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项羽因韩王韩成不随自己入关伐秦,故自戏下东归后便将韩成挟持往彭城,后又废为侯,再以借口将其赐死。韩成死后,张良逃亡归汉,刘邦封张良为成信侯,使张良领韩地,又许诺韩王信为韩王。项羽则令吴县令郑昌为韩王以阻汉军出关。郑昌为项羽吴时旧友,两人感情颇好。此次,郑昌得知刘邦率军出关,情况危急,只得遣使飞报项羽。

其时,项羽正领军远征齐地,未及郑昌军使将书信送达,刘邦军前锋已逼近至阳城地界。韩王郑昌既不知张良谋略的深浅,更不知韩信治下的汉军训练有素,只是凭着自负和勇气,竟亲提大军迎敌。

翌日,韩王信领军向楚军挑战,郑昌也率军出城迎敌。那韩王信见韩王郑昌亲自出战,其阵形也是歪七扭八,便知其复仇心切,刚愎自用。故不等郑昌布阵完毕,即挥军掩杀过去,令楚军猝不及防。

郑昌虽也熟读兵书,却未曾见过这样的战法,一时也乱了方寸,加之楚军阵形尚没有摆好,被韩王信率军突然一阵冲杀,顿时便被杀得七零八落。郑昌再想拢住,已不可能,取胜无望,又恐城池失守,于是只得领军速速退入城中,以待项王来援。

韩王信见郑昌领兵退入城内,不明就里,故也不再追赶。待回至营中,张良又向其献一计:“郑昌新任韩王,初来乍到,其不懂兵不厌诈,又一味好战。今项羽率军远在齐地征伐,正是我军进兵时机,万勿错失良机。”韩王信从之。

第三日,韩王信又领军至阳城城下,郑昌见韩王信又领军来挑战,急欲报昨日初败之仇,故令军士大开城门,将人马一字摆开。当下,两军相互厮杀,那韩王信只是与之纠缠,足足两个时辰,才将郑昌军打败。那郑昌依旧故伎重演,欲领军从容退回城中,待休整后再战,谁知,败军退至阳城城下时,却见城门紧闭。

原来,其部将王师喜等与郑昌素怀宿怨,那张良自是心中有数,就利用郑昌领军出城拼杀之时,派得力干将,潜入城中,将王师喜等成功策反。此时,只见王师喜等立于城头之上,高声对郑昌道:“我早知你此番必败,如今已献城降汉了!”

郑昌闻言又惊又怒,急回马再战韩王信时,却见身边大部将士已降敌。郑昌暗暗寻思道:大军重围,阳城难回,自己势单力孤,更不能敌,众人归降,唯己抗命,再不归顺有性命之虞。思虑及此,只得下马请降。

这一阵,韩王信取得完胜,郑昌全军覆没。待回至营后,张良高兴地对韩王信道:“恭喜王子,今韩地已大定,王子可暂在此以守,待臣回栎阳禀报了汉王,便能顺理成章,进王子为王,继承韩嗣,使韩有主,万民有依!”

韩王信见张良如此一说,不由心悦诚服,称谢不已,便率本部将士留守韩地,着令张良押着郑昌径入关中栎阳,向刘邦报捷。

至此,韩王信始又称王韩地。此乃汉王二年初事。

张良将郑昌押至栎阳后,向刘邦备述在关外平定韩地之事。

刘邦闻之大悦,令将郑昌押入。刀斧手将郑昌推至帐中,刘邦亲解其缚,又令左右赐座。郑昌见刘邦并不加害,且以礼相待,当下便拜谢刘邦,甘愿请降,刘邦于是就封其为韩太尉,并留于军中听用。

张良见郑昌已降,便是大功告成。于是向刘邦推荐,说:“韩王信为韩国王室后裔,更兼其功高卓著,宜进位为王,统率韩土,以为汉之羽翼。称为韩王信。”

刘邦见张良替小韩信说情,哪有不允的道理。于是便封韩王子小韩信为韩王。至此,此韩信即称为韩王信,又称小韩信。

张良见韩国复立,心中甚喜,当下再向刘邦献一计:“今遣兵出关,叨扰百姓,终对大王有所不利。臣请大王亲出函谷关,以安抚民心,并言明除暴安良之意,以安天下民心,使万民归附响应。”

刘邦心中早有此意,如今被张良挑明,不禁脱口而出道:“先生所言极是!”于是,便留郦食其等在栎阳署理政事,自己择日领军出关,沿路张榜安民。关外百姓早年曾深受秦廷的严刑峻法、苛捐杂税之害,现得知汉王要废止旧法,颁行新政,皆称汉王贤明。于是夹道以迎,慰问劳军。

