著《人物志》、钟会著《才性四本论》(已佚),都是讨论德才问题的名著。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14·12

解释 “臧武仲”,鲁国大夫臧孙纥。他很聪明,逃到齐国之后,能预见齐庄公被杀而故意激怒庄公,使庄公取消给他授田[109]。“公绰”,即孟公绰。“卞庄子”,鲁国勇士。

“成人”,完成了的人,全面实现了人的潜能与本质的人,也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文之以礼乐”,用礼、乐来文饰。“文”,读wèn(问),名词作动词用,文饰之意,就是文过饰非的“文”;“之”,指代前面的“知”“不欲”“勇”“艺”。

“亦可以为成人矣”句,“可以为”,可以之为,能把他称为,参看前条“不可以”的解释。

“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要”,读yāo”(邀), 义通“约”,穷困的意思;“平生”,平时。

大意 子路问孔子什么是完美的人,孔子说:“像臧武仲的聪明、孟公绰的廉洁、卞庄子的勇敢、冉求的多才多艺,再用礼乐来修养,这样也就能称为完美的人了。”又说:“今天的完美的人哪能都做到这样?有利可图的时候,能想到是否合乎道义;危难的时刻,敢于付出自己的生命;长期处于艰困,也不忘记自己平时许下的诺言,这样的人也就可以称为完美的人了。”

导读 孔子的意思是说,真正完美的人,要具备聪明、廉洁、勇敢、多才多艺的品质,还要加上礼乐的节制。但这样的人如今很难找到,只好退而求其次,能够在利益的面前想到道义,需要献身的时候敢于献身,历经艰难困苦而不忘初心,这样也就算是完美的人了。

一个人一生的修为,无非就是使自己成为一个“成人”,做到了就是无愧此生,到时候就可以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文天祥临终作诗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像文天祥这样就是真正的“成人”了。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14·13

解释 “公叔文子”,卫国大夫公孙拔。“公明贾”,姓公明,名贾(jiǎ),卫国人。

“夫子”,老先生,是当时对长者的尊敬称呼,《论语》当中的“夫子”多半指孔子,这里的“夫子”指公叔文子。

“以告者过也”,把这话告诉你的人说过头了。“以”字后面省略了“之”,“之”指这些话。

“时然后言”,“时”,意为适当的时候,即“学而时习之”的“时”。

“其然”的“然”有如此、如是、是这样等意思,“其”是语气词。

大意 孔子向公明贾问到公叔文子,说:“是真的吗?他老人家不说话,不笑?不接受别人的东西?”公明贾回答说:“说这话的人说过头了。老先生到该讲话的时候才讲话,所以人家不讨厌他的话;快乐的时候才笑,所以人家不讨厌他的笑;拿别人的东西合乎道义才拿,所以人家不讨厌他的拿。”孔子说:“哦,是这样。真是这样吗?”

导读 公叔文子是当时的一个贤人,卫君在他死后讨论他的谥号时说:“昔者卫国凶饥,夫子为粥与国之饿者,是不亦惠乎。昔者卫国有难,夫子以其死卫寡人,不亦贞乎。夫子听卫国之政,修其班制,以与四邻交,卫国之社稷不辱,不亦文乎。故谓夫子贞惠文子。”[110]也许传言说这个人不苟言笑,一介不取,所以孔子问公明贾如此。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14·14

解释 “防”,地名,臧武仲的封邑。“求为后”,请求立他的子弟为卿大夫。“要君”,要挟国君,“要”读yāo(邀)。

大意 孔子说:“臧武仲用防城请求立他的子弟为鲁国的卿大夫,即使有人说这不是要挟国君,我是不相信的。”

导读 臧武仲以臣子而“要君”,自然是不合礼的行为,凡不合礼的事,孔子都是持批评态度的。《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记载了此事,并引孔子的话说:“有臧武仲之知,而不容于鲁国,抑有由也,作不顺而施不恕也。”“作不顺”就是批评臧武仲所做的事情不顺礼。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14·15

解释 “晋文公”名重耳,“齐桓公”名小白,他们是春秋五霸中最有名的两个。

“谲”,不正,诡诈。

大意 孔子说:“晋文公狡诈而不正直,齐桓公正直而不狡诈。”

导读 这是孔子对晋文公和齐桓公二人人品的评价。关于晋文公、齐桓公的故事,《左传》中有很多记载,可以并观。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人品差异很大,可是都是春秋五霸,功业相当。历史还真不好说。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14·16

