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hy对Andrew,依然是纠缠不放。

小如依稀还记得当初Andrew纠缠她时,她所表现出来的不耐和不屑。如今风水轮流转,开始Andrew对她表现出不耐了。

果然做人不能做太绝。

于是,在某个寒风呼啸的傍晚,Cathy很狗血地在小如的教室门口等着她,并且很狗血地告诉她Andrew与她是如何如何相爱过。

小如咋听之下觉得这女人不可理喻,可是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和几近绝望的眼神,却又觉得,她大概是真的爱过Andrew吧。小如打断她喋喋不休之碎语,道:“其实你不该来找我,你求我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如果他接受你,那么有我他也接受,如果他不接受你,没有我,他也不会接受。”

Cathy看着小如,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如靠在墙上,摇头叹气,道:“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做错了就无法挽回。当初你投入别人怀抱的时候就没想过有这一天吗?”

小如这话说得挺**,挺不给人留情面。

Cathy摇头,哭得路过的同学都侧目看过来。

小如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脚后跟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墙,说:“有一个词,叫做‘代价’,背叛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略长你几岁,不敢说懂多少大是大非,但觉得人生有些基本的道理你还不太懂。Andrew说你是学化学的,那我想你该知道,化学反应分成可逆和不可逆,比如氢气和氧气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生成水,水在一定条件下也可以分解成氧气和氢气;然而,一个鸡蛋,当你煮熟它了,它发生的就是不可逆的反应,无论在什么条件下,它都不可能再变成生鸡蛋了,对么?”

Cathy愣愣地看着她。

小如抬头看到江森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好大一片光。

“所以,Cathy,在我们做选择的时候就该对因此而带来的后果负责,你是成年人了,应该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小如站直了,伸个懒腰,打个哈欠,道,“回去吧,天冷了。Andrew骗了你,我不是他喜欢的人,这个只是他想摆脱你的借口。”

Cathy听到这句话,眼中一亮。

小如向前迈了一步,又回头看了下Cathy,对她笑道:“这个可不值得高兴啊,Cathy,他那只生鸡蛋可是已经被你煮熟了。”

走廊尽头走近的男子来到小如身边,把自己的围巾裹在了她的脖子上,帮她把她大衣的帽子戴上,裹紧,才接过她肩上的书包,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等两人走远了,Cathy忽然脚一软,滑坐在地上。

曾几何时,也有个人这般牵着她的手啊……

“你说话可真不含蓄。”出了门,江森放开小如的手。

在外人面前,特别在对她不那么友好的人面前,他总是习惯以一个保护者的身份出现。

小如上了他的车,长叹道:“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么缱绻伤怀啊!”

“缱绻伤怀……” 江森看了她一眼,笑道,“那么深奥的感情你也懂?”

小如瞪着他,开始后悔自己说的他做了风铃就把前帐一笔勾销的话了!这个狡猾的家伙果然“一笔勾销”了,跟啥事儿都没发生似的,该损的时候毫不嘴软!

小如开始怀念小媳妇模样的江森了。

“这样的人我可怜她,但不同情。自己做错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道理不就是这样?干嘛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难道她认错了别人就非得原谅她?”小如说。

江森没说话,车厢内安静了几秒,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小如咧嘴一笑,“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其实我最近都在想,你要是真讨厌我的话,其实没必要再为我做这些事的,那天晚上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就是不接我电话么……呵呵。”

江森拧着眉,看着前方的路,没说话。

“你可以说我自作多情,但我真觉得你没那么讨厌我。”小如侧过身子凑近着观察他的表情,“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那样的话?讨厌我,多么多么讨厌我,真的还是假的?要是真的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们分道扬镳,要是假的,你就得给我个说法!”

怎么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江森暗自捏了把汗,继续拉长了脸不说话。

小如有句话说的真对,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不需要理由和解释。

“你说我打扰你交女朋友,可是听William说你大学根本没交过女朋友。而你说讨厌我的那段时间,也没见你谈成了什么朋友,依然是单身一人。而我吧,现在也不要你来接我,你又非来不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小如放慢声调,冷冷地说,“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个交代?”

冷汗从江森额角淌下。小如在某些方面很敏锐,只要给她发现了问题,一般不想个透彻不肯罢休——尽管很多时候她会往不太正常的方向去考虑。

“那你想我说什么?要我道歉?行啊,你说我做。”江森故作冷漠状。

“不是,我是要你给我个理由!你到底在想什么?”

