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月,差不多两个月的锻炼,周炳这个小分队已经变成一支钢铁的队伍。他们整齐迅速,吃苦耐劳。他们能够一接到出发的命令,在十分钟之内就整理妥当,集队出发,从不拉下任何一件东西。他们行军的时候,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道路泥泞,饥饿寒冷,都能够准时到达目的地。五月初,他们在安塞县的贺家洼一连住了三天,没有行动。有一天晚上,已经夜深人静,他们忽然听见东北面蟠龙镇那个方向枪炮声非常紧密,一阵接着一阵,一直打到天亮。东北面的天空整个下半夜都是火光闪闪,没有停息。到了天亮,那枪声突然停下来,往后就一片沉寂,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第二天一大早,村长就跑来跟周炳商量道:
“周炳同志,你们今天大概不走了吧?今天没有任何行军命令,也没有听说敌人有什么动静,你们大概不会走了。”
周炳回答道:“也可能不走,再住一天。不过昨天晚上枪炮声这么紧,今天是不是有行动,也很难说。”
村长说:“咱村子里有人认出你们来了,说是你们会演戏。趁今天你们不走,就给咱们演一场戏好不好?”
周炳说:“戏我们倒是会演,也想演。不过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演戏。”
村长说:“你别推辞了。老实告诉你,咱们这块穷地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看上戏了。”
周炳见他说得这么恳切,也就不好再推辞。他迟疑了半天,对村长说道:“你看,如今我们在行军期间,连一个乐队也没有,怎么好演戏呢?村长,不是我们不想演,不是我们不想给乡亲们效劳,实在是没有法子。”
村长想了一下,果断地说:“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要乐队,将就着演出吧。反正你们怎么演,老乡们都会高兴的,都会满意的。如果你们演话剧,那没有乐队也成;如果你们演的是歌剧,那么,就让它没有乐队一光唱吧。行不行?”
周炳笑道:“这倒是个新主意。歌剧可以用无伴奏演出,新主意,新主意!好吧,你的情意这么恳切,我也不好推辞等一会儿看,如果没有行军的命令,就给咱乡亲们演一场吧。”
当天下午,他们集中在打谷场上。每个人正开始化装,准备给村民们演出话剧《关里关外》。群众慢慢地围拢来,越来越多,他们的周围已经围上了四五圈,看来有百多两百人了。忽然,不知道谁在远处吆喝几声,围观的群众纷纷跑开,一直跑到公路旁边看热闹。他们这群化了装的演员也离开打谷场,纷纷跑到公路旁边,跟群众一道看热闹去。村长指着远远走过来的四个人说:“你们看,这些人又押解俘虏过来了。为头这一个是咱们隔壁村子的村长,后面两个是押解俘虏的战士,当中那一个,就是昨天晚上蟠龙镇打的大胜仗里,活捉过来的俘虏。这个人来头很大,道道地地一个敌人的旅长,叫做什么李崑岗的,你们大家可要仔细看清楚。”群众一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一个人说:“怎么,旅长?又是一个旅长又一个人说:“旅长有多大?能管着一百个人吧?”第三个人说:“怎么只管一百个人?管五百个人都不止呢,第四个人说:“这个旅长的名字还有来历。你们记得么?他是玉出崑岗那个崑岗呢!你们念过书么?”群众一听这个人说起书,就哈哈大笑。村长也凑趣道:“现在是打仗,你倒说要念书。好,不错、不错。你学文化很热心,应该受到奖励。”他们全分队的人都凝神注视,紧盯着走过来的几个人,静悄悄地不说话。只有杨承荣挤眉弄眼地对张纪文说道:“怎么样,纪文?你那一百八十个圈个还没有兜完,就抓了两个活旅长。这你该没有话说了吧?”全分队的人听见他这么说,都嘻哈大笑。群众尽管不清楚他们说话的含义,也跟着嘻哈大笑起来。
那四个人慢慢地走过来,在村口公路外面一根拴牲口的木桩旁边坐下了。那俘虏很乖巧,一眼就选中了一个最好的位置。他在木桩旁边坐下,把背靠着木桩,平伸出两腿,看来他已经累得不行,好容易才找到一个上等的歇息地方。胡杏仔细地观察着那个俘虏,只见他身材很高大,精神却很困顿,大概在他失败以前已经化了装,如今只穿着一般国民党士兵的衣服,没有前次看见的俘虏那么神气,那么硬绷臭架子。胡杏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种疲倦、失望,非常冷漠的表情。他的眼光接触到围观的群众,使他们觉着浑身发麻。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他面前好奇的群众,露出一副非常害怕的可怜的神态,像铁笼子里面的一只饿狼。贺家洼的村长给他提了一罐凉开水来,倒了一碗递给他。他端起开水,望了半天又放下,没有喝一口。那两个押解的战士一个人喝了一碗,再倒第三碗给他,他仍然一口也不喝。群众正在心里骂他是个怕死鬼,没有想到,他从口袋里面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块银光闪闪的响洋来。他把这块响洋向群众扔过去,那响洋嘡啷一声落在地上,又在地面滚动了一丈来远,才停止下来,倒在地上。
四周围观的群众,包括婆姨、汉子、老人、娃娃,都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拣起他那块大洋钱。胡杏留心观察那个俘虏的脸孔,看见他生气又不敢生气,想哭又哭不出来,样子非常狼狈。他的鼻子里面哼哼地喷着气,好像他是在呻吟,又好像他是在咆哮。
胡杏在心里推想道:“这家伙为什么这样生气呢?噢,对了。他一定以为他的大洋钱一祭起来,群众不管男女老少,都争着上来抢那块洋钱。他看见那种场面,心里面就会觉着好笑,会觉着痛快,会觉着群众真是愚蠢,真是贪心。可是他没有想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祭起一块大洋钱来,群众没有一个人出来拣那块响洋,没有一个人看得起那一块铿锵作响的响洋。哼,你看错人了,你的希望落空了。你是那样生气,那样大失所望。欸,活该,活该!”