解释 桓公,齐桓公。公子纠是他的哥哥。他的异母兄齐襄公在位的时候,齐国发生内乱,他和公子纠都逃往国外,管仲和召(shào绍)忽跟公子纠到鲁国,鲍叔牙跟他到莒国。齐襄公被杀以后,他先回国,被立为国君,兴兵伐鲁,逼鲁国杀公子纠,召忽自杀以殉。管仲被俘,后来经鲍叔牙推荐,做了齐国的宰相。

“九合诸侯”,多次召集诸侯(共同尊周天子)。古文中“三”和“九”常常用来表示多数,不一定是实指。

“不以兵车”,不用兵车,就是不用打仗。

“如其仁”,“如”,乃,就是。

大意 子路说:“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召忽为此自杀,管仲却没死。”又说:“这是不是不仁呢?”孔子说:“桓公多次不通过武力而能召集诸侯会盟(共同尊事周天子),这是靠了管仲的能力才办到的。这就是管仲的仁啊,这就是管仲的仁啊!”

导读 参看下段。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14·17

解释 “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句,“微”,没有;“其”,大概、也许,表示推测的语气词;“被发左衽”代指胡人,“被发”,披发,“被”,音、义均同“披”;“左衽”,衣襟开在左边,当时胡人披发,衣襟开在左边,汉人则束发,衣襟开在右边,“衽”,读rèn(认),衣襟。

“谅”,诚信,多指小事情上的诚信。“自经”,自缢。“沟渎”,山沟沟里,“沟”和“渎”都是山间小溪。“莫之知”,没有人知道他们,“之”,代词作否定动词的宾语要前置,前面说过。

大意 子贡说:“管仲不算一个仁者吧?桓公杀了公子纠,他不能殉死,还当了桓公的宰相。”孔子说:“管仲帮助齐桓公成为诸侯的霸主,匡正了天下,老百姓到今天还受到他的好处。如果没有管仲,我大概都要变成胡人了。难道要像普通人那样,守着一点小节小信,最后吊死在山沟里还没人知道?”

导读 这两段讲一件事,子路和子贡的问题差不多,孔子的回答也差不多。子路和子贡是从当时臣要忠君的道德观念出发,认为管仲算不得仁,但孔子却从对广大老百姓的功绩出发,赞许管仲为仁。孔子的视野比子路、子贡广而高,也可见在孔子的心目中,仁不纯粹是一个个人道德修养的问题,还有能不能惠及于民的一面,孔子的理想是“修己以安百姓”,后人常常只记住了“修己”,忘记了“安百姓”,记住了孔子说的“君君,臣臣”,并且歪曲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111],却忘记了孔子为天下老百姓着想而肯定不为君殉死的管仲。近代许多人不读孔孟的书却喜欢大批孔孟,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14·18

解释 “公叔文子”,已见(14·13)。“大夫僎”,是公叔文子的家臣,“僎”,读zhuàn(撰),是这个大夫的名字。

“同升诸公”,同时升为国家大臣,僎本来是公叔文子的家臣,比公叔文子低一级,现在由于公叔文子的推荐,一起升为国家大臣。“诸”,这里相当于“于”。“公”,公朝。

大意 公叔文子的家臣大夫僎,(因为他的推荐)跟他一起升为国家大臣。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公叔文子的确能谥为‘文’了。”

导读 公孙拔死后,被封为“贞惠文子”,后世一般称为“公叔文子”,因为“文”包含了“贞”“惠”的意思。孔子在这里称赞他不愧“文”的谥号,那么这事应当是发生在公孙拔死后,有人把公孙拔推荐大夫僎的事情讲给孔子听,孔子所发的评论。大夫僎本来是公孙拔的家臣,公孙拔能够不计较地位的高下而推荐大夫僎升到跟自己相等的位置,这在等级分明的那个时代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且合乎孔子为政要举贤才的一贯主张,所以得到孔子的称赞。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14·19

解释 “卫灵公”,与孔子同时的卫国的君主,“子见南子”的“南子”(见6·28)即他的夫人。“康子”,就是季康子,鲁国大臣。“仲叔圉”,就是孔文子,卫国大夫,已见(5·15)。“祝鮀”,即史鱼,卫国大夫,已见(6·16)。“王孙贾”,卫灵公大臣,已见(3·13)。

“夫如是,奚而不丧”句,“夫”是发语词,读fú(扶);“如是”,像这样;“奚”是疑问副词,为什么;“丧”,丧国,败亡。“而”,语助词,无义。

“夫如是,奚其丧”句,“奚其丧”,与“奚其为”(2·21)、“奚其正”(13·3)结构相同,“奚”是疑问代词,作“丧”的宾语,“其”是加强语气词。“奚其丧”,直译就是“会丧失什么”。因为前面讲了仲叔圉管外交,那么外交不会丧失;祝鮀管祭祀,那么祭祀不会丧失;王孙贾管军队,那么军队不会丧失;既然如此,国家最重要的几个方面都不会丧失,国家也就不会丧亡了。所以,“奚其丧”在这里的实际意思是“怎么会丧国”。

大意 孔子谈到卫灵公的荒**无道,季康子说:“如果像先生说的这样,为什么却没有丧国?”孔子说:“他有仲叔圉帮他管外交,祝鮀帮他管理祭祀,王孙贾帮他治理军队,既然如此,怎么会丧国?”

