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前后,突厥的旧众先后复叛,好在都被唐军迅速平定。在平定东西突厥余部的战争中,涌现了一颗新的将星,也陨落了一颗老的将星。
陨落的老将就是薛仁贵。在永淳元年(682年),东突厥又有余众反唐,薛仁贵奉命前往云州(今山西大同)征讨,敌帅闻其大名而丧胆,不战而逃。薛仁贵斩获三万余人,大捷而归。回到代州(今山西代县),不久患病死去,终年七十岁。
新星就是早年因反对立武则天为皇后而被人告了密的裴行俭。这人文武兼备,被贬到西州(今新疆吐鲁番)后,很快又被高宗、武后起用,后来一直上升,曾当过安西都护。
裴行俭是隋朝名将之后,个人才艺兼优,名重一时。
贞观年举明经科,裴行俭任左屯卫仓考军的小官。但是大将军苏定方很欣赏他,加意培养他。很快,他便才能显著,其谋略、战阵、远见都超出常人,被高宗升为长安令。自废立皇后的争斗开始,他经常与长孙无忌等秘谋,坚决反对立武则天为后。《新唐书》为裴行俭立传,首先突出他的也是他反对立后之事。传文中说:“高宗将立武昭仪,行俭以为国家忧,从此始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秘议。”
一次,他们又开会研究如何才能阻挡武则天被立为皇后,裴行俭态度坚决,情绪激昂,不顾安危地大声说:“如立武氏为后,国家从此不得安宁了啊!”谁料在场的袁公瑜把他的话向武则天的母亲叙述了一番。
武则天得知后大怒,向高宗说裴行俭悖旨。高宗马上下诏,把裴行俭贬为西州都督府长史。西州远在西域之吐鲁番,虽然官位级别没有变,都是五品以上,但长安令近在京城,是当时所谓“京县”六令之首(六令为长安、万年、河南、洛阳、太原、晋阳),被贬至西域极边,等于是被流放了。
由于他文武皆优,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裴行俭去西域后,很快名传西域,京城也流传着他的故事。
麟德二年(665年),垂帘听政的武则天听说了裴行俭的才能,便升他为安西都护(都护府长官)。不久便又召入朝廷,升为吏部侍郎。任职期间,他与同僚所定的《铨注选人之法》《州县升降》《资拟高下》等,都称著朝廷,以其“能”被时人传颂。
调露元年(677年),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诱西域各国联兵,叛唐附吐蕃,对安西都护府造成了威胁。
朝廷欲发兵讨伐。吏部侍郎裴行俭向二圣建议,西域连年用兵,国库空虚,如今突厥又与吐蕃联合,不可再度出师讨伐了。今天有个兵不血刃的办法——以护送波斯王子泥涅师回波斯为名,经过西突厥时顺便解决。
原来波斯(今伊朗,时称萨珊波斯)唐初已与唐修好,派使来唐。后因大食(今阿拉伯)连年向波斯侵扰,国王卑路斯亲来大唐求援,高宗封他为右武卫将军,但不久他便去世了,他的儿子泥涅师还留在唐朝京师。
二圣同意了裴行俭的意见后,裴行俭奏请肃州刺史王方翼为自己的副使,以送泥涅师归国为由,间取西突厥。
裴行俭曾贬为西州长史,对那里的情况相当熟悉。这次他们护送着波斯王子途经西州时,很多原来的属下都到郊外迎接,裴行俭召集了千余人随他走,并扬言:“现在天气太热了,不可长途跋涉,等天气凉了再走。”
西突厥的间谍把这话报告了他们的首领阿史那都支,他听后麻痹大意,遂不设防备。
滑头裴行俭便趁机召集龟兹、毗沙、焉耆、疏勒四部首领,向他们说:“昔在西州,骑马射猎真快活啊!今天还想再去游猎玩一玩,谁能陪我呢?”各部落的酋长、子弟都争着跟随,一下子集中了近万人。
于是,调露元年(679年)七月,裴行俭仍以狩猎为名,抓紧训练他们。几天后便率领这些训练好的战士快速西进,来到了离都支仅十余里的地方。还派人去敌营中问候阿史那都支,请他们一起打猎,阿史那都支以为他们真是来打猎,放心地率子弟五百余人,去见裴行俭。裴行俭佯表欢迎,暗中已安排停当。
等到阿史那都支率众入营后,伏兵四起,来了个瓮中捉鳖。紧跟着大兵压进,突袭阿史那都支别部将领李遮匐军营,李遮匐也毫无准备,只好束手就擒。大功告成后,便令泥涅师自回波斯,留王方翼守安西,修筑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北部的托克马克),自押两个俘虏返回京师。
武则天见他全胜而还,果然兵不血刃就擒住西突厥王,大喜过望!即使在先朝名将里也难找出这样智勇双全的大将来。于是,特设宴款待,嘉言褒奖:“卿有文武兼资,今授卿职。”任他为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兼赋文武极品,在朝廷中已不多见了。
调露元年(679年),西突厥刚消停,东突厥又出事了。阿史那伏念自立为可汗,与阿史德温傅结盟,再犯唐边。纠集单于都护府二十四州的酋长,据说共计十万大军。
唐朝先遗都护府长史萧嗣业率兵迎战,起初唐军节节胜利,后来被突厥在一个雪夜里偷袭得手,唐军大败。
