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常委们起来离开病房时,突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个不停。穆参谋长拿起电话,听到的是总机女战士的声音:“您是黄司令吗?有十万火急的事向首长报告。”

穆参谋长闻声色变,慌忙把电话交给黄司令:“司令,有十万火急的事。”

黄司令拿过电话,说:“我是黄明辉。请讲!”

“13号弹药库值班室要您的电话。”

“接过来。”

电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急促声音:“报告首长,我是……弹药库主任牟佐威。刚才13号弹药库,发生……发生……大爆炸。”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军官惊魂未定的声音。

黄司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着电话,大声说:“什么爆炸?说具体点。”

“就是……一个弹药库……全部炸毁了……我们生活区玻璃也全震碎了。”

“怎么回事?”

“发射团来拉炸药……三辆车20个人。进库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爆炸了。”

“人呢?”

“全牺牲了,连我们两个库房保管员。”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司令放下电话,阴沉着脸说:“弹药库爆炸,22个人全报销了。”

黄司令、贺政委、穆参谋长等领导乘坐三辆越野车,风驰电掣般地沿着北去的水泥公路疾驶。过了青山头,黄司令看到了坐落在青山头西边的13号弹药库上空,仍然弥漫着一片黑黄色浓烟。车子下了戈壁滩,颠簸着跑了7公里,到了弹药库房。这片围着两米高铁丝网的院落里,整齐地排列着4排8栋半地下室库房,里面盛放着发射中心所有易燃易爆的火工品和武器弹药。房子不很高,没有窗户,墙看起来很厚,而且还用沙土堆了一道梯形防护墙。车子进了围墙后,直奔西北角的弹药库房场坪。

黄司令、贺政委钻出汽车,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煳味扑鼻而来……

黄司令看到眼前70米远处的一座库房的屋顶已被掀掉,两扇大铁门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四周墙壁全部炸塌,库房炸出一个四五米的深坑,炸飞的砖头瓦块散落在两三百米外。东边与它相邻的一座库房也炸穿几个洞。南面距离50米远的一个库房也炸塌了半面墙,像个怪兽似的咧开大嘴,呲着牙齿,歪着脑袋。一辆只剩下半边的卡车紧紧地卡在南边库房的土墙上。还有一辆汽车冲到西南戈壁滩上,车头和车身已经分离,发动机散落一旁。驾驶室的司机只剩下半截身子,上半身被炸得血肉横飞,头颅上肢不知飞向何方。还有一辆汽车被冲到西边30米外成底朝天状。在弹药库的四周,零零星星地洒落的大腿、手臂、头颅、心肝肺肠肚依稀可见。红色的血液,黑色的炸药粉末,燃尽的白色灰烬,绞拌在一起,到处散落……

黄司令把目光收回到跟前,只见面前5米远处就有一颗头颅,旁边还有大大小小的骨头、肌肉、内脏。他小心地避开脚下的残骨烂肉碎皮,向前走了两步,俯身望着那颗仍然睁着圆圆大眼睛的头颅……

“伤员在哪?”随后赶来的513医院院长冯芯霞问弹药库主任牟佐威。

牟佐威摇了摇头。

冯芯霞看了看眼前的惨景,一下子惊呆了,哪里还有什么伤员的影子。她悄悄地吩咐医务处处长:“待首长离开后,把所有残骸收拾起来。”说完,这位不知道见过多少伤病员的院长,鼻子一酸,悄悄地抹起了眼泪。

黄司令走过来,对冯芯霞交待说:“先别动。待发射团人员来收拾辨认。”然后回过头来对穆参谋长说,“立即打电话让发射团团长带人来收尸。”

黄司令扭回头,对贺政委等人招招手。几位领导过来,对着烈士尸骸,脱帽默哀致敬。而后他们转回到了800米外的宿舍区,进了牟佐威的房间。

穆参谋长向黄司令报告说:“发射团袁友方到了。”

“进来吧。”

发射团团长袁友方进来向首长们敬礼后,望着首长们一张张铁青的脸,默默地低下了头。

黄司令对袁友方说:“坐下说吧,怎么回事?”

袁友方没有坐下,他看了旁边耷拉着脑袋的牟佐威一眼,开口说:“今天早饭后,我团分乘三辆汽车,来弹药库拉炸药。”

黄司令问:“干什么用?”

袁友方说:“改造敖包山指挥所,要炸开两个山洞。”

“改造指挥所?”黄司令疑惑地回过头来问穆参谋长,“让发射团改造指挥所?”