导读 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政治制度跟秦以后的政治制度很不相同,秦以后是君主专制,春秋战国实际上是一种虚君而贵族共和的制度,周天子以及各国的诸侯名义上是最高统治者,但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国家真正的治理权力是掌握在若干贵族大臣的手里。所以只要掌权的若干大臣正直而能干,国家就能够正常运转,哪怕上面是一个无道之君,短期之内也毁不了这个国家。这种体制的最大问题在于权力下移,因为国家的实权分掌在若干大臣手里,如果国君暗弱,大臣强而有野心,结果就会发生大臣僭越礼制,最终会造成国家的分裂,像三家分晋就是典型的例子。所以孔子一直强调尊周天子,一直反对任何越礼的行动,就是这个道理。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14·20

解释 “其”,他的,因为前面没有前行词,这个“他”就可以泛指任何一个人。“怍”,读zuò(作),惭愧。“言之不怍”,说话不惭愧,大言不惭,“之”字无义,只起语法作用,把句子变成词组。“为之也难”要读成“为之也/难”,“也”表句中停顿,不是“也是”的也。

大意 孔子说:“一个人如果大言不惭,那么施行起来就很困难。”

导读 孔子讨厌夸夸其谈的人,屡次告诫我们说话要谨慎,宁可迟钝一点,要“敏于事而慎于言”(1·14),又说“刚、毅、木、讷,近仁”(13·27)。讲话太快太多都不是好事,因为没有经过思考,常常容易出错。至于大言不惭自吹自擂,就更不可取了。此言可以自儆,可以观人。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14·21

解释 “陈成子”,齐国的宰相,姓陈,名恒。前481年陈恒杀齐简公,立平公,从此陈氏专权于齐。前386年,陈恒四世孙田和放逐齐康公于公海上,自立为君,从此姜齐变为田齐。

“告夫三子”,告诉那三位先生,“夫”读fú(扶),在这里是指示代词。“三子”,指的是季孙、仲孙、孟孙,当时掌握鲁国实权的三位大臣。

大意 陈恒杀了齐简公。孔子斋戒沐浴后上朝,向鲁哀公报告说:“陈恒杀了他的君主,请派兵讨伐他。”鲁哀公说:“你去报告那三位先生。”孔子退朝下来,说:“因为我曾经忝列为大夫,不敢不报告国君,国君竟说‘你去报告那三位先生吧!’”孔子又到三位大臣那里报告,三位大臣都不同意出兵。孔子说:“我曾经忝列为大夫,不敢不报告呀。”

导读 陈恒弑君,在孔子看来是大逆不道,作为兄弟之邦的鲁国应该出兵主持正义。而且孔子认为获胜的把握很大,《左传·哀公十四年》载此事,孔子向鲁哀公说明会获胜的理由:“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赞同)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偏偏鲁哀公就是一位弱君,竟然做不了主,而要三位大臣做主,这在孔子看来是完全不可取的。“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祭祀和出兵这种大事不可以由臣下来决定,现在鲁哀公自己把权柄交给大臣,等于鼓励大臣僭越,这样下去后果难料。鲁国没有被三家分掉算是幸运的。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14·22

解释 “犯”,冒犯,顶撞,就是“犯颜直谏”的“犯”。

大意 子路请问如何服侍君王,孔子说:“不要欺骗他,宁可顶撞他。”

导读 这话的具体语境难以复原,但可以推测是指君臣意见分歧的时候,臣子要坚持忠诚正直的态度,宁可犯颜直谏,不可阳奉阴违。当然这样做是要冒风险的,如果君王是唐太宗,这样做不仅可以,还会受到嘉奖,但换一个自我感觉太好的君王,就可能有坐牢、杀头的危险。但是一个真正忠直的大臣,即使冒坐牢、杀头的危险,也会在必要的时候犯颜直谏,如果大臣们都不“犯”而“欺”,顺着君王胡来,结果遭殃的是国家和人民。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14·23

解释 参看导读。

大意 孔子说:“君子向上通达,小人向下通达。”