周炳见没有一个群众上前拾起那块响洋,就自己走了出去,拾起那块大洋钱,走到俘虏的身边,扔还给那个俘虏,同时,嘴里说道:“你这一块钱还是省下来吧,留给你自己用吧。这里有的是柴草。群众上山砍了柴草,烧开水给你喝,是白送的,不收钱的。你只要认识这一点,认识群众一番好意,那么你就应该晓得,平时你们刮地皮刮得群众连一根草都留不下来,是多么大的罪恶!你要是从今以后改邪归正,那么下次你经过这贺家洼,开水还是有你喝的。钱,你自己收起来吧。”
那俘虏旅长没想到这个身材高大的人,把洋钱还给自己,觉着难以理解。他看见这个人脸上涂了胭脂粉,像个男的,又不像个男的,不知道这个人正在干什么,心里面着实纳闷儿。他伸出手去,拾起那块大洋钱,塞进自己的衣兜里,脸上露出十分尴尬的神情来。不久,贺家洼的村长接了班,带领他们三个人,一直往下一站走去。他们走了之后,村里的群众不免又众**加,嬉笑怒骂一番。
区卓说道:“我只见过马掌,还没有见过这样一只驴掌。”张纪贞也接着用快嘴说道:
“可不是么,平常拴马的地方,今天可拴上驴了。”
他们回到村头打谷场上,围在地上坐着,也忘记了还要给老乡们演戏,只顾兴致勃勃地议论不休。扮演日本鬼子的杨承荣开口说道:
“国民党的旅长也太不值钱了,一个、一个地到处乱扔。”
扮演国民党军官的张纪文讥诮他道:“你们日本军官不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到处乱扔么?看起来也不比国民党的旅长来得更值钱。”杨承荣驳斥他道:“你这国民党的芝麻小官儿还放什么屁?连你们的旅长也像一团饭一样呢。”区卓接着说道:“我看国民党一个接着一个地到处乱扔的,也不只是旅长。恐怕师长、军长、总指挥,也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到处乱扔呢。”江炳赶快加上说:“关于这个问题,我有十足的信心!我始终觉得,还是干脆打的好!打,就能打出一个新民主主义的政权来,就能打出一个社会主义的政权来。你不打,谁肯给你开放政权呢?那不是空口说白话么?”
周炳站起来,弯着腰,挥着手,饶有风趣地说道:“这样子退出延安,这样子日夜行军,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胜仗,这的确是党中央的神机妙算!连咱们当干部的都弄不懂,猜不透,更别说敌人了。哦,老天爷,他娜里知道他已经落在咱们的口袋里面去了?真是神机妙算,神机妙算!”