开耀元年(681年)初,裴行俭临危受命,被封为定襄道行军大部管,领太仆寺卿李思文(李勣之子)、营州都督周道务(唐高宗的姐夫)率兵十八万,同时又总领西军检校丰州都督程务挺、东军幽州都督李文暕,总共三十万大军讨突厥,史称“旗帜亘千里”,“唐出师之盛,未有之也”。
裴行俭率领大军行到朔州,听说萧嗣业出兵时,运粮车经常被突厥劫掠,致使唐军有的被饿死了。
裴行俭告诉大家:“抚士贵诚,制敌贵诈。前日萧嗣业粮运为突厥所掠,士卒冻馁,故败。今突厥必复为此谋,宜有以诈之。”他想出一计:命令部下诈作粮车三百辆,每车内装进五位壮士,各执陌刀、劲弩。以老弱兵士当护送队,而暗伏精兵于险要之处。
突厥人当然又来劫粮,老弱兵士边打边退,将突厥人引到险要的地方,然后逃走。突厥人解鞍牧马,正准备到车中取粮时,伏在车内粮堆间的唐朝军士突然跃出杀敌,把这队突厥人几乎杀绝。从此,唐军的粮车行走,突厥人都远远避开,生怕遭到裴行俭设计伏杀。
七月,裴行俭率军在代州(治所在今山西代县)的陉口(即雁门关陉岭关口),按兵不动,仍多以谋制敌。他先遣使与阿史那伏念申立盟约,劝他与自己一同攻击阿史德温傅;再致书阿史德温傅,让他预防阿史那伏念的进攻。整得二人晕头胀脑,惊惶失措,都以为对方与裴行俭联合,各怀异心。
滑头裴行俭乘敌混乱之际,派遣轻骑掩击阿史那伏念的后路牙山,得其辎重和其家属妻、子人等。阿史那伏念遭袭退走细沙。裴行俭根本不给他喘息机会,率大兵追击。逼迫阿史那伏念派使讲和,以擒献阿史德温傅本人为条件。裴行俭承诺他缴枪不杀,限期令他缴献俘虏。果然在限期内,阿史那伏念执阿史德温傅来降。裴行俭再度得胜,把二人押往京师。
本来这是一次皆大欢喜的胜利,不过又出了点小插曲。
裴行俭劝降时曾许伏念不死,可是侍卫中裴炎妒忌他的功劳,力劝斩杀伏念及德温傅于市。裴行俭的功劳也不被表彰,仅封了个闻喜县公了事。裴行俭对自己的荣辱倒还看得挺淡,只是认为朝廷杀降不祥,心灰意冷,遂称疾不出。
永淳元年(682年),突厥又出事了。这回换了个个儿:东突厥刚消停,西突厥阿史那车薄又反叛唐朝。二圣复命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都督,挂帅西征。可还未出发,裴行俭就病故了,享年六十四,追赠为幽州大都督,谥曰“献”。“献”的意思是奉献。
裴行俭文武兼备,多才多艺。他的书法在当时极赋盛名,草书和隶书尤其佳绝。高宗和武则天都喜爱他的书法。高宗曾诏他书写《文选》,让他把文章书写在绫绢上,欣赏模仿,并赠送予许多贵重之物,以示奖励。武则天喜爱他的书法墨宝,裴行俭去世后,曾让人到他的府上去要字帖。
裴行俭不仅文武全才,而且深具知人之明。还在他刚当上吏部侍郎之时,后来名躁一时的王勮(jù,即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的哥哥)、苏味道等人尚是无名小儿,裴行俭看出他们不凡,对他们说:“二位将来必掌中枢,请二位多多照顾我的幼子。”
裴行俭还提拔了程务挺、张虔勖、李多祥、黑齿常之、王方翼等名将。他向朝廷推荐的官员,仅做到刺史的就有数十人之多。
他对士兵更是宽厚,正如他自己所言“抚士卒在心诚”。打败阿史那都支时,战利品中有一只二尺左右的玛瑙盘,十分珍贵。裴行俭不免存了炫耀之心,想让全营将士都来看看这件稀世之宝。一个叫王休烈的士兵奉命捧着玛瑙盘,走上台阶。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竟然意外失足摔倒,玛瑙盘也摔碎了。王休烈非常害怕,跪倒叩头求饶,大家都替王休烈捏了把汗,可是裴行俭却只一笑置之:“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必如此?”在场的将士们无不感动。
皇帝赐的名马、雕鞍,而部属竟想试驰一番,结果马倒了把雕鞍摔破,这两个人都害怕得躲了起来。行俭知道他们躲在哪里,让人找到他们,并说:“你们不过是无心弄出点事来,这算得了什么啊。”以后,对这两个人同往常一样。
朝廷把灭都支获得的战利品赏赐给他三千余件,他把这些赐物赠给偏将故旧,自己竟然不取一物。
裴大将军虽然去世,但朝廷对阿史那车薄的事儿也不能够等闲视之。没想到,还来不及发兵,就传来了胜利的消息。
原来,突厥阿史那车薄率军猛攻弓月城,安西都护王方翼引军救援,大破突厥于伊丽,斩首千余。车薄又拉了援兵合攻王方翼,战于热海,战事十分激烈,王方翼的手臂被弓箭贯穿,他用刀把箭杆砍断,继续作战,左右竟然不知他们的将军受了重伤。此战活捉酋长三百余人。就这样,朝廷派遣的阎怀旦还未出师,西突厥已平。
高宗封王方翼为夏州都督,亲自召见,见他衣上有血渍,问起他在热海的战况,对他的忠勇十分赞赏。可惜因为王方翼是王皇后一族,高宗鉴于武后的威严,不敢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