导读 这句话字面很简单,解释起来却不简单,“君子”“小人”到底是指在位者和平民,还是指有德者和无德者?“达”到底是通达的达,还是达到的达?“上”与“下”是形上、形下的上、下,还是向上、向下的上、下?常见的解释是两种:一种是君子通达形而上的东西,也就是道;小人通达形而下的东西,也就是物。第二种解释是说君子向上追求,小人向下沉沦。我以为前一种解释较好。实际上这句话的含义用现代话语来说就是:君子注重精神上的追求,而小人则注重物质上的追求。这跟孔子说过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4·16)基本上是一个意思。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14·24

解释 朱熹《集注》引程颐说云:“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为人,欲见(同“现”)之于人也。”

大意 孔子说:“古时的学者是为了完善自己而学习,现在的学者却是为了表现给人看才学习的。”

导读 “为己”与“为人”是为什么而学的一个大关节。今天的人往往以为为自己而学习是自私的,为别人或者别的目的而学习才是正确的,读了孔子这段话我们可以醒醒了。

学习永远是自己的事,是人生不断向上、不断向善、不断向美的必需,是活泼泼的生命不至于停滞的必需,因此才需要活到老学到老,也因此才会“学而不厌”。如果学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或者别的目的,这样的学习最终是勉强的、被动的甚至被逼的,一旦这个“别人”不存在,这个“别的目的”已经达到,学习也就没有动力了。

可惜我们这个社会一直教导青少年学习应该为人而不为己,开始是为父母学,为老师学,为家庭学,大一点就是为找工作学,为赚钱学,或者说得冠冕堂皇一点,为建设社会主义而学,为祖国的富强而学,为民族的复兴而学。这些看来都不错,谁敢说它们不对呢?其实这些看似利他的理由中,恰恰包含着极其短视和自私的目的,说穿了不过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为了权和钱。一旦这个目的达到,学习自然就变得没有必要了。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14·25

解释 “蘧伯玉”,“蘧”读qú(渠),卫国大夫,孔子在卫国时曾经住在他的家里,《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说他是孔子很尊敬的人。

“使人于孔子”,派人去看孔子。“于”在这里是表示方向的介词。下面的“夫子”,指蘧伯玉。

大意 蘧伯玉派了一个使者来见孔子,孔子让使者坐下来,问道:“他老人家现在干些什么呢?”使者回答说:“老人家想减少自己的过错却还没有做到。”使者走了以后,孔子说:“好一位使者!好一位使者!”

导读 孔子喜欢谦虚的君子,这位使者的话非常低调,却又把蘧伯玉严于律己、不断进德的形象描绘了出来,所以得到孔子的赞赏。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14·26

解释 本段中的三个“其”字都是代词,意为这个、那个、他的。“政”是政务、事务。“位”是地位、职务。(本段前部又见8·14)

大意 孔子说:“不在那个职位上,就不去管那个职位该管的事务。”曾子说:“一个君子思虑的事情不越出他的职位。”

导读 君子指在位者,并不适用于不在位者,特别是学者,又特别是现代社会的学者。曾子所说本来就比孔子显得保守狭隘,如果再引申到学者身上,就跟现代社会的精神差距更远了。古代学者尚且有“不治而议论”的传统,如果现代知识分子也个个“思不出其位”,那国家就危险了。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14·27

解释 “耻”是形容词作及物动词用,意动用法,即“以……为耻”,“其言而过其行”整个作宾语,这句话应该这样来读:“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大意 孔子说:“君子以他说的超过他做的为耻。”

导读 君子以说大话为耻,以夸夸其谈为耻,以说到做不到为耻。孔子在另外一个地方讲过“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4·22),也是同样的意思。说到就要做到,做不到就不要说,言行要相符,这是孔子对我们的谆谆教导。今天中国社会吹牛皮的人太多,做虚假广告的人太多,作秀卖弄的人太多,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大家见怪不怪,习非成是。商场如是,官场如是,现在连学术界也都如是了。我们如果再不警惕、再不改正,这个民族就离沉沦不远了。

解释 “君子道者三”句,“道”,这里指德行。

大意 孔子说:“君子应该具备的德行有三种,我却未能做到:仁爱的人不忧虑,有智慧的人不迷惑,勇敢的人不害怕。”子贡说:“这正是老师的自我描述啊!”