刘邦领军行至陕县时,韩王信与河南王申阳并马来接。原来,申阳早年曾师从张耳,张耳被陈余打败后,便暂住于申阳。此时闻得刘邦遣将出关略地,张耳于是笑对申阳道:“汉王待人宽厚,颇有王者之风,后必将成大器。今既有心东图,不如率众早早投之,一则可免去刀兵之灾;二则也可有所归依。”

申阳素敬张耳,当下遂从其言,并亲至新安请降。韩信闻之大喜,亲出二十里迎入,其时正逢刘邦出关,便一同至陕县来拜见刘邦。那刘邦厚待了申阳,复又设宴,大会文武。待酒宴毕,刘邦便领着韩信、申阳等,同回关中。

郦食其将刘邦接入栎阳,闻得此时已抵定韩、河南两国,即向刘邦献计道:“今关中既安,又得河南,大王不如安置郡县,以治理各处。”刘邦从其言,乃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及关外河南七郡,并分派郡长分管,又思国土日阔,非萧何不能理事,于是便又降诏,请萧何入关整肃。

萧何至栎阳后,问毕众将关中事物,于是便向刘邦建议道:“关中之地虽大定,但尚有残秦余部割城据邑,未敢来降。大王宜晓之以利害,使其来降,关中则能早得安定。”

刘邦从之,于是便遣人前往关中各地出榜招安:凡故秦诸将,若以万人或一郡来降者,皆封万户侯;不及者也将以功劳大小而赏之。三秦余部闻之,多来归降。尔后,刘邦从萧何之计,令军士修筑河上要塞;又毁秦之苑囿,令民耕作;复改秦社稷为汉社稷;再大赦罪人,减收赋税,兴教施仁,关中之地遂得大安,民心大悦。

汉王见仅用一个月,已显成效,便招来萧何问道:“月前,关中从上至下,残破不堪,然寡人按丞相之意收拾,不过一月,却是有条不紊。何策也?”萧何回道:“臣实无良策,不过按图索骥罢了。”

汉王大惑不解。萧何说道:“此皆赖当时收存了前朝那些个典籍、图册,故而做起事来能得心应手。”汉王听了,赞叹不已。

这一日,有军使来报:常山王张耳来投。刘邦闻之窃喜不已,于是便亲出栎阳五十里以迎。原来,张耳自劝申阳降汉后,又为陈余所逼,身无立锥之地,本欲随申阳同来降,却又恐未尽诚意,故特待刘邦回后,亲至栎阳求见。

刘邦见到张耳,问礼毕,于是便携其手道:“久不见张王之面,竟还似少年之时;今日相见,想必是喜从天降!”

张耳再三逊谢道:“微臣不敢!臣素闻大王英名,早欲来投,只恨未得其时也。今为陈余所害,穷途来奔,望大王收纳。”

刘邦道:“张王功高于世,宇内闻名,今归我汉,实乃我汉之福也。”

张耳又逊谢道:“惭愧之至!张耳此时已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全赖大王包容。如蒙大王恩典,正似久旱之天而逢甘霖,又如同拨云雾而见青天。”

刘邦也道:“张王不必过谦,若有收复河北之日,仍当双手奉还!”于是乃纳张耳,待之甚重,又因张耳新失其国,王号如同虚设,故暂以宣平侯封之。

刘邦年轻时与张耳、陈余等颇有交情,故今与张耳重见时,刘邦又以旧时老友身份,戏谑再三,但张耳此时见刘邦羽翼已丰,故也不敢太过随便。

刚送走张耳,内侍来报,说陆贾求见。原来,汉王聚文武商议东进之事时,韩信禀道:“前时,秦将章邯反击攻破陈胜军,进兵击临济,魏王咎被困自杀。魏豹逃到楚军中,得援军数千人,复攻魏地。此时项羽已破秦军,章邯投降,魏豹被立为魏王,率军随项羽入函谷关。项王元年,项羽封诸侯,欲占有梁地,于是迁魏王豹于河东,都平阳,称为西魏王。臣闻西魏王魏豹因为项王迁贬,多有不服。大王如欲起兵进伐彭城,可先使人结好西魏,彼必欣然相从。只待魏地一定,大王即可兵出河南,直往河内。

殷王素来势弱,定非汉王敌手,便可一鼓而下之。到那时,河南、河东、河内尽皆归附大王,加之齐骚扰项王,赵响应于北,则西楚必将计穷难以应付。”

刘邦闻之大喜,道:“此言正合寡人之意!”

