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得没有跟赵玄郎还手。
呃,就忍忍他,让他出出气好了。
反正,我目的已经达成,吃点亏也没所谓。
赵玄郎让军中的副将,假借军中有事,将我大哥骗走了。
万事俱备。
他请来族中的几个长辈并赵老夫人,当众写了和离书。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签字之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显德五年,腊月二十五,谨立此书。”
赵老夫人端坐在厅中,宋小娘站在一旁,恭顺地给她捶着肩。
我抓起笔,在和离书上速速写下“王兰因”三个字。
该轮到赵玄郎写了。
赵老夫人喝了口茶,道:“府里的事,老身真是看不懂了。玄儿,这个媳妇,是你执意要娶进门的。怎么好端端的,又突然要和离?和离就罢了,还离得这样急。婚丧嫁娶,建屋和离,都是大事,应该找先生来,算算日子的。咱们这样的门户,离也要离得体体面面。”
“母亲,不必算日子了,今天就很好。”赵玄郎道。
“你两次成婚,次次都不听我的。如今,和离了,我这做母亲的,也连句话都说不得?”
赵老夫人说着,命宋小娘道:“淑华,你去打发管家,把道观里的先生请来。”
“是。”宋小娘答应着去了。
不多时,先生来了,一番掐掐算算,摇头道:“黑道凶日,诸事不宜啊。”
赵老夫人听了,连忙问道:“先生瞧瞧,明日是否合适?”
那先生点头,道:“明日,青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六辰值日,明日相宜。”
赵老夫人道:“那老身便做主了,玄儿,明日再离吧。你姻缘不顺,要更加在意吉凶才是。”
“母亲,儿不信吉日凶日。吉凶,原是把握在自己手上。儿与王兰因,半日夫妻都做不得了。”赵玄郎凝重道。
赵老夫人不悦。
一旁的族老,都赶忙打圆场。
青桃上前,道:“将军,这件事,您再想想吧。夫人与您,是有过欢喜日子的。您对她也曾有过情意,不是吗?何必非要把事情做得这般绝呢。”
青桃本是好意相劝,可几句话劝到了马蹄子上,赵玄郎越想越怒,拂袖道:“休要再提这样的话,本将军从未对她有过情意。此前,不过是把她当作贺兰的替身。现在,越发觉得,她没有哪一点可以跟贺兰相提并论。她不配。”
青桃上前拦他:“将军,您别这样。贺兰夫人再好,都已经过了身。难道您要守着小祠堂里的灵牌,过一辈子吗?”
赵玄郎甩开她:“本将军愿意同贺兰的灵牌过一生,也不愿再同这样的薄情寡义之妇再过一天一个时辰!”
青桃后退几步,恰踩在了檐下的台阶上,连滚两丈远,重重摔了一跤。
一旁的我,看不下去了,扶起青桃,向赵玄郎道:“你对青桃发什么火?暴躁狂。幸亏我要的心,不是你的!柴荣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什么破祠堂,莫名其妙,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我又没死,你立个屁的祠堂。赶明儿,我烧了你的小祠堂!”
赵玄郎满眼都是刺骨的寒风:“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毫不示弱道。
忍了他半天,他还得寸进尺了。
“王兰因,你要是敢动祠堂,我要你的命。”他恶狠狠地说完,就走了。
赵老夫人见状,起身,道:“吵什么吵?王氏,你就不能学学淑华,温柔贤惠。你要是能赶上淑华一半,也不至跟玄儿闹成这样。罢罢罢,老身不管了。明儿好生离了吧。”
宋小娘扶着赵老夫人回房安歇了。
我命丫鬟取了药来,给青桃涂抹。
青桃问道:“夫人,您跟将军,真的无可挽回了吗?”
“当然。”
“夫人,青桃觉得太可惜了。您有这样高的武艺,您的娘家爹爹,手握十万彰德军,您的娘家大哥,在边境极有威望,如果您肯辅佐将军,成就大业……”青桃说道。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青桃,你是不是傻,怎么总惦记着老赵的大业?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往后可不许提了。若是被主上知道了,非得定赵家一个谋逆大罪不可。”
青桃敛了口。
夜深了,我与她各自回房安歇。
这是我在赵府的最后一晚,闭上眼,竟想起同赵玄郎在这张榻上两度亲密的场景。那些碎片的幻象。
我拉起被子,蒙住头。
睡睡睡。
不想了。
柴荣才是我该亲密的人。
死老赵,又凶又坏,说话比刀子还狠,往后再也不见他了才好呢。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三更的更鼓声传来,我被一阵喧嚣声惊醒,院里火光冲天,映得屋内都亮了。
我披了衣裳,下榻,见府里的下人们都提着水桶往小祠堂跑。
小祠堂着火了!
这也太邪性了吧。
我今天刚跟老赵说气话,要烧了小祠堂,这大半夜的,小祠堂竟真的被烧了。
丫鬟们经过我身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喂,我一头雾水,真的不是我烧的啊。我在**睡大觉,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跑到小祠堂,里面的火烧得猛烈极了。
遽然,一个身影奔过来,不惧烈火,冲了进去。
是老赵。
一个丫鬟唏嘘道:“将军定是舍不得贺兰夫人的灵牌,冲到里头,抢灵牌去了。”
腊月干燥,火苗愈来愈旺。
小祠堂的大梁烧断几根,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火光四溅。
赶来的赵老夫人,听说儿子在里头,当即晕了过去。
“将军定是凶多吉少了。”管家哀泣道。
赵府哭声一片。
火光映着我,我看着烈火中的祠堂,一霎时脚下像有千万斤重。
老赵,你好傻。
贺兰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这个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啊。
贺兰对你的付出,只是想采阳。
跟你睡完,就毫不犹豫地跑了。
老赵,你这个傻瓜,你说你在留恋什么?
为了一尊灵牌,值得么?
焰光热烈,烧着兰心堂,烧出刀山火海的茫然与感伤。
兰心。春日融融池上暖,竹牙出土兰心短。但愿园里花长好,一生饮酒花前老。老赵。兰本无心。
无心的啊。
“妹妹!”
一声急促的呼唤声,由远及近。
我大哥来了。
他四四方方的脸上,又急又怒:“你们把我支开才这么会儿功夫,怎出了这样的事!”
火终于被扑灭了。
祠堂被烧成了焦土。
终于,赵玄郎被人抬了出来。他闭着眼,怀里紧紧抱着贺兰的灵牌,一动不动。
“大哥,他,他死了么?”我怔怔道。
大哥瞪了我一眼:“你说呢!”
赵玄郎脸上手上都是黑糊糊的,看来,是真的死了……
“妹妹,你曾经愿意挖你自己的心给他,为什么这一世,你却怎么都不肯好好同他在一起?”大哥沉声道。
我诧异道:“大哥,你说什么?我的心给了他?”
“是!他是你命定的人!我跟你说了好几回了啊!”
“我以为你是逗我的……没有当真……”
“不仅如此,我的使命也同他息息相关,破军星前世的那场大战……”大哥说道。
大哥后面的话,我都听不进去了。
我脑子乱纷纷的。
是赵,怎么会是老赵呢?这么久以来,我都以为前世,我的心给了柴荣。我走了漫长的路,在今夜发现,居然是错的。
对我那么忠诚的赵文,为什么唯独这件事情要骗我?
月明风清,灯火寂寥。
我看着老赵,忽然好难过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