导读 此段内容又见《子罕篇》第二十九条。

孔子在这里讲的仁、智、勇,儒家称为“三达德”。后世儒者则多以仁、义、礼、智、信五种德行并称为“五常”[112]。为什么孔子只说仁、知、勇,不说义、礼、信?难道孔夫子不重视义、礼、信吗?显然不是,《论语》中谈到义、礼、信的地方相当多。孔子是把义、礼、信包含在仁之中,一个具备仁的人必然有义、有礼、有信,义、礼、信只是一个仁者在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德行。在孔子的心目中,仁的地位是最高的,义、礼、信都要低一个层次。后来,孟子提出“四端”说,认为人的本性中含有仁、义、礼、知四个方面的胚胎,这样就把“义”“礼”提高到了与“仁”并列的层次。到董仲舒又加上“信”,这样就成了“五常”。在“五常”中仁、义、礼、知、信并列,看来在一个层次上,但实质上“仁”的层次还是最高的,所以儒家常言“仁”不仅是五德之首,也可以作五德的总称,其道理在此。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14·29

解释 “方人”,评论别人,“方”,比方。“乎哉”,“乎”表示疑问,“哉”表示感叹,两个词连在一起,就是感叹中有质疑。“夫我则不暇”句,“夫”,读fú(扶),这里相当于“而”;“不暇”,没有工夫。

大意 子贡评论他人,孔子说:“赐啊,真是有才能啊!我就没那个工夫。”

导读 子贡口才很好,大概喜欢评论别人,这种评论自然就免不了褒贬,孔子这话是婉转批评他。孔子也不完全反对评论,他自己有时候也会评论其他人,但他显然认为一个人更多的是要反省自己,而评论别人要谨慎。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14·30

解释 “不患人之不己知”句,前面已经解释过,见(1·16)。

“患其不能也”句,这个“其”看来像人称代词,其实还是物主代词,“患其不能”不是“患己不能”而是“患己之不能”,“其”相当于“己之”,而不是相当于“己”;“己之不能”中的“之”虽然无义,在古文中却不能省,它把“己不能”这个句子变成了主谓词组,作“患”的宾语。

大意 孔子说:“不要担心别人不欣赏自己,要担心自己没有能力。”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14·31

解释 “不逆诈”句,“逆”,逆料,推测;“诈”,欺诈,这里“诈”是名词,作“不逆”的宾语。

“不亿不信”句,“亿”(正体作“億”)通“臆”,臆测;“不信”,不诚实,在这里作“不亿”的宾语。

“抑亦先觉者”句,“抑”,但,却,转折语气词。“先觉”,早觉,事先发觉,及时发觉。

大意 孔子说:“不预先怀疑人家欺诈,也不没有根据地猜测人家不诚实,但(如果有这种事情)他也能及时觉察,这样的人是真正贤能的人啊!”

导读 “逆诈”“亿不信”是普通人很容易犯的毛病,对人总是先怀疑,先把对方想象成坏人,无论人家说什么都心存疑虑,这其实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常变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如果我们太轻信,的确也容易受骗上当,尤其在今天这个诚信缺乏的时代。要做到像孔子说的那样既不“逆诈”又能“先觉”,还真是要有很高的情商和智商才行。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14·32

解释 “微生亩”,人名,姓微生,名亩。

“丘何为是栖栖者与”,你为什么这样忙忙碌碌,跑来跑去呢?“是”在这里作副词用,修饰“栖栖”,“者”“与”都是语尾助词。“栖栖”,同“棲棲”,读xī xī(西西),是到处跑,不暇安居的意思。

“无乃为佞乎”,“无乃……乎”,是古文中常见的句式,意为“莫非……吗”“恐怕是……吧”。

大意 微生亩对孔子说:“孔丘,你为什么这么忙忙碌碌,跑来跑去呢?莫非是要卖弄口才吗?”孔子说:“岂敢卖弄口才,我是讨厌顽固不化的人。”

导读 从微生亩直呼孔子之名来看,他应该年长于孔子。他显然不同意孔子积极救世的态度,甚至讥笑孔子卖弄口才。这样的人在当时有一批,在《论语》中先后出现过的“晨门”(14·38)、“荷篑”(14·39)、“接舆”(18·5)、“长沮”(18·6)、“桀溺”(18·6)、“荷蓧丈人”(18·7)都是。有人认为,这一批人大概是殷的遗民,反对周文化的,而孔子是赞成周文化的,自然观点不同,立场不同。也有人认为,这一批人就是道家,是老庄思想的前行者,他们主张消极避世,认为这个世界不可救药。

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14·33

解释 “骥”,良马,千里马。

大意 孔子说:“千里马被人称赞,不是称赞它的力量,而是称赞它的德行。”

