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姐姐醒来了,在看到陌生的住处后,防备地往里一缩,并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太清楚这种感受,不由得快速奔向她:“洛姐姐,你感觉怎么样?”

她怔了片刻,才道:“年年,是你。”

一滴泪凝在她的睫间。

“是我,我一直都在。”

自洛姐姐晕厥后,我能不出她的房间就尽量不出,就连饭菜,也是叫丫鬟端到屋子里吃的。方才闲着,走至桌边插了几枝洛姐姐喜欢的花,天可怜见,她在此时醒转。

她听了我的话,凝了好久的泪滴在枕上。我弯下腰,抱住了她的身子:“没事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缩在我的怀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我想着安慰的话,绞尽脑汁希望让她好过一些,哪知她哭完后,只是拉了拉我的袖子:“年年,手帕。”

我立即掏出来,替她擦满脸的涕泪。

她捂着肚子看着我:“年年,我要吃饭。”

我忙不迭叫人,去端温着的粥来。

粥很快便来,洛姐姐狼吞虎咽。一碗见底,又要一碗。

我看着她的脸,比之前瘦了许多,可见在“魔窟”里,受了多少的苦。

我拍着她的背道:“慢点儿吃,小心噎着。”

她冲我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让我心碎。

她在受尽苦楚后,想的不仅仅只有自己。她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感到心安。

我又如何能真正心安,我更加内疚难受。若非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她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她看到我难过的表情,猜到我心中所想:“年年,这不是你的错。”

她能够原谅我,我却原谅不了我自己。

我按照医婆的嘱咐,再次给她上药。她忍着痛,一声不吭。

我忍不住道:“痛就哭出来,喊出来。”

她背对着我,道:“年年,我已经哭过一次。情绪的宣泄,也只有那一次。往后的时光,我要笑。别人越是不让我好过,我就越要过得好。”

我知道,她一直比我强大。却没想到,她能强大到这个地步。

这一刻,我感到骄傲。

抹完药,她穿好衣裳,直奔主题:“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我诚实回答:“有嫌疑人,却没有证据。”

她直截了当道:“是陆月华,对吗?”

我点点头:“洛姐姐,我与你一样,对她恨之入骨,就连成瑜,也已经与她离心。万紫楼的人,成瑜已经去抓,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成瑜去抓?年年,你相信他吗?”

洛姐姐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不怪她,毕竟陆月华与成瑜是母子。

“还有我哥。我哥也一块儿去了。我哥与成瑜一向不对付,两人一起正好。”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说来也挺悲哀。自主考秋闱后,成瑜没有再接到帝令,又成了一闲散人。他没有实权,自然无法光明正大查处青楼。但赵赟有,此事还得仰赖赵赟。

我坐在洛姐姐身边,给她讲了我来京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感叹着:“年年,你选的这一条路不好走。”

我抚着肚子:“为了孩子,再辛苦也要走下去。”

她低下头,神情有些郁郁。待我定睛再看时,她又恢复了正常。

我懂,她在克制自己内心的难过。可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苦难沉重,坚强的人自己能扛。可若是有人能帮忙分担,一定比一个人默默承受要好得快一些。

我提出去院子里走走,看看花看看鸟。洛姐姐同意了。

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如意云纹缎裳,在一棵树下驻足。

我奇道:“这树有何特别之处?”

她回了两个字:“高大。”

高大,能让人安心。

我又一次难过起来。

那事终究在她心里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

良久,她道:“年年,你守了我许久吧,看你满脸疲惫,还顶着两个黑眼圈。我现在已经没事,你先去睡一觉。”

“可是……”我犹豫着。

“没什么可是的。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她说得没错,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也就不再逞强,顺嘴答应了:“好。那你就自己在这院子里逛逛,需要什么吩咐下人便是。除了种有鸢尾花的地方是赵娉婷所住之地,其它地方不必拘束。”

赵赟与成瑜赶到万紫楼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

老鸨见到赵赟带了一队人过来,吓了一跳。

“官爷,我们可是做正经生意的,现在大白天的,姑娘们还在睡觉呢。”

成瑜展开了洛英英的画像:“见过此人吗?”

老鸨笑道:“官爷稍等,奴家今日才接手这楼,对里边儿的姑娘不甚熟悉,这就叫她们全部出来,给官爷认认。”

赵赟与成瑜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不同寻常。

“原来的老鸨呢?”

“就在一个时辰前,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走啦。”

“那原来的龟公呢?”成瑜又问。

老鸨捏着帕子,香粉飘得到处都是:“也都走了。”

“这么快!”

“对呀,离去得很突然。所以这楼啊,卖得很便宜。奴家也觉得奇怪,奴家原来在另一条街开千红楼,与这万紫楼一直不对付,两家的竞争已经多年,一直在较劲。今日不知什么缘故,万紫楼的老鸨子阿花莫名其妙找到我,说要卖楼,连地带姑娘一块儿卖了。我说我哪有那个钱,阿花说算便宜点儿给我。你们猜,最后奴家花了多少?”

她伸出三个手指:“三成啊!市价的三成!奴家怀疑,她是不是惹了什么事要跑路。如今见着二位官爷,奴家总算整明白了。”

赵赟不信,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果然如老鸨所言。

也有人看到,有辆马车一直行驶往西边城门。

两人带着手下,往西边赶去。在一条河前,发现了数具尸体。

成瑜鼻子尖,在一具女尸身上闻到了与方才那老鸨一样的香味。

虽然衣着打扮已经换成了朴素人家的,但味道骗不了人。

“证人被杀。”他凝重地对赵赟说。

赵赟检查了尸体旁边零落的东西,目光灼灼:“值钱之物全没了,对方伪装成夺财。”

成瑜心虚地瞥过头去。

“我想,你该回家了。”赵赟的意思十分清楚,叫成瑜回家去问问他的母亲。

成瑜艰难地点头:“好。”

他几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与赵赟分道而行。

北陵王府内。

陆月华正在佛前烧香。

当听到儿子与赵赟一起去查万紫楼的时候,她的心狠狠地颤了颤。

幸好,老鸨与知道内情的龟公全不见了。

她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老天在帮她。

敲木鱼的手,慢慢地不再发抖。

她诚心地感谢神佛。

忽然,帘子动了。一身杀气逼入内室,陆月华转过了头去。

成瑜满面疲惫,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面前。眼神,却冰冷得像一口古井。

陆月华站了起来:“瑜儿,你这是?”

成瑜目光凌厉地瞥向她:“杀人灭口,娘亲真是好手段!”

陆月华听到儿子的诘问,心都要碎了。她做过很多亏心事,不知成瑜说的是哪一桩。

“瑜儿,娘听不懂你的意思。”

“那就让儿子来提醒你。城外河边,万紫楼老鸨与几个龟公,全死了!”

王妃的心定了。

她干了那么多坏事,唯独没有这一桩。遂面向佛祖,伸出两个手指:“我,陆月华,今日在佛祖面前起誓,城外河边凶杀一案,非我所为。若有一字谎言,天打雷劈,死无全尸,并化为齑粉,生生世世不得入轮回。瑜儿,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