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天亮之时,风子岩将五帝钱带回了赵府。
孙奇峰接过铜钱仔细检查,双眼充满了兴奋。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五帝钱,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他放在手心摩挲,爱不释手。
“阵法可以开始了吗?”赵赟催促道。
孙奇峰点了点头道:“现在就可以。”
距离成瑜回京只剩最后一天,阵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孙奇峰将写了首辅与薛相8字的黄纸放入了桃木盒中,以五帝钱压住,再盖上红布,置于首辅的床底。
“这就完了?”赵赟道。
孙奇峰答:“对。你别看过程简单,生效却极为迅速。五帝钱的威力,远远大于你的想象。”
“那我们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去薛府,找薛相。事半功倍,你们一定能找到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薛相必须还活着。五帝钱只庇活人,不佑死者。”
赵赟当机立断:“风子岩,你在这里保护相府,我去师父的府邸,将她找回来!”
风子岩道:“不若我去。”
赵赟坚持:“我是所有人中,对薛府最为熟悉的,我去,或许可以快一点儿。”
“那好吧,你多加小心。”
“你也是,一定要让暗卫护好我爹。”
两个大男人凝神对视,将信任交付彼此。
薛府。
小太监徐志就着月光,在大火焚烧过的废墟中寻找蛛丝马迹。
皇上重视薛相,下旨重修。所以白日里已经有人将废墟打扫过一遍,焚烧物也通通被处理。
这为他的查找带来了方便。
他一寸一寸地看过去,遇到看不清的地方,就拿出长公主赏的夜明珠照一照。
薛相擅奇门遁甲,凭空消失不足为怪。
他怀疑薛府底下藏了密道,薛相就是凭借记忆找到密道逃了出去。
而这条密道,只有薛相一人知晓。
徐志不懂这方面的道道,找了一宿后筋疲力尽。眼见天快要亮了,他干脆找了块石头坐下,托着腮,开始思考薛相挖密道的意图。
常人有此举动,通常有三个原因——要么为藏金银,要么为掩盖见不得人的事,最后一点,便是保命。
薛相光明磊落,前两点绝无可能。
所以,她挖密道,是为了活命。
她年纪轻轻就已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出入皆有马车、护卫。
尤其是那马车,是皇上特意命人定制的,里头藏着机关,可以防止暗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提防谁?
皇上!
徐志灵光一现,脑海中跃出这两个字。
薛相该是世上最了解皇上的人。
她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她。知道皇上将权放在第一,对她这个女相的信任总有一天会淡化,到时候两者出现冲突,皇上一定会舍弃她而保皇权。
她防皇上,是为大逆不道。所以她瞒着所有人,连爱人赵睿与徒弟赵赟也不曾告诉。
也正因如此,这两人听到薛相被焚的消息后会那样悲痛。若非大皇子的手下确定没有找到薛相的尸骨,所有人都会以为薛相死了。
五行生克,阴阳八卦,机关布置,门户开阖,徐志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一点,所谓迷阵,迷的是人的眼睛。
要想破,得另辟蹊径。
那就……闭上眼睛。
靠耳朵,去感受。
他先在书房内外转了一圈,记住了周围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他的记性出奇的好,观察也十分仔细。然后闭上眼睛,听风吹过的声音。
“滴答” “滴答”……耳畔传来了滴水声。
明明没有水,这水声从何而来?
他循声走去,走到了声音的源头处。
晨曦划破苍穹,在人间投下第一束光。
薛府安安静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徐志,已然不在。
赵赟几个起落,翻进了薛府。
他要找密道。
他的奇门遁甲术是得了薛相真传的,只是学习的时间短了些。比起薛相,逊色不少。
但他绝不气馁,在废墟之上寻找。
假如没有徐志的探路,赵赟或许找不到破绽。但赵赟的运气就是这么好,一脚踢在了一个低矮的石墩子上。
徐志动过它,改变了生克开阖。
赵赟一看,就发现了石墩子的问题。一番拨弄之后,他在石墩子下找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赵赟提前准备了蜡烛与火折子,将密道照亮。
密道很窄,仅能容许两人通过。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沿路的线索。可惜,什么也没有。
只好运起轻功,加快了脚步。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好像听到前面有动静,心生警惕,熄灭了蜡烛。
与此同时,他见到了前方微微的亮光。但是亮光的主人也很警觉,很快将亮光熄灭。
密道,彻底沉入黑暗。
赵赟功夫好,耳力高于常人。
在沉默地对峙之后,他听见了对方轻轻的脚步声。
立即使出一招海上踏浪,瞬间奔到那人面前,再使出一招擒拿,捏住了那人的咽喉。
正待问对方是谁,对方先开口了。
“你是赵将军吧?”