导读 孔子尚德不尚力,在《论语》中多处可以见到。例如说“射不主皮”(3·16),称赞南宫适“尚德”(14·5)都是。

或曰:“以德报怨,如何?”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14·34

解释 “德”,这里指恩德、恩惠。“怨”,怨恨、仇恨。“直”,公平、正直。

大意 有人说:“以恩惠来报答怨恨,这样可以吗?”孔子说:“(如果以恩惠来报答怨恨,那么)用什么来报答恩惠呢?应该以公平正直来报答怨恨,而以恩惠报答恩惠。”

导读 以德报怨的意思老子在《道德经》六十三章里说过,所以有的学者据此认为孔子这段话是跟老子商榷的,并以此来断定《道德经》早于《论语》。这恐怕不足论定,杨伯峻说“以德报怨”可能是当时流行的话[113],我看有道理。

以德报怨,用心不可谓不好,但结果往往不妙,现实当中屡见不鲜。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国共两党对日本都以德报怨,不要日本的赔偿,结果导致日本今天还不认错,就是最好的例子。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14·35

解释 “莫我知也夫”句,“莫我知”就是“莫知我”,没人懂得我。“也夫”,两个语气词连用,“也”表肯定,“夫”表感叹,“夫”读fú(扶)。

“何为其莫知子也”句,“何为”就是“为何”,为什么;“其”,加强语气词。

“不怨天,不尤人”句,“尤”也是怨。

“下学而上达”句,“下学”指的是学习人间的各种事情,“上达”是向上通达天意、天命。

大意 孔子说:“没人懂得我呀!”子贡说:“您为什么说没人懂得您呢?”孔子说:“我这个人不怨天,也不怨人,在学习人间事务中理解了天意,懂得我的大概只有老天爷吧!”

这段话里最可注意的是“下学而上达”,“上达”尤其是关键的关键。孔子之学,“下学上达”四字足以尽之。孔子从不离开“下学”去讲“上达”,他教学生的也都是“下学”,但是孔学的终极目标却是“上达”,达到知天意、知天命。

至于“下学”如何能够“上达”,天意如何可知,这恐怕就牵涉到哲学上一个绝大的问题了。据说很古以前,地下和天上是通的,后来才不通,中间发生了“绝地天通”的事故。不通之后,地下和天上的沟通则靠一种特别的人即“巫觋”来完成,在某种程度上天子就是巫觋的首领。最早的儒者就是从巫觋演变过来的。从周初开始,中国的文化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逐渐扬弃神鬼掌管人间事情的思想,认为人自己就有可能上体天意,而不需要再通过巫觋。当然上体天意并非人人可以做到,只有极少数聪明而品德高尚的人通过长期的修养才可能达到。这样的人也就是圣贤。中国的文化于是逐渐由上帝崇拜变为圣贤崇拜。人间的秩序和道德来源于天,对于人间来讲,天是一种超越性的源头,由人到天无须通过巫觋而是通过自己的修养就可以实现,余英时先生把这叫“内在超越”[114]。所以从周朝以后,中国的文化就演变成为一种内在超越的文化。这是中国文化的独特之处,与基督教文化和伊斯兰文化都不一样。

但“上达”只能通过不断地“下学”,在不断地“下学”中自己逐渐领悟,不是可以用言语教的,所以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性与天道”即属“上达”的部分。世间“下学”者多,而能够“上达”者只是凤毛麟角。孔子说自己也是到了五十岁才逐渐进入这个境界,他的弟子们虽然优秀,但恐怕没有一个人进入“上达”的境界,只有颜回算是接近(“其庶几乎”),但又不幸“短命死矣”。弟子如此,他人可知,所以孔子感叹没人懂得,也是很真实的。

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14·36

解释 公伯寮,姓公伯名寮,字子周,鲁国人。“寮”又作“缭”,或作“遼”,《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说他是孔子的弟子,但《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未载此人,《论语》中仅仅出现了这一次,从孔子的话看起来,恐怕不是孔子的弟子。

季孙是鲁国的大臣,子服景伯是鲁国的大夫。“愬”同“诉”,在这里是说坏话、诽谤、打小报告的意思。“以告”,“以”字后面省略了代词“之”,“之”指的就是公伯寮诽谤子路这件事,“告”字后面也省略了宾语“孔子”,因为后面出现了“子”,这里省略是可以理解的,这种省略叫作“蒙后省”。

“夫子固有惑志”句,“夫子”这里指季孙,“固有”,确有;“惑志”,迷惑的心意。

“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句,“肆诸市朝”,“肆”,放置、陈列,“诸”是“之于”的合音,“之”指的是公伯寮,“市朝”就是市场、朝廷,古代诛杀罪人,往往在市场或朝廷公开处死,有以儆效尤的味道,“肆诸市朝”就是把公伯寮陈尸于公众场合。