江森开了车窗,冷风刮进来,两人都瑟缩了一下。唉,这家伙真不好忽悠。

江森恼怒道:“你就当我犯贱行不行!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噢~”小如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江森翻了个白眼。

晚上小如洗好澡坐在客厅看杂志,江森正巧从楼上下来拿牛奶,被小如逮到,指了指沙发前茶几上的吹风机,说:“妞,过来伺候爷。”

江森拿着牛奶走过去,对小如做了个高利贷收钱时穷凶极恶的表情。无奈如大人不吃他那一套,拉下裹着湿头发的毛巾“啪”地一声打他脸上,顺手接过他手里的牛奶自个儿喝起来。

“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江森恨恨地说,手上却乖乖拿起了吹风机。

小如扭过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她的头发长了不少,已经过了肩,江森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与那青丝纠结,愣神了好久。

“哈哈哈哈你看这个!”小如指着手中杂志上的一张图片让江森看,“好好笑哦,是不是?”

“嗯?”江森反应过来,低头看去。她正盘腿坐在沙发里,他站在沙发的背后,俯身下去的时候,她身上刚洗完澡留下的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身体温热的气息挥发出来,不禁令人脸红心跳。

“嗯。”江森有那么一点儿心猿意马,接着胸口又有那么一点儿刺痛。

“呵呵呵呵,傻人真多。”小如继续翻着杂志。

江森听罢,笑出来,“是啊,傻人真多。”直起身的时候他执着她的发,放在唇边,亲吻。

这个味道,他要记住。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江森和小如抬头,齐刷刷地看去。

外面下了点雨,Andrew湿漉漉地站在大门口,脸色惨白。他看着江森,好几秒,才似回过神来,微微颤了下,视线移到小如脸上,颤声道:“Cathy、Cathy自杀了……”

Andrew失魂落魄地坐到沙发上,裹着毛毯,接过江森递来的热牛奶,捧在手上,忘了喝。雨点伴随着大风,一阵阵地刷在落地玻璃上,但客厅里安静得像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小如看着Andrew,一时间竟然不敢问,想等他情绪恢复了自己说。

Cathy自杀了,然后呢?什么结果?

一直到热牛奶变凉了,小如才把牛奶杯从他手中抽走,问:“Andrew,到底怎么回事?”

Andrew低头看着某处,幽幽地说了一句:“死了。”

一般小说和电视剧里提到男女主角,甚至男女配角自杀,大多数都是未遂的。比如割脉但血没流完,比如吃了过量的安眠药但及时被人发现送了医院……诸如此类。看起来,大多数人的自杀都是以失败告终,如今医学发达到这个程度了,要太太平平寻死似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为什么Cathy就偏偏死成了?

小如轻轻地摇头,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死机了一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江森在她身边坐下,手按了下她的肩以示安慰,转过身问Andrew:“她怎么死的?”

Andrew抬头看了眼江森,脸色苍白得可怕,嘶声说了两个字:“跳楼。”

跳楼,真够决绝,完全不给自己留余地。

江森点头,Cathy是真不想活了,倒不是吓唬人的。

Andrew喃喃道:“我没想到她会想死……我没想到……”

江森看着他,轻叹道:“这不是你的错,Andrew,如果因为别人不能接受自己的情意就要去寻死,那么她的命是当真不值钱了。”

Andrew呆呆地望着他。

江森轻笑,拍了下他的肩,“说句不厚道的话,你该庆幸你没有接受她。如果她真的爱你,就绝不会在这个时间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你。”

“报复我?”Andrew颤了一下。

江森耸了耸肩,笑道:“她要你为她的死内疚上一辈子,背上一生的罪孽。这不是爱,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舍不得死的,就算当真活不下去了,也会悄悄离开,不会让她知道。”

Andrew怔怔的,不知是否听进了他的话。

江森又拍了下他的肩,说:“不早了,去睡觉吧。无论谁离开了,你的生活也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毕竟除了她,你生命中还有很多其他重要的人,是不是?”

