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定,李弘一死,太子位置自然就落到了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李贤的头上。

上元二年(675年)六月,册立雍王李贤为皇太子。李贤时年二十二岁,遥领幽州(今北京一带)都督。

李贤与哥哥李弘的性格大不一样,李弘像父亲高宗,而李贤却很像母亲武则天。

李贤性格刚强猛烈,热衷户外活动,处事果断有胆识。此外他天性活泼、不拘礼法,也很好学,但要比哥哥更聪明。而且他身体倍棒,长于骑射,喜欢狩猎和马球,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他少为人父,此时已是三男一女的父亲,他的长子光顺生年不详,次子即日后的邠王守礼(即远嫁吐蕃的金城公主的亲爹),是他在十八岁时所纳良娣南阳张氏所生,另有一子名守义,还有一个女儿长信公主。

少年时,李贤的确是个好皇子,他聪明好学,举止端雅。尤其通晓《诗经》《尚书》《礼记》《论语》等儒家经典,也喜爱古诗古文。他的聪明极像母亲,诗书文章读过了就记得很清楚,师傅们便向高宗称扬他“过目成诵”,老臣李勣称赞他“夙敏”,高宗和武后都很喜爱他,史书也一直称颂他“容止端重”“读书一览辄不忘”,是个颇赋天资的少年。

新旧《唐书》还引一个他少年读书的例子:当他读到《论语》中“贤贤易色”一句话时,就反来复去地咏诵。这句话出自《论语》的《学而》篇,全文是子夏说的话:“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这是儒家教人孝父母、事君主、交朋友的原则,如果做到了,就是贤臣孝子信友了。而贤者见到贤,就格外地敬佩、亲切。所以,开头一语领题,曰:“贤贤易色。”

李贤被立为太子后,因多年来帝后多在东都洛阳处理军国大事,同李弘一样,被留在长安监国。武则天对二儿子期望很大,认为他有这种能力、气魄和资质。

当然,他还需历练。太子监国等于当皇帝的实习历练。实习就得有好的指导老师。

武则天和高宗对朝中要员和监国属官作了统一安排,朝中的顶尖要员兼任监国太子的师傅和属官。当时的重位安排是:戴至德为右仆射,同时任太子宾客;张文瓘为侍中,也兼太子宾客;郝处俊为中书令,同为太子左庶子;李义琰为同中书省门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薛元超为同中书省门下三品,兼太子左庶子;高至周为同中书省门下三品,兼太子左庶子。同时还为太子配备了一大批下层属官,如太子洗马刘纳言、司议郎韦承庆、太子典膳丞高政等,及当时的两馆学士来教导、陪伴太子读书者,要么是唐初名臣之后,要么是学富五车的宏儒。

总之,辅助他监国的人多是朝中宰辅重臣,他们对唐室忠心耿耿,同时德才兼备,伴他读书的人也皆具德才学识。

如果武则天视权力为生命,完全可以冷落太子,不可能把朝中重臣同时派给太子,让太子执住牛耳、培植支柱的。

她这么做,是要自然地、稳妥地做到“和平过渡”。

李贤有了这群高级顾问,又觉得清新有趣,开始监国时颇具皇帝风范,在众臣的帮助下也做出了成绩,众大臣也很捧场,都说他处事审明、礼敬大臣。高宗、武后都很满意。

次年,高宗还对他褒扬道:“家国所寄,深副所怀!”李贤受到表扬甚为高兴,又召集身边的辅官如太子左庶子张大安、洗马刘讷言、洛州司户格希元和学士许叔牙、成元一、周室宁等一班学士,注释范晔的《后汉书》。这个注释本子,到今天仍为史家所重视。注书成功后交给天皇、天后过目。二老很高兴,就像赏赐当年修撰《瑶山玉彩》的李弘一样,又赐物三万件,让他奖励那些辅官,使他们尽心辅佐。武则天见李贤这么努力,甚为满意,以为高宗继位有人、唐朝继统有人了。

照这样发展下去看,可以想见结局会皆大欢喜。可惜事情并没有善始善终。后来发生的三件事,导致李贤与母后的关系骤然紧张。

第一个情况就是——李贤开始跑偏。

李贤其人本性好动,他耐不住这种循规蹈矩的生活。有了一点成绩,又得到了父母的褒奖,便开始放浪起来。他或率身边的武士跑到长安四郊飞鹰走马,整日游猎。或与东宫倡优、奴仆们吹吹打打,当音乐发烧友。或纵欲无度,热衷于泡妞。更要命的是他还颇好男风,宠爱一名娈童赵道生,搞同性恋,动不动就赏赐给金钱贵物。自从那位同性恋人入宫之后,太子贤就再也没有子女出生了。

李贤正值青春期,有点躁动也是难免的。骑个马,泡个男,涉足非主流时尚圈。他好学和好玩的这两面,是汇聚在一个矛盾体中,并不为怪。如果他仅仅是个富家公子哥,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身为太子,系国家政治于一身,不走正道,生活作风尤其不检点,对政局和对他自己的影响就太大了。他一胡来,周围的大臣就比较难办。

太子属官多为正人,内心都不大赞成武后专权,对李贤的太子地位十分在乎。可是,太子这个样子,让他们既失望,又恐惧。他们看在眼里,却不敢劝谏,因为一旦写出谏议报告来,太子的名声就完了,武则天又有理由干涉朝政。

后来,韦承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上书劝谏。这次上书是在仪凤四年(679年)五月。这个月,是风流太子李贤的多事之秋。

韦承庆过去就是李贤的幕僚,为人恭谨,现在的职务太子司议郎又是专掌规谏的,他站出来说话,是理所当然的。他劝告李贤“居处服玩必循节俭,畋猎游娱不为纵逞”,这也让人无话可说。

太子倒是赏了他不少财物,可赏赐归赏赐,酒色如故。他手下那一班乐户、奴仆见主子这般潇洒,都挖空心思捧着他玩,“亲左右,承颜色”,一派乌烟瘴气。东宫一些下级臣属不谏,反而迎合太子的恶行,讨其欢心。如太子洗马刘讷言,本是儒学大师,注《后汉书》的骨干。他不再规范太子的礼仪行为,反而撰写《俳谐集》等下流文章,供太子读阅调趣。弄得太子府乌烟瘴气,监国太子成了恶行昭著的无赖。

此时高宗和武则天都在东都洛阳,武则天大致知道了情况,就命北门学士写了《孝子传》和《少阳正范》,赐给太子阅读,还写信对李贤提出严厉批评。

李贤平时被他那些阿谀奉承的手下惯坏了,对母亲的干涉大为不满,干脆不理不睬。

这个事情,武则天没做错什么。李贤长出了杈,她身为母亲当然要修剪修剪。哪个家长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平时不溺爱、不放纵,只希望在他们中出一个像太宗那样的经天纬地之才,大概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如果武则天能耐心地和儿子沟通,走进他的心里,慢慢影响儿子的生存状态,帮助他成长成熟,李贤也许会平稳度过叛逆期。可惜武则天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要求孩子,李贤当然会觉得反感束缚。他就像大多数孩子一样,体会不到父母对自己的爱。一句空洞的“我是为你好”不具备任何说服力,当然也换不来儿子的理解。因此,母子关系就此恶化。

事情如果到此为止,问题还不大。谁家的孩子不犯错,多加教育就是了。然而,接下来的“预言”让李贤走上了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