“道之将行”与后面“道之将废”,中间的“之”字没有意义,它只起一种语法作用,把本来的独立句子“道将行”“道将废”变成了不独立的主谓词组,作全句的主语。“也与”是两个语气词连用,“与”要读第二声,同“欤”。

“其如命何”句,“其”是加强语气词;“如命何”意为把命怎样,这个结构在“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一条中讲过(参看3·3)。

大意 公伯寮在季孙那里说子路的坏话,子服景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孔子,说:“季孙的确被蛊惑了。对于公伯寮,我还有力量能让他陈尸市朝。”孔子回答说:“如果大道将要推行,这是命中注定的;如果大道将要废止,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公伯寮能把命怎么样?”

导读 子路当时在季孙手下做事,公伯寮诽谤子路,而子路是孔子的学生,所以子服景伯把这事告诉孔子,说他可以干掉公伯寮。但孔子显然不同意,所以说了关于“命”的这番话。孔子这里讲的“命”,粗看起来也好像是宿命,是某种注定的命,所以我把它译成“命中注定”。但仔细分析,这个命仍然不是宿定的命,这里的真正意思是“道之将行”或“道之将废”,都是由许多复杂的因缘交织而成,不是一两个人的意志可以改变的,更不是像公伯寮这样一个小角色说几句坏话就能改变的。

解释 “辟”,音、义同“避”。“作者”,不是今天讲的作者,“作”是起来的意思,就是“作息”“日出而作”的“作”,所以这里的“作者”是“起来这样做的人”。

大意 孔子说:“贤者逃避肮脏的人世,隐居山林;次一等的人逃避乌烟瘴气的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再次一等的是逃避讨厌的脸色,不与他共事;再次一等就是逃避人家的恶言恶语,以沉默来对待。”孔子又说:“起来这样做的人已经有七个了。”

导读 这七个人究竟指谁?既然说“辟”,当然是指隐士、逸民,那么有没有可能指的就是《论语》当中出现过的微生亩(14·32)、“晨门”(14·38)、“荷篑”(14·39)、“接舆”(18·5)、“长沮”(18·6)、“桀溺”(18·6)、“荷蓧丈人”(18·7)等七个隐士?或者是指《论语·微子篇》第八条说的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等七位逸民?至少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这些隐居者都是当时社会的批判者,虽然与孔子的立场不同,但孔子仍然是尊重他们的。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14·38

解释 “石门”,地名,即鲁国都城的南门。“晨门”,守门者,负责早晚开关城门的人。“奚自”,从哪里来,“奚”是疑问代词,作宾语,所以要放在动词“自”的前面。

“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句,“知其不可而为之”整个修饰“者”;“与”,读yú(于),疑问语气词。

大意 子路在石门过夜,守门的人问他:“你从哪里来?”子路说:“从孔子那里来。”守门人说:“就是那个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去做的人吗?”

导读 这个守门人显然不是个一般的人,而是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隐士。他对孔子的概括真是一针见血,简洁而中肯。孔子对当时的现实有深刻的了解,知道自己的理想很难实现,但是他还是四处奔波,周游七十余国,拼命去寻找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的确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但恰恰是这一点,体现了孔子仁慈伟大、坚毅不拔的人格,这也正是儒家不同于道家的地方。正像西方希绪弗斯推石上山的神话,上帝不让希绪弗斯成功,石头推上去又掉下来。看到了这一点就干脆不推了,是道家;看到了这一点还要推,是儒家。干脆不推,石头当然没有可能上去;继续推,虽然也希望渺茫,但不能说一丝希望都没有,说不定感动了上帝,上帝改变主意呢?何况,如果不推石,希绪弗斯生命的意义在哪里呢?

解释 “击磬”,敲打磬。“磬”,读qìng(庆),是古代的一种乐器,通常是玉做的。

“荷蒉”,背着草筐。“荷”,背,背负;“蒉”,读kuì(愧),草编的筐子。

“硁硁”,前面见过(13·20),这里指敲磬的声音实实的,不够清亮。

“斯已而已矣”,两个“已”都是终止、结束的意思;全句意为:这样完了就完了,换句话说,没办法就算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深则厉,浅则揭”,这是《诗经·邶风·匏有苦叶》中的两句诗,意思是“水深就和衣蹚过去,水浅就撩起衣裳走过去”。“厉”,不脱衣服;“揭”,撩起衣裳。

“果哉”,“果”,坚决。

“末之难矣”句,“末”,义同莫、无;“难”,读nàn,辨析,即“辩难”“诘难”之“难”;“之”,指“荷蒉”者,“难”的前置宾语。“末之难矣”就是“末难之矣”,意思是没人能诘难他了,或没什么好跟他辩论的了。

