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我费解的是,既然是同行,这阴山的手艺和民间的手艺,难不成还有区别?

孙老爷子看着我手里的台灯,正声道:“阴脉派的人,走阴形式虽然和民间差不多,但在用具上,差别极大。”

“凡招魂引路的幡子,必须用‘灵堂白’来做。开棺掘墓的工具,柄把上都必须得刻上《地藏经》。”

“按行话讲,这并不是迷信,而是讲究!”

老爷子目光深邃,眼波闪动,似是在回忆往昔。

他虽然离开阴脉派已经二十年了。

但我十分理解,做事讲不讲究,和阴脉派是黑是白,本无关联。

看他说话的样子,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对此十分自豪。

我接过话头问:“孙老,你的意思是说,这人皮灯也有讲究?”

孙老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不止有讲究,人皮灯影重重苦,它照的既是人心,也是绝路!”

紧接着,在他的细心解释下,我总算明白,什么叫“阴山的手艺”。

和大多数传闻一样,我所知道的人皮灯,只是冰山一角。

我摸了摸灯罩,质地十分细腻、柔软。

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上面的纹理,和人的皮肤极其相似。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灯罩竟然还留有一丝余温。

可我不理解,这灯罩要真缝了十三层皮,那还能照个屁的亮?

但孙老爷子和陈癫公之前打的哑谜,指的是……

一层皮,一条命。

在阴脉派的行话里,如果问人皮灯有“几层皮”,那意思就是问这盏灯,经过多少人的手。

孙老爷子说,过去旧社会做人皮灯,必须得用处女的皮。

走阴的时候,也只能由男人来点灯。

不过这东西非常邪门,点灯的人,大多都活不长。

所以才会有“一层皮,一条命”的说法。

关于这里头的禁忌,就连孙老爷子都知之甚少。

毕竟,现在已经没人敢用人皮做灯了。

所以真的人皮灯,数量在行当里是有数的。

三层皮的灯,比比皆是,大多都是用牛皮、羊皮、驴子皮缝的,不经用。

再往上,比如七层、八层的灯,基本上用的是尸皮。

早些年孙老爷子做过许多这种规制的人皮灯。

在阴行里,算是硬通货。

可说到底,这种灯也就只能是在走夜路的时候,照个亮而已,顺便避避邪。

也没听说有谁点了灯,然后就把命给搭进去的事。

起初,孙老爷子带我来找陈癫公,也只是想弄一盏七八层皮的灯。

但我手里这盏人皮灯,有“十三层。”

“十三层意味着什么,就不用我再多解释了吧?”

我点头应了一声。

他不说我也明白,我手里的人皮灯,缝的真是人皮。

“那这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我看你之前脸色好像不太好。”

不管要利用人皮灯做什么事,我总得把风险弄明白。

说到底,我是个开棺人,不是陈癫公那样的灵巫萨衍。

连他都会被怨气缠身,何况是我?

若是怨气太重,我宁可不接这单活。

孙老爷子看出了我的顾虑,他直言道:“人皮灯会索命,这种话你信不信?”

“不信。”

我都不用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吃阴行这碗饭的人,不管做什么生意,多少都担着风险。

那么多繁琐冗长的禁忌,稍有错漏,丢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总不能因此就把锅甩给人皮灯吧?

反正我不信。

不料,孙老爷子忽然抓起我的手,然后从袖口里抖出一把小刀。

我下意识地把手往回抽,可动作不如孙老爷子快。

他用小刀迅速在我掌间一划,然后对我说:“把手按在灯罩上。”

月姐连忙拦住我,眼里满是担忧。

但我相信孙老爷子,于是冲她摇了摇头:“没事儿,放心好了。”

月姐犹豫地松开手,我深深地看了孙老爷子一眼后,便把手掌按在了灯罩上。

就在手掌碰到灯罩的瞬间,我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吸附力。

人皮灯,仿佛活了。

不一会儿,我便感觉到手掌有些冰凉。

同时,灯罩的温度在不断升高。

等到那股吸附力消失的时候,我连忙抽回手掌。

可灯罩上,竟连一丝血痕都没留下。

这时候,天色悄然渐黑,人皮灯也亮了起来。

暖黄色的微光,映出灯罩上一丝丝红色的纹络。

看上去,竟然和人的皮肤一模一样。

一股淡淡地油脂香,从灯罩口飘散出来,熏得我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我盯着颤动的光晕,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暖光的包围下,身边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女人哀怨的声音:“你来帮我梳梳头吧……”

“你是谁?”

“你来帮我梳梳头吧……”

也许是出于同情,又或是好奇,我很想见她一面。

不就是帮人家梳个头么?

梳。

可就在我下定决心要答应她的时候。

人皮灯的光芒忽然黯淡了下去。

她的声音也越发空灵、缥缈。

不行,灯不能熄。

我伸出手指,刚准备下嘴,一个人影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谁啊。

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

我盯着黑影,怒吼道:“你快放开我!灯不能灭!”

眼看人皮灯的光芒越来越暗,我心里的怒气也愈发难以抑制。

但钳着我的这双手,跟铁箍似的,怎么挣都挣不脱。

终于,人皮灯彻底灭了。

没有我帮她梳头,她往后该怎么办?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团光芒在我面前消弭,心里顿时觉得怅然若失。

就在这时,一记耳光将我拍醒了。

不过,我懵的并不是被她抽了一嘴巴。

而是……我刚才在干嘛?

刚才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心里想的,我全都知道。

可我为什么会那样?

这时,孙老爷子拿走了我手里的人皮灯说:“怎么样?现在信了么?”

“……”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算有了刚才的经历,我也不相信人皮灯索命这种鬼话。

可讽刺的是,如果刚才我身边没有别人,我的魂很有可能就被勾走了。

勾魂……勾魂……

对了。

“这灯难道能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