胡杏也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道:“事不离实!跟着中央有许多东西可学。真是做到老,学到老。咱们光知道拼着命干,这一条命咱们倒是不吝惜的。难道拼了命,事情就一定能干好么?这还得看怎么干,还得会干。拿起枪打敌人,我想并不难。像中央这种打法,我看就很不容易学会了。”何守礼、李为淑、张纪贞几个人都说,过去自己的目光太短浅了。
他们全分队的人,都在继续化装,等候村长押解俘虏回来,开始演戏。周炳先化好了装,穿着一件借来的农民衣眼,在村子里面跑上跑下地四处接头,问村长什么时候才回来,他们的戏什么时候才开演。后来,他跟村子里的党小组长商量:村长押解俘虏到下一个村子,可能在那边吃过晚饭才回来。等到那个时候,天就太晚。他们又没有煤气灯,晚上戏不好演,就决定不等他了。周炳回来通知大家,说戏马上就要开演。大家听了,一声得令,马上动手搽脂抹粉,画眉毛,穿衣服。只有何守礼一个人袖手旁观,在忙乱的众人面前站着不动。胡杏看见她的嘴唇已经扭歪了,就知道她不愿意演国民党兵,却希望演女主角二妞,于是放下脂粉,缓缓地朝她走过来。何守礼装做没有看见,反而朝着周炳高声怪叫起来道:“队长同志,我演个什么角色呀?我怎么化装呀?”周炳见问得奇怪,愣了一愣。旁边快嘴张纪贞立刻答道:“阿礼,你演什么角色,不是早就派定了么?你跟我一道演国民党兵呗!我们两个都是兵,——只剩两个了,两个都是娃娃兵。”何守礼不理她,脸上露出悻悻不平的颜色。胡杏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引起矛盾和纠纷,就胸怀坦**地,满腔热忱地,马上接过来说道:“纪贞,你哪里知道:我嗓子有点疼……我要向周炳提建议,她在这场戏里面演二妞。我演兵!我跟你两个人拍档。我们两个人一对兵,一对女兵。杨承荣一个人独脚演日本鬼子。江炳演何守礼的父亲。李为淑演周炳的母亲。他们一家剩下一个老人,人手不够,也没有法子。此外,张纪文还是演伪军官,区卓还是演哨兵。这不就得了么?”何守礼听说自己要演二妞,马上转怒为喜。这样,一场风波就算静悄悄地平息了。张纪文取笑何守礼道:“怎么样,法科大学生?你要是不喜欢演二妞,那也没有关系。我来给你换吧。你演国民党伪军官,让我来演二妞。”他这一番话,说得大家哄然大笑起来。周炳走到演国民党兵的胡杏跟张纪贞两个女同志后面,对化了装的她俩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张纪贞笑着问他道:“怎么样,周炳同志,我还像个国民党兵么?”周炳点头说:“很像,很像。”胡杏也跟着问道:“那么我呢?”周炳一连摇头,说道:“不像,不像。我真担心你出去演国民党兵,倒会演出一个共产党员来呢。”他这句话,又一次引起大家的哄然大笑。村子里的老百姓陆陆续续地向打谷场走来,听见他们笑得那么畅快,都在远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对他们注视不动。李为淑胆怯地提醒大家道:“快化装吧,快准备吧。别笑了,别闹了。人家都站在那里瞧热闹了。你们笑得这么狂,人家都在吃惊呢!”
他们各人化好装以后,就排起队来唱歌。群众听见他们唱歌,知道戏快开演了,就纷纷围拢过来,把他们围在核心。他们唱完三支歌以后,就开始演出《关里关外》。这一次的演出非常成功。群众的反应异常强烈。差不多戏里面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群众当中引起迅速的反应。或者是咒骂,或者是叹气,或者是惊叫,或者是惋惜,演员们都感觉得清清楚楚。演完戏,村干部还带领群众向他们致谢,那兴高采烈的气氛,真是没有法子形容。最后,他们齐声高呼道: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国民党专制独裁!”
“争取民主,反对内战!”
“全中国老百姓团结起来!”
他们把这几句口号叫了又叫,好像任何人都不愿意停止。天色不早,观众慢慢地散开了,回家做饭去了,剩下十几、二十个男女娃娃在围着他们看热闹。演员们一面卸装,一面谈论起这场戏来。演日本鬼子的杨承荣首先说道:
“按照剧本的要求,日本鬼子至少要有三个。现在也没有人手,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个敌人的力量就显得很孤单。我自然会尽量设法把这方面的戏演好,使得日本人就算只剩下一个,也非常凶暴残酷。你们大家都来总结总结这出戏吧。”
演伪军官的张纪文接着说:“可不是么,伪军官手下应该有伪兵,按剧本的要求,原来有四个兵。现在只剩下两个娘子军,那气派已经大大减弱了。舞自然也尽量渲染那个局面,不让这个戏演得太假。唉,怎么说呢?——这出戏总算勉强糊弄过来就是了。”
演父亲的江炳一面擦脸,一面冷冷地说道:“我看这回演出最多算个中等的水平,不能再高了。”
演哨兵的区卓接着说道:“不错,不错。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幸亏群众帮忙,大家赏脸,热情支持,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周炳只是站在一旁,笑着不做声。胡杏跟何守礼也站在一旁,微微地笑着不做声。那演母亲的李为淑气嘟嘟地说道:
“这戏要说有中等水平,恐怕也说不服人家。我看这个戏演得很松散,捏不到一块儿来。戏里面的各个演员,好像都只顾得自己演自己的戏,却没有注意别的演员在演什么戏,谁跟谁都接不上榫来。”
快嘴张纪贞这次到了最后才说话。她缓缓地说道:“我看李为淑说得有道理。咱们这个戏,一定要找一个人好好地导演一下。不然的话,咱们就是毁了这个保留节目了。”
何守礼听到这里,忍不住着急起来,为自己辩护道:“你们看,人家群众都那么满意,你们却这样子百般挑剔。当然,艺术要精益求精。艺术也要看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条件嘛。在这个打仗的环境里面,在这个荒凉的农村里面,道具也没有,人手又那么缺,能够演到现在这样的程度,使得群众兴高采烈,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应该多多鼓励才对。至于说到我自己,我不敢说我演得怎么样。总之尽力而为,尽量按照剧本的要求,努力把戏演好就是了。至于够不够这个条件,有没有这么高明,这就很难说了。希望大家提出批评,反正,是非自有公论的。”
胡杏这个时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阿礼,你别心急嘛。你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嘛。大家在讲整个戏,既然讲整个戏,每一个演员都要负担一部分责任。我也有一部分责任。谁也没有批评你,更没有专门指名批评你本人,不是么?”