张良又秉:“大王昔时曾有恩于魏王,此时莫若再手书一封,则更有把握。”刘邦从之,于是便亲自修书一封,遣陆贾传于魏王豹。

此时,陆贾转来,汉王知必有魏王豹的回音,于是命:“快请来。”陆贾步入,拜过。汉王赐他坐了,问:“西魏王见寡人书信,是何反应?”陆贾道:“魏豹虽有忧虑,却难挡重利之诱,已然答应相从。”

汉王大喜,赏过陆贾,即命人将张良、韩信请来商议。韩信道:“天气回暖,道路通畅,时下正好用兵。”汉王道:“如何进兵?”韩信道:“不如取道河东。然此去当多备重礼,多带军马。如此,既贿之以礼,又示之以威,必使西魏王心悦诚服。”

汉王点头称是,便让韩信赶紧去准备。次日,便在朝堂之上传令起兵:留萧何总领关中诸事;差人往好畤,迁樊哙为将军,令他扼守废丘各要路,防范章邯;命郦商回兵泥阳,靳歙回兵栎阳,一镇北地,一镇关中;周苛仍守函谷关,周勃、薛欧还守峣关、武关;自己领大军十万,以韩信为大将,张良为军师,郦食其为副军师,曹参为前锋,吕泽为后军,择日起程东进。

魏豹既得刘邦书信,当即许诺,起兵之日当以倾力相助。

其时,张良又建议:“魏王既有此意,不如兵出临晋关,取道蒲坂津以渡河,径往平阳,一面收拾魏地民心,一面直逼河内。”刘邦依言,便兵出临晋关,从蒲坂津以渡,径往平阳进发。

其时魏豹闻报,即率魏国文武大臣等出城十里相迎。魏豹与刘邦相见,甚为亲密。刘邦携魏豹之手一同入城。待双方分主宾坐定,刘邦即开言道:“寡人此次东行,能得魏王之力相助,则必将下河内,定齐地,高奏凯歌!”

魏王豹起座,谦逊应道:“昔日沛公不但仗义伐秦,且又助我魏国收复失地,恩同再造。小王虽然不才,也是没齿难忘。此番东行,若有用得着小王之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邦闻得魏豹如此赞美自己,当下骄意顿生,言语间也有怠慢之意。待刘邦去后,魏太仆蔡寅对魏王豹道:“臣观刘季傲慢无礼,甚是藐视大王,故心中愤愤不平!”

其实,那魏王豹心中也颇有后悔之意,只是无奈汉王势大,于是宽慰太仆蔡寅说:“卿且放心,寡人自有分寸!”

其时,谋士陆贾也劝刘邦说:“魏豹此番虽降,然其左右皆举止怪异,当有所防备。”

刘邦则说:“魏王得寡人旧恩,谅不至于背我。”

周苛也劝谏刘邦道:“以臣观之,魏豹实乃小人。莫若使人从中暗窥,以防其不义。”刘邦不听陆、周二人所劝。

西魏既定后,刘邦又发兵直逼河内。殷军小校飞报朝歌,殷王司马卬闻得刘邦率军来犯,急聚众将商议。其二弟司马信道:“刘季乃当世豪杰,战必不利,莫如降之,以保全疆土。”

其实,司马卬也惧刘邦势大,不敢与其交战,听了二弟司马信的话,当下,便遣司马信前往汉营求降。刘邦于修武城下刚扎营毕,即见司马信携书信来降。

刘邦阅览毕,寻思:如此便可不费一兵一卒,轻取朝歌,尽得魏地。于是大喜。但转念一想,便又存疑,问司马信:“尔兄殷王司马卬既欲归降寡人,为何自己不亲自前来?”

司马信实话实说道:“吾兄司马卬巨鹿之战后随项羽入关。

灭秦后被项王分封魏国,地为西魏、殷两国,晋为殷王,王河内,背汉。自知有罪于汉王,非大王亲赦,故不敢来。”

刘邦却是笑说:“寡人昔日常与殷王合力伐秦,均为一方诸侯,交情也颇为深厚,何出此等见外之言?你可回去报知殷王,如若降汉,寡人仍许他王河内。”司马信闻言,拜谢而回。

司马卬闻得弟之言,心中稍安,又令阎泽赤开城放汉军由修武通过,并亲自出城数十里迎接。刘邦与司马卬相见,各叙别后之情,相见甚欢;司马卬也设酒宴,款待刘邦及麾下众将。

三日过后,刘邦封司马卬为河内之王,自己则率汉军经河南继续东进。司马卬亲送刘邦大军出了修武方回。

刘邦率军行了数十里,见天色渐暗,则令军士安营扎寨,又令张良领军先至陕县屯兵,自与众将领兵八千,暗伏于怀县,与陕县互为掎角之势,以防司马卬有变。

再说项王平定齐地之后,当下便立田假为齐王。田假自被田荣所逐后,客居于楚久已。项王见田假甚是殷勤,未尝有失当之处,故于平齐之后,便封其为齐王,又以阳城为都,隶属于西楚。