他惊呆了:“你怎么知道?”
那人道:“我叫徐志,想必赵将军在赵小姐那听过这个名字。”
徐志虽被拿住,却一点儿也不慌张,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夜明珠,点亮了密道。
他望着赵赟的脸:“我就知道,我故意露出的破绽只有精通奇术的赵将军才能发现。”
赵赟被此人的聪明与镇定惊到,不然贸然相信,五个手指依然牢牢抓着,沉声问道:“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徐志?”
徐志不紧不慢道:“我身上,有赵小姐给的信物。赵将军一看便知。”
结着麦穗的珍珠耳铛,是赵相送给薛相的定情信物,意义非凡。
赵赟彻底打消了对徐志的疑心,松开了手:“你在密道里,发现了什么?”
徐志一五一十道:“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我这人方向感尚可,大致感受到了密道通往何处。如果真如我猜测的那般,薛相的去处简直匪夷所思。”
皇宫。
禁卫军首领求见。
皇帝抬眼看了看天。
弯月已退,晨光初现。
昨日他已下令,说今日不上早朝。因此,今日得闲。
禁卫军首领是他早就安排好的,此次是来向他报告擒拿成瑜所做的准备。
成瑜这次剿灭了玉氏,将之变成了一个荒芜之地,倭人也退走,元气大伤不说,还签订了战败条约,对大礼俯首称臣,年年上贡。
另外,小将军也被拿住,成为了俘虏。
成瑜发来的战报中说,此人是将军唯一的儿子,拿他要挟,可让大礼的军队永远进驻倭国,长治之下,倭国就会变成大礼的一个州府。
皇上十分不悦。
他认可成瑜的提议,却不满这提议是由成瑜说出。
这是他朱家的天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臣子来指手画脚?
他听着禁卫军首领的汇报,眯起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意。
先不说精密的部署,光是刑房里的赵年年,以及他派人暗中捉拿的成敬,就足以让成瑜缴械投降。
至于成意,年纪还小,要想斩草除根,有的是机会。
他早就想好了安加在成瑜身上的罪名,就说成瑜带兵刃入皇宫,仗着军功想要谋反。
就地诛杀之后,大度地饶成意一命,如此,臣民都会说他仁慈。赵睿也会为了小娃娃,忍气吞声继续为朝廷效力。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天下太平,佞臣将除。
除了一事,皇帝再无遗憾。
禁卫军首领退下后,他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中书省。
里头,原来是薛庭缚替他处理奏疏的地方。每每有拿不定主意的奏疏,他都会叫人送去中书省,让薛庭缚细看,给出想法。
他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惊艳,一次又一次地为她心动。
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她浑身都发着光,而他一直在追逐。
明知,她已心有所属。
中书省一点变化也没有,仍然维持着她还在时的样子。
他抚摸着她握过的笔,看过的书,坐着她坐过的椅子,回想起一件久远的事情来。
那一年,政务繁忙,像一根根绳索,勒得他透不过气来。
刚好有人告发一个官员结党营私,他便趁着调查的机会出宫散心,一举两得。
在一家酒楼吃饭时,他见到了薛庭缚。虽然蒙着面纱,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是,此时的薛庭缚,与往时不同,眼神迷离,似乎喝醉了酒。她由一个老妈子搀扶着,走向一间厢房。
他心中不安,跟了过去。
厢房里伸出了四只手。
两个脏兮兮的乞丐。
老妈子见任务完成,说了句“便宜你们了”就走了。
他原本要叫人盯着那老妈子的,奈何人手带的不够。
只能叫贴身护卫除掉那两个乞丐,拖走尸体。
而他,则在房中给薛庭缚倒茶。
可此时的薛庭缚已然失去了意识。
他明白了,薛庭缚是被下药了。
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该乘人之危,可薛庭缚显然已经失控。
她属于他了,在不知情的时候。待到醒来,会怎么看他?
他在她心目中高大伟岸的形象一定会轰然倒塌,成为一个卑鄙小人。而她那样刚烈的性子,一定不会因此而屈从。
他不舍又为难。
而这时,药力消散,薛庭缚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了眼来。
皇帝在那双清冽的眼中,意识到方才那个薛庭缚,再也回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冰一样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