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请允许我用这个词称呼你。在我的心里,你早就是我最最亲爱的人了。
那天在草坪上看着你独自离去,我真是要多难过有多难过。晚上躺在**,我用左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又用右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左手是自己罚自己,右手是替你打。
我真不是人,你是把我当做最亲近的人,所以才把最痛苦的事情讲给我听。可是我却辜负了你的信任。爱,并不只是让两个人一起享受幸福的;爱,也要两个人一起分担痛苦。
我没有给你买花,我给你买了花布。在我的家乡,花布是用来求婚的。我恳求你收下它。
最爱你的郭草楼
郭草楼把写给曾金凤的情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郑重其事地装进了信封里。信和买好的花布都稳稳妥妥地放在登山包里,郭草楼背在身上,就象背负起了自己的命运。
他迫不及待地赶往金皇巧克力糖果厂,他想立刻见到曾金凤,把他的感情向曾金凤剖白。
下了公交车,就能看到立在路边的IC卡电话亭。说是亭,也不过就是头上多了一块遮风挡雨的斜板罢了,远远地看上去就象瘦高条的人脑袋上戴了顶怪帽子。
只是很短的一段路,郭草楼走到跟前的时候居然大口大口地喘起来。腔子里的那颗心很没出息地打着抖,那年去县里考高中,心就是这么抖着抖着,一下子给考砸了。
郭草楼倚着电话亭,眼睛不住地向马路对面望。对面就是金皇巧克力厂的大门,两排盆花宛如分列的仪仗队,正中间是电动伸缩门,门的右侧是保安室!——
熟悉的小房子让郭草楼一下子勾起了许多回忆,他仿佛看到了那张桌子,看到了桌上摆放的电话机。值班的保安是大毕还是小陈?记往,通话的时候得捏着嗓子,“麻烦你,请找一下曾金凤——”,可别让他们听出来是谁。
郭草楼乐了,他的眼前出现了曾金凤那羞答答的样子。小巧的鼻子嘴巴和眉眼儿带着笑,白净的额头和脸蛋儿细瓷一样润着光。“我的电话?谢谢,我来接。”她从车间门口沿着通往保安室的水泥路走过来了,她一边走一边往泊车场的水泥坪的方向看。郭草楼喜欢在那儿练武;“嘿”“啪”“嘿”“啪”地把脚踢过脑袋顶,拿架拿势地表演他的“山猿摘桃”。郭草楼就是想演给曾金凤看的呀,等她走过去郭草楼就收势了。
……
倚着电话亭恍惚了一阵子,郭草楼才回过神。他伸手摘下话机,插上IC卡,匆匆地拨了号。
忙音。
再拨,忙音。再拨,忙——
他叹口气,无奈地将话机挂上。
谁在保安室里打电话?他向厂门旁边的那间小房子望去,朦朦的纱窗犹如云遮雾障,使他无从看到里边的景象。
他当然不知道,手拿话机的正是曾金凤。
那电话是她爹从老家打来的,她爹告诉她,你娘生了一个小弟弟。金凤、银凤、玉凤,家里已经有三个妞儿了不是?这个又是超生的。爹得带着娘和小弟弟出去躲计划生育,这个家得撂给你了,你得赶紧回来撑着这块天。
曾金凤觉得脑袋轰地一声懵掉了,那情形就象飞到山野里的鸟又要被装进笼里去。
她颤着声问,要出去躲多长时间呐?她爹回答,那可说不定,短了一年半载,长了三年五年,反正你再想去广东打工怕是不行了。
明知无望了,曾金凤还想搅缠搅缠。她在这边搅缠着,郭草楼那边就出了事。
郭草楼被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姑娘吸引住了。那姑娘秀发披肩,一边走一边打手机。她的肩上斜吊着一个精巧的坤包,是那种灿灿的金黄色,有细细的吊带连缀着,犹如一个美丽的小金瓜,悠悠****地摇曳生姿。
郭草楼看呆了。哇塞,好漂亮,等啥时有钱了,一定给曾金凤也买一个。
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摩托声响,就见一辆摩托车刹停在那姑娘的身旁。车手在车上伸脚点地,后座上的人跳下来,猴子摘瓜似的一把就将那坤包扯进他的怀里。
姑娘惊慌失措地叫嚷,“抢包了,抓住他——”
那人显然是个老手,他朝那姑娘嘿嘿地笑了笑,然后才敏捷地跑向等在路边的摩托车。
郭草楼就是在那时候冲过去的。
那完全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冲到那人面前时,他又下意识地抬腿踢了一脚。这是他在少林武校时学过的脚法,正版应该是冲着对方裆下而去,足以一脚制敌。可惜郭草楼在厂里练武之时演心太重,演着演着就走了样,只求高难飘逸,却丢了少林真髓。此时,郭草楼的那只脚优美地高飞起来,准准地踢中了对方的脑壳。
这迹近盗版的少林脚法美则美矣,惜乎力道不足。劫犯踉跄着,脱手丢了坤包,然后吃惊地看着袭击他的人。
郭草楼算得上侠肝义肠了,郭草楼算得上艺高人胆大了,他再次出手,来了个“山猿摘桃”。这个比葫芦画瓢从师傅那里偷学的招式他早已练熟,左手捣眼,右手掏心,做得轻巧潇洒。
对手的鼻子也被戳住了,对手的胸脯也被击打了,然而并不沉重。对手不敢怠慢,从身上拔出匕首,刷地捅了过来。
那动作无甚好看,只是快捷,郭草楼“哦”了一声,就弯下了腰。
“你敢?——”
郭草楼捂住肚子,吃惊地瞪着对方。
对方并不答话,抬手又是一刀。那一刀是从肩窝上捅进去的,就象泥鳅钻进了石缝。
郭草楼仆倒了。
对方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来,跳上摩托车的后座,绝尘而去。
“杀人了,杀人了……”
这才有人喊。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打问是出了什么事。当事人未能在现场讲述真实的版本,被抢的姑娘在绅包从劫匪手中脱落之后,就将它捡起来,然后不失时机地离去。那些或先或后上来围观的人,此刻滔滔不绝地讲述出一些或实或虚的情节,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有声有色的故事。
这么热闹。
马路对面的金皇巧克力厂的大门外,也有人闻声而出,向这边好奇地探看。
“杀人了。”
保安大毕对打完电话的曾金凤说。
曾金凤就和几个人一起跑了过去。
曾金凤挤进人群里,骇然地认出了躺在血泊中的这个人。
“草楼!草楼你怎么了?”
郭草楼吃力地睁开眼睛,“我来给你打电话,来约你……”
“哦哦哦。”
曾金凤并没有听清楚,只是点着头。心惊肉跳地查看他的伤口。
“背袋里有花布,给你的……”
曾金凤听清楚了,曾金凤哭起来。
“别哭,”郭草楼舔舔嘴唇,“亲亲我?……”
曾金凤就把泪水濡湿的嘴唇压了上去。
惊心动魄的警笛声响了。
有人打过电话,来了110,也来了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