“不。”穆参谋长辩解说,“改造任务下给了工兵团,但这段时间他们还有其他任务,我们就安排发射团先行做些备料工作。”

黄司令问袁友方:“安排谁来了?”

袁友方说:“发射中队。”

“什么?”黄司令一惊,“发射中队?”

袁友方说:“是的。昨天司令部通知我们团派公差拉炸药,当时正召集中队长开会研究任务的事,值班参谋拿着电话记录来请示派谁去。发射中队阙昕飞一听,立即抢着说要去。我说一定要十分注意安全。他说他带队,保证万无一失。”

“乱弹琴!”黄司令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指着袁友方大骂起来,“你的脑袋长到屁股上了吗?怎么让发射中队来呢?中队长报销了,怎么发射卫星?”他又转过身,对着穆参谋长大声训斥,“你们司令部也他妈扯淡,这种公差派那个单位不好,为什么派给发射团呢?他们是干这个活的吗?发射团发射团,他们是发射卫星的,不是搞爆破的。”

黄司令问牟佐威:“到这以后呢?”

“他们到值班室开了票,我派两名保管员随车到1号库。大概10点10分左右,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后来又发出了一连串的爆炸声。爆炸冲击波把我们所有窗户的玻璃都震碎了,有的门窗也震倒了,不少灯泡也激烈晃动打碎了。”说着,牟佐威指了指门窗玻璃和屋顶的吊线电灯。

黄司令追问道:“为何爆炸?”

牟佐威摇了摇头,说:“现场的人全死了,现在很难说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弹药库的炸药先引爆,然后再发生连锁爆炸。第一次为何会爆炸?有几种可能:第一是有人身上带有火种,在搬运炸药时引爆了炸药。这种可能性最大。第二是在搬运过程中,野蛮作业,重摔重敲,引发火花,致使爆炸。第三是因为车上装有雷管导火索之类的引爆物品,摩擦或者静电起火,进而引爆炸药。”

黄司令问:“库房有多少炸药?”

牟佐威说:“大约有不到60吨。”

穆参谋长问:“到底有多少?”

牟佐威答:“55.5吨。”

黄司令听了后,问袁友方:“你们有没有抽烟带火种的?”

袁友方说:“我敢担保。发射中队的人员有很好的习惯,绝不会带火柴、打火机进库房。”

“担保?你能担保得了吗?”黄司令瞪着大眼珠,“这些人死得好冤哦!连尸首都找不全。一共死了多少人?”

“我们让他们来16名战士,1名干部带队,还有3名司机。”穆参谋长转身问牟佐威,“你们呢?”

牟佐威说:“我们有两名保管员。”

穆参谋长扳着指头数了数说:“那就22名。”

袁友方说:“我们还多来了一名战士。”

贺政委问:“怎么又多出一名?”

袁友方说:“临上车时,团里一名公务员偷偷爬上车,说要到弹药库看看。”

“真他妈操蛋!”从不轻易骂人的黄司令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指着袁友方的鼻子骂道:“你也是个操蛋团长!管理松懈,没有章法,条令条例形同虚设。怎么能自己说来就来呢?袁友方呀袁友方,一下子就死了23条鲜活的生命。你怎么向他们父母交待?常委都在这里,不用讨论了,我宣布撤销袁友方发射团团长的职务。”黄司令气呼呼地在屋里转了两圈,走到穆参谋长跟前,命令他立即通知各单位军政主官到这里召开爆炸事故现场会。

现场会上,袁友方含着热泪做了检讨,黄司令讲了话,贺政委做了补充讲话,要求各级领导以此为戒,切切实实抓好部队管理,把事故消灭在萌芽之中。

就在贺政委讲话时,军务处来处长跑步到黄司令跟前报告说,后勤部机关74年度兵和司令部机关73年度兵共130多人在操场发生群殴事件,已经调警卫团将他们驱散,扣留了6名带头闹事者。

黄司令听完后,铁青着脸,面无表情地说声“知道了”。待贺政委讲完话,黄司令再次站出去对各单位的领导说:“刚才又发生后勤部机关和司令部机关130多人的群殴事件。好啊,问题都出来了!同志们,短短的几天接二连三出事,你们有什么感觉?这几年,领导软弱,部队松散,优良传统丢光了,无政府主义泛滥,能不出事吗?”黄司令竖起他的剑眉,瞪大眼睛,横扫了各单位的军政一把手,大手一挥,愤愤地说:“再这样下去,部队就彻底垮掉了。同志们,我们绝不能让这种瘟疫传染,决不能让重大事故再次发生。从明天起,全中心停下所有工作,整顿班子,整顿思想,整顿作风,整顿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