Andrew点头,又呆坐了半晌,才迟疑地走回房里去。

江森将冷掉的牛奶倒了,洗干净杯子,回到客厅时,见小如还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你说的没错,她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进行报复……”小如抬头看了他一眼,“可是,可是会不会她真的绝望了呢?因为我的话,她……”

江森侧身斜靠在沙发上,轻轻地揉了揉她还有些潮湿的头发,笑着说:“有爱,怎么会真的绝望?”

小如愣住了,出神地望着他。分明讲着这般肉麻讨打的话,可江森这一刻的表情她直到很多年后都还记忆如新:温柔的,坚韧的,仿佛什么都不能将其摧毁!

正因为绝望过,才知道念念不忘需要多大的勇气;正是带着绝望的心一路走过来,才知道无论有多辛苦,守着她的微笑比什么都重要。

江森的手指轻轻缠绕着小如的发,说:“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如果她真的和Andrew在一起,Andrew的未来才堪忧了。”

真的爱一个人,是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舍得让她受一点点的伤。

“真的?我没有错么?”小如眼睛红了。

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一个十个小时前还在对自己讲述爱情史的鲜活生命,怎的忽然就不在了?

“她讲话的时候声音有点颤,她的脸色不太好,我还记得她的手指因为紧张绞到了一起……”时间间隔太短,小如连细节都能记得非常清楚,才更觉得生命的逝去是这般突兀。

“不要多想。”江森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这跟你没关系,小如,况且你说的话都没错,爱情是强求不来的。”

小如的手指紧紧捏着江森的衣角,“就算她最后没有和Andrew和好,可如果我不对她说那番话,或许她就不会选择这条路了,是不是?”

“不是。她不想死,你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死;她若想死,你什么都不说她都还是会死。”

小如不说话。从道理上她可以如此这般说服自己,但心底真的没有一点愧疚?白天才跟Cathy说过关于“代价”的话,如今回报到自己身上了——尽管是以一个年轻的生命作为代价。欠了的,终归要还的,这也是一个道理。所以后来无论江森说了什么劝慰的话,她都只是摇头,不再吭声。

晚上,小如赖在客厅不敢回房睡觉,江森实在没办法了,把她拖到自己的房里,让她睡他的床,再去把她的枕头被子拿过来,自己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后来小如又做了噩梦,江森就在旁边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过。

欠了的,终归要还的。

于他,也是这样。无论她是否已经原谅他了,也无论他是否已经沉痛地忏悔过了……伤害一旦发生,即便愈合了,也总会留下疤的。

江森想到了小如白天和Cathy说的话:世界上很多事情做错了就无法挽回。那仿佛也在说他。

一念之差,就可能要用尽一生来偿还。

这个冬天有点冷,还有点寂寞和萧索。

Justin原本准备在圣诞节到来时开个狂欢party,也因为这事取消了。

警察来找过Andrew,也找过小如,后来发出了通缉令抓捕那个曾经跟Cathy在一起的白人男人,大家这才感觉到原来不是自杀那么简单。

然而比自杀更令人心寒。

负罪感是减少了,恐惧感却增加了,从警察的只言片语可以中推断这大约是一个类似于情杀的案件,跟全世界每天发生的情杀案件,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Andrew瘦下去整一大圈,小如不知道他后悔了没有,可想来,有些道理说得容易,却也不是真能那么坦然处之的。

学校在圣诞节前就开始放假,一直要放到一月下旬。一放假Justin就没了影,Sam家在旧金山,也是当天就走了。Alicia买了机票回西班牙,Crazy House就剩下江森、小如和Andrew。

这是小如来美国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却料不到是这般光景。

江森见她不开心,就硬拖着她出去玩,事实上平安夜的洛杉矶街头,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跟国内一些大城市相比,甚至能算得上冷清了。本地人大多数都更愿意呆在家里与家人共度。

江森开车带小如去了郊区,那里有一座赫赫有名的教堂——水晶大教堂。

水晶大教堂是全副的钢架结构,玻璃幕墙,现代感超强,咋看之下,根本不会让人把它与厚重稳健严肃的教堂联想在一起。

教堂里人很多,很热闹,小如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下了车排队入场后才发现,竟是一场大型圣诞音乐会!全场可谓是座无虚席。

于是,在这座教堂的人海中,她又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在未来的苍茫岁月中都没有放弃要把她拐回去当小妾的念头的正太版阿拉伯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