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芷推开一家打印店的门,一个小男孩正在柜台前一跳一跳的,似乎是想去桌子上玩,宁芷看他可爱,就把他抱起来,送他坐上柜子,男孩朝着她笑,将她抱得更紧,只听身后有个男人的声音:“我就说吧,谁看你都像小孩子。”
宁芷想转头看身后的人。结果,听到“咔”的一声,那是脖子断裂的声音。
吓得她尖叫一声,直接坐起来,满身的虚汗。
坐在床边的江桓一语不发地向她伸出手,宁芷也没犹豫紧紧地握住。
她的嗓子还是有些哑,喝口江桓递过来的水:“陈男呢?”
“跑了。”
宁芷垂着手,心里沮丧:“是他杀的吗?他的家人都是他杀的吗?”
江桓点头,宁芷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这几天她一直把陈男当作受害者,担心他心里难受,担心他会做噩梦,时不时地给他带零食,给他讲故事,能陪他的时候都在陪他。
可他却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凶手。
怎么想,宁芷都有些接受不了。
江桓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他在陆瑶进行第一次催眠的时候就感到有些奇怪。他虽然没学过催眠,但见过的催眠却不少。陈男的反应和很多人都不同,起初他以为是陈男受到的刺激过于激烈,所以才出现了不一样的状况。
直到陆瑶用老师教给她的方法催眠时,陈男才是真正被催眠的样子,他那时发出的声音和第一次被催眠时区别很大,更像真实的声音。
江桓让尹度贤把陈男的资料给他,发现陈男的长相和年龄有很大的出入,他不得不思考陈男的真实年龄。再者,陈男绝口不提凶手打电话报警的事,那段音频他反复听过,和陈男被催眠时的声音极其相似。
江桓重新整理案发现场,发现一个很重要却被忽视的问题。陈男说他是看到他养母被杀后太害怕藏了起来,可若是陈男一开始就藏好了,那后面他的身上怎么会有那几名死者的DNA。
案发后,那件被陈男破坏的衣服上,一定有这五个人的血迹!
而要证明陈男说谎,是先证明他的年龄。未成年人想要知道真实年纪做骨龄测试就好,但江桓认定陈男的年龄远不止十七岁,所以,他要求给陈男做端粒检测,测出了陈男真实的年龄范围,只是没想过他会逃跑。
宁芷听完,更不是滋味:“他现在的家庭不好吗,为什么他会下此狠手?”
“你记得刘元说过他之所以又去闹事一是因为小雨再度发炎,二是因为有人给他打电话,说又有企业和他有同样的遭遇,因此他才冲动地再次极端报复。我把报警的那段音频提取部分给他听,他说声音是一致的。还有周乔乔也是,他们两个人都是被同一个声音所指使着,按照陈男的指示做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男的身份我调查过,他出生于一九八八年,住在药厂家属楼。他的父母是专门负责监测药厂空气质量是否合格的工作人员。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他偷偷地跟着他爸爸跑进监测区,他没穿防护服。他妈发现他不见后,什么准备都没做也跑了进去,最后他爸把衣服让给他,父母两人的神经细胞和小血管被毒气侵害,治疗无效死亡。而他的身体受到影响,身材发育比正常人迟缓。”
宁芷震惊到说不出话,怪不得他始终不肯叫她姐姐,原来这个只到她肩膀的小男生比她还要大上五岁。
“那家药厂正是陈莽当时工作的厂。听说是他操作不当,导致大量的毒气泄漏,害得陈男从一个出身优渥的孩子骤然变成了孤儿。陈莽后来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逃过了法律的制裁,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
江桓把桌子上的资料拿过来递给她,纸张很厚,沉甸甸的都是陈男的过去。
陈男十三岁那年家庭没落,被各个亲戚嫌恶,送到孤儿院,被几个家庭收养过,最后都因为身体缺陷重回孤儿院。孤儿院没办法,始终对外瞒着他的年龄。
五年前,他以十二岁的年纪被人收养走。可半年前没有任何原因,他又被送回孤儿院,最后孤儿院拆迁,他跟着院长去了区里。没多久院长被歹人杀害,陈莽之所以会收养他好像是因为之前就参与过孤儿院的一些救助活动,院长一走,便把陈男接回了家。
这一切,更像是命运的安排,给陈男画了一个圆,让他最终回到起点。
“我在他床单下找到了这个。”江桓把手心里的东西递给她。
是一只被掰直的棕色发卡,正是陈男第一次接受催眠时,她和他聊天后丢的那只。
“他应该就是用这个来防止自己被催眠的,还有休息室的门锁也被他撬开过,工具应该也是它。只不过不知道他撬门锁不逃跑是为了什么。”
宁芷突然想起那晚接到的电话,于城说过休息室的门是锁上的,可当时解释不清陈男是怎么出来给她打的电话,原来是靠这个发卡。
应该是她当时蹲下捡被陈男不小心弄掉的手机、磕到头时,陈男拿走了发卡。他不让自己被催眠,怕泄露真相这点可以理解,但他费劲地出来不逃走,就是为了给她打电话吗?
宁芷想起陈男在敲晕她时说的那句“对不起”,眼睛酸酸的。
她竟然分辨不出,陈男在这场残忍的灭门案里,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宁芷的目光突然停在一个页面上,那上面写着陈男的曾用名――徐男。
她疯也似的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和楼鱼的微信聊天页面,那张照片已经加载出来,她点开第一张照片,一张孩童一样的脸微笑着,下边写着的名字正是徐男。
宁芷头皮发麻,徐男为什么会出现在和H的合影里?徐男的资料显示他五年前被人收养,难道收养人是H?这五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徐男重新遇到陈莽真的只是巧合吗?
一系列的问题,轰地朝着她的头炸过来,她抓着资料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手指被锋利的页面划破,血顺着指缝快速渗进去。
她听见江桓在叫她,整个人却是麻木的。
宁芷进了小区,门卫大叔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又朝她身后看。宁芷也跟着看,江桓在后边像没事人一样提着小包缓缓地跟着。
江桓对大叔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越过宁芷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地进入电梯,守在门口,等宁芷开门。
进门往沙发上一坐,两条腿屈着,江桓把笔记本掏出来就开始办公。宁芷坐在他对面,口气不善:“江桓,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么样,等你病好我就走。”
“我没生病。”
江桓头都不抬:“但你这次受伤了,我需要照顾你。”
宁芷嗤笑:“你看看你自己,是刀伤,而我只是被敲了一下,谁轻谁重不知道吗?”
江桓点头,终于舍得把头抬起来,一双桃花眼望着她,她难得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影子。
“小宝,我不知道你瞒着我什么事,你不说,我不会问,但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宁芷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说话,起身就往厨房走,临了关门时,问江桓:“只有泡面你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