何守礼没有再说话,只在嘴巴里喃喃自语地嘀咕着什么,谁也听不清楚。在回村子的路上,大家在前面走,何守礼故意拉在后面,和周炳并排慢慢走着。她正想找一个机会和周炳单独谈一谈话。当下,何守礼看见左右前后都没有别人,就用一种婉顺的,讨好的口气对周炳说道:
“炳哥,你听那些人的嘴巴多么刻薄,叫人真是不能服气。你听出来了么?他们都在批评你呢!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没有听出来么?我总觉得,对于一出戏来说,群众是最高的裁判。群众既然接受了,我们两个人的演出就是成功的。这句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讲。你说不是这样的么?”
周炳毫不警觉地歪着头,望着何守礼,用一种感谢的心情说道:“好呀,阿礼。你提醒我很好。我一直认为大家对整个演出有意见。你怎么听得出来他们是在批评我呢?”
何守礼坚持道:“你演的是主角。他们不批评你又批评谁呢?他们说整个戏散。谁散呢?就散在你这个中心人物的身上嘛!这还不是明明白白的么?不过我不能同意他们的意见。我说你是演得不错的,不应该受到这么大的责难。”
周炳仍然诚恳地说道:“你的好意真——可我不那么想。我想,一个人演得不好,随便任何人提出批评都是应该的。既然整个戏散,那么整个戏受到批评也是应该的。”何守礼说:“不错,我同意你的意见。不过我有一句话刚才没有当众人说出来,现在对你个人说说,料你不会生气。”说到这里,何守礼突然停下来,不往下说了。周炳催促她道:“说吧,有什么问题呢?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出来,大家好商量嘛。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你既然要对我个人说,那也好,现在就说吧。”没想到经过他这么一催促,何守礼更加不说了。她一会儿推托说本来有一句话,后来忘记了;一会儿推托说,她想说一句话,自己怪不好意思说出来;一会儿又故弄玄虚说:“我本来想讲一只怕伤了你的心,怕你受不了。”经过这么再三再四推托,再三再四催请,何守礼终于说出她的本意来道:
“炳哥,如果你一定要我说,我就说出来吧。我要是说得不对,你不要生气,只管好好地教我。问题是这样子的。我一面演这出戏,一面心里有一种感觉。我觉得你历来演这出戏,感情都是非常真实的。只是最近演这两场一你记得么?今天演一场,去年十月在李家沟也演过一场。这两场,也可以说你演《关里关外》的最后两场,我觉得你的感情都很不真实。”
周炳镇静地问道:“是么?你怎么感觉出来的呢?”
何守礼臊臊地说道:“我能感觉出来,我能感觉出来。这两场我都演二妞,在二妞的地位上感觉到你的感情很不真实。照道理说,哥哥跟二妞是没有过门的夫妻,上演的时候就应该像一对真的夫妻,有夫妻感情才真实。过去我看你演了好几次,都有这种真实感。最近我自己演了二妞,这种真实感就无影无踪了。这样子,原谅我直说,观众看起来能够满意么?观众不会说你在欺骗他们么?”
周炳听到这里,不禁失笑起来,说道:“这样看起来,下次演出应该叫区卓跟张纪贞,或者江炳跟李为淑来演哥哥和二妞就好了。她们都是真夫妻,演起戏来就有真实感了。是这样的么?不,不是这样的。现实是现实,艺术是艺术。你把它们混为一谈就不对了。”
听到周炳这几句话,何守礼马上气得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这样子,一直走了很久、很久,差不多五十米远的光景,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道:
“唉,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