大意 孔子在卫国敲磬,有一个背着草筐从孔子门前走过的人,说:“这磬敲得很有意思喔!”接着又说:“这声音硁硁的,可鄙呀!(好像在说‘没人懂得我呀’)没人懂得自己,就拉倒好啦!‘水深就和衣蹚过去,水浅就撩起衣裳走过去’。”孔子说:“说得这么肯定啊!这就没什么好辩论的了。”

导读 这个荷蒉者显然跟晨门、荷蓧丈人、接舆、长沮、桀溺、微生亩是一样的人,都是反对孔子淑世理想,而主张不作为的人。立场不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连辩论都可以省了。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14·40

解释 “谅阴”,是居丧时所住的房子,又叫凶庐,这里作动词用,意思是住在凶庐里服丧。“君薨”,“薨”读hōng(烘),古代君死叫“薨”。“总己”,管束自己以尽责,“总”,束也。“冢宰”,宰相。

大意 子张问:“《尚书》里面说:‘殷高宗在凶庐守孝三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不要说殷高宗,古人都是这样的。天子去世了,三年内百官都要管束自己,听命于宰相。”

导读 “三年不言”,其实不是不讲话,是说继位的国君不言及政事,就是不理国政,把国政交给宰相去办,自己好一心一意守孝。

由此可见,周朝以前服丧的制度,天子和庶人是一样的(参看17·21),故《中庸》云:“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解释 “好”,读hào(号),喜好。“易使”,容易使唤。

大意 孔子说:“在上位的人如果事事遵礼,那么老百姓就容易指挥了。”

导读 在上位的人如果自己克己复礼,而不僭越礼制,那么老百姓自然会仿效,不敢乱来,这个社会就容易治理了。相反的,如果在上位的人自己不遵守礼制,做出僭越礼制的行为,那就不要怪老百姓不懂得尊卑上下了。孔子这话主要是对当时的诸侯、贵族们讲的。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14·42

解释 本段中的三个“以”字都是连词,“以”字后面的部分是“以”字前面部分的目的,“如斯”,如此,“斯”,代词。

“尧舜其犹病诸”句,“诸”是“之乎”的合音,“其”是表示推测的语气词。“病”,名词作及物动词用,意动用法,“病之”即以之为病。“病”的意思是不好、不完美,“病之”就是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完美。

大意 子路问什么是君子。孔子说:“不断修养提高自己,做到严肃认真。”子路说:“这样就可以了吗?”孔子说:“不断修养提高自己,来安定周围人。”子路说:“这样就可以了吗?”孔子说:“不断修养提高自己,来安定天下老百姓。不断修养提高自己来安定天下老百姓,尧舜恐怕也没有完全做到吧!”

导读 孔子把不断修养提高自己(“修身”)看得很重要,不断修养提高自己,首先是为了自己好,如果能够帮助他人就更好了,如果能够帮助天下老百姓,那就是圣贤了。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115],也是此意,后来儒家由此发展成为一套修齐治平的学说[116]。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14·43

解释 “原壤”,人名,孔子的老朋友,《礼记·檀弓》记载他一段故事,说他母亲死了,孔子去帮助他治丧,他却站在棺材上唱歌,孔子装作没有看见。

“夷俟”,“夷”是箕踞,像八字一样叉开两腿坐在地上,是古代一种最没有礼貌的坐姿。“俟”,读sì(思),等待。

“幼而不孙弟”句,“孙”音、义同“逊”;“弟”,音、义同“悌”。

“以杖叩其胫”,用拐杖敲他的小腿。“胫”,读jìng(劲),小腿。

大意 原壤叉开两腿坐在地上等着,孔子说:“年轻的时候不懂礼节,长大了以后无可称述,这么大年纪还不死,真是个害人精!”说完,用拐杖敲他的小腿。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14·44

解释 “阙党”,就是阙里,孔子家就在阙里。“将命”,“将”是带的意思,“命”是口信、信息。

“益者”,有上进心的人。钱穆说:“益,长进义。”[117]

“居于位”,坐在位子上。“先生”,在这里指长辈。

大意 阙里有个童子带信来,有人问孔子说:“这孩子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吗?”孔子说:“我看他大模大样地坐在座位上,又看见他和长辈并肩而行。看来不是一个求上进的人,而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

导读 一个虚心求进步的人,必然懂礼貌,必然在长辈面前,在有学问的人面前,表现得谦恭有礼,如果这点都不懂,还会是一个想求进步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