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由你来吧,让嘉琪歇一歇。”林筱溪淡声道。

芍药小步上前,颤颤巍巍地从李嘉琪手里接过筷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当着鹤凌云和林筱溪的面,李嘉琪面无表情地筷子和碗交给了她。

芍药噤若寒蝉,用筷子夹一颗丸子,愣是半天没夹起来,因为手抖个不停。

连鹤凌云都看出了不对劲,问李嘉琪:“这丫鬟怎么回事?”

“月桂,你来替她。”李嘉琪说。

她想换上年长一些的月桂,可是林筱溪拒绝了:“我就要她来,嘉琪觉得不妥吗?”

李嘉琪一怔,忙浅浅一笑:“都听筱溪的……”她在芍药背后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认真做事。

可芍药现在脑子都是乱的,拿着筷子停在菜碟上方,一个劲地抖。

林筱溪忽然越过半个桌面,扣住了她的手腕:“是不是干了什么重活,手怎么抖个不停?”

不等芍药反应,林筱溪忽然掀起了她的衣袖。

斑斑驳驳的青紫淤痕,触目惊心。

芍药惊呼一声,忙缩回手来。

这是李嘉琪打的,但是她又怎么敢说?她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刚才不小心磕着了,唐突了太子爷与太子妃,奴婢这就领罚去。”

“领罚?”林筱溪好奇问道,“去哪里领罚,你又没犯错,为何要领罚?太子府的规矩这么严吗?一个婢子的手受了伤,无法布菜,便要领罚?”

后面那句话是问李嘉琪的。

李嘉琪顿时被噎住,想了想,才解释道:“起初府里的下人不懂规矩,一盘散沙,管理起来是严苛了一些,养成习惯了,不过如今也是该宽松下来,芍药本就是个胆小的,总是这般毛手毛脚。”

林筱溪唇角一撇:“是她自己毛手毛脚,还是被人打的?我看过那么多伤患,这点东西还是瞧得出来的,她这伤不是新嗑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经年累月的旧伤。”

鹤凌云闻言,眉头一皱,不悦地看向李嘉琪:“芍药不是你从李府带过来的吗?”

李嘉琪忙点头道:“是,估计是被我爹娘打的,我看她可怜,才挑了过来,说起来,她跟着我也是来太子府享福的,只是从前被打怕了,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是我来吧。”

李嘉琪想把这茬掩盖过去,继续布菜,可是林筱溪依旧不要她动手:“嘉琪,你也下去用膳吧,我和太子都有手有脚,本就不需要多一道下人布菜的环节,以后这种没用的流程,该省的都省了。”

鹤凌云赞同道:“溪儿说得对。”然后他亲自夹了一颗丸子,怕林筱溪樱桃小嘴一口吃不下,还特地给她一分为二,然后拌上汤汁,亲自喂到她嘴里。

林筱溪吃得十分满足,一边冲着鹤凌云笑,一边用眼神观察李嘉琪。

李嘉琪就这么看着,也不走。

直到林筱溪又提醒了她一遍:“快带人下去用膳吧,想必大家都饿了。”

李嘉琪又望了一眼鹤凌云,发现鹤凌云满眼都是林筱溪,压根不在意她,才行了礼,退了下去。

饭后,鹤凌云要去书房夜读一个时辰,林筱溪便抽空去了一趟李嘉琪的住处。

她住的地方还真是妙,就在主人卧室的隔壁,虽然中间隔着一条花径,但她的窗户打开可以直接看到主卧的门厅,从前林筱溪不在的时候,她恐怕没少这样透过窗户观望鹤凌云的动向吧?

林筱溪带了一瓶消淤活血的膏药,说要给芍药用。

“筱溪有心了。”李嘉琪笑纳道,“如今你是太子妃,这些琐事本不必搁在心上,也是我没管教好下人,平日里太纵着她们了。”

“我刚回来那会儿不见你,听说你回株洲了?”

“是啊,真是不巧,日盼夜盼筱溪能平安归来,结果你回来时,我却正好回老家了,等我回府,你又回门去了,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存心跟我们姐妹俩开玩笑呢?见一面就这么难!”李嘉琪说着,便和从前一样握住了林筱溪的手,熟络亲热的模样与从前不差,可林筱溪已经难以适应了。

“嘉琪,你有没有想过今后的打算?”林筱溪直接开口问道。

李嘉琪的脸色变了一变:“筱溪这话什么意思?”

林筱溪面色淡淡:“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总不能余生就在太子爷当牛做马地蹉跎吧?我不在的时候,亏得有你照顾这阖府上下,才不至于乱了套,可我现在回来了,我希望你能专注在自己的身上,为自己的未来好好谋划一番,不管是嫁人也好,做生意也罢。”

林筱溪这番话说得十分客气,也是她念在过去的姐妹情分,给足了李嘉琪台阶下,希望她见好就收。

可是李嘉琪却松开了林筱溪的手,眉目微微拧起:“筱溪这莫不是……想赶我走吧?”

林筱溪眉目清淡:“自然不是,只是你是我的朋友,我舍不得你这般操劳,明日起,我会让春华进府帮你。”

“不用,筱溪,我一个人可以!”李嘉琪也不管春华是谁,只是连忙拒绝。

林筱溪却坚持道:“我意已决,嘉琪,你也是李府的大小姐,这管家一职,成天抛头露面的,确实不适合你,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林筱溪搬出了鹤凌云,终于让李嘉琪没再多言了。

所谓的好闺蜜,再相见时已然陌生,独处时也无几分喜悦,各自带着伪装的面具,道出各自的目的,没有叙旧、也没有闲话家常,回不到过去的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林筱溪送李嘉琪出门后,心如月色,微凉。

李嘉琪走出她的院子时,面无表情,眼底也无半分生气。

便是这了无生气,才是她掀起暴风雨的前兆,她脸上越是不显山露水,就说明思绪全在内心七弯八绕,筹谋着怎么出击,才能捍卫自己想要的一切。

当晚,太子府后院马厩内,李嘉琪将芍药吊在梁上,打了一顿出气。

芍药嘴里塞着布团,叫不出声,也不敢叫。

李嘉琪走后,她躺在马粪里,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