田假即位后,其族弟田间、田角皆由赵国来投,并各复旧职,重整齐国。

项王连日征战,正于薛郡一带休整军马。早有细作报到亢父大营,军报称:韩、西魏、河南三国皆已归附刘邦,殷王司马卬也已降刘季,西面形势紧急。霸王听报大怒,便欲亲率人马征讨。

范增却进言道:“后方尚未安定,大军不可轻动。”

霸王道:“亚父所虑,是为齐地也。今日田荣已死,何能再起风浪?”范增道:“田荣虽死,其弟田横仍逍遥山野之中。此人能文擅武,极具实力,若是重新得势,将后患无穷。为今之计,当按兵不动,只在此养足精神,积够粮草,以备大战。”

霸王听了,微微点头,道:“魏豹、申阳、司马卬三人,皆赖寡人庇护,才得以画地称王。如今却一个个背楚依汉,着实令人憎恨!”正叹间,只见文臣班内转出一人说道:“他三个都是受了汉王裹胁,才敢背叛西楚。大王只需分别对其施加压力,不怕三王不悔悟,前来谢罪。”霸王看时,却是司马祭酒陈平,知他必有良策,便问道:“你有何计?”陈平道:“若要使三王返归,当先制服河内。臣请以轻兵数千,星夜赶赴朝歌,往见司马卬,向他陈明利害,必能使其降归。一旦事成,再差人致书西魏、河南。魏豹、申阳碌碌之辈,并无十分主见,到时必惧大王武威,弃汉归楚。”

霸王一听,大喜,说:“先生谋略出众,今肯挺身前往,想必已是胸有成竹。你且说,此行需用多少人马?”陈平道:“此事并不用劳动大王精卒,只需营中那数千魏兵足矣。”原来魏王咎死后,散在各处的旧部,并未都随了魏豹去河东,尚有七八千人留在当地,归在西楚军中。霸王当即喜道:“河内虽小,却是要紧去处。先生若能将殷王重新收服,寡人即拜卿为都尉,另赐给金银器物。”陈平拜谢,自去召集七八千旧魏人马。午饭之后,陈平收拾好了人马,便来大帐辞行。霸王道:“卿举兵出征,也该有个名号。寡人素来相信,武能服众,今便赐你为信武君。望能早日降下河内,进而收复西魏、河南,以解烦忧。”项王令陈平代都尉,再令周兰为副将,径往河内收殷王,复遣项悍携印、金两样赏物,领一万军马在后策应。陈平辞别霸王,领了七八千轻兵,直奔朝歌而去。

陈平乃陈郡阳武县户牖乡人,少时丧父家贫,喜好读书,并与兄长陈伯相依为命。陈伯以农耕为生,供陈平游学。陈平生得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美如冠玉。乡里人常问陈平:“家穷如此,你何以长得肥而色美?”陈平笑而不答。

然陈平之嫂素恨其不事生产,曾讥讽他:“早知有小叔如此,还不如无有!”其夫陈伯闻言大怒,便休弃其妇。及至陈平长大成人,到谈婚论嫁之时,富户皆莫肯与这游手好闲之人结亲,贫者陈平这才感到了羞耻。户牖乡有巨富张负,其孙女曾五嫁而夫辄死,被人称作克夫,故没有人敢来娶她。有一日,邑中有丧事,陈平因家贫,无钱相助,故前往效力。其时,张负也赶去赴席,见陈平长得甚是伟岸,心中颇有好感,后又随陈平至其家,视其家虽在穷巷之中,并以弊席为门,然其门外却多有长者车辙留下的痕迹,便知其小有声望。

张负归家,即与其子张仲相商道:“我欲以孙女嫁陈平为妻。”

其子张仲则说:“陈平贫而无成,县中人皆笑其无为,何可将女嫁之?”张负却说:“我视陈平面有异相,一生又安得贫贱?”

张仲只得从了父亲之言,将其女嫁于陈平,又以重金为聘,还给陈平酒肉之资以娶妻。临到新娘上轿之时,张负又再三嘱咐其孙女道:“勿以夫贫而轻之,当视其兄为父,视其嫂如母。”

孙女自是颔首应之,六嫁而出。

陈平既得张氏之女为妻后,家用也日渐丰盈起来,更是日日游学,手不释卷,由此学问大进。又一日,正逢社祭,人们推举陈平为社庙里的社宰,主持祭社神,为大家分肉。陈平把肉一块块分得十分均匀。为此,地方上的父老乡亲们纷纷赞扬他说:“陈平这孩子分祭肉,分得真好,太称职了!”陈平却感慨地说:“假使我陈平能有机会治理天下,也能像分肉一样恰当、称职。”

陈胜首义以后,遣周市平定魏地,其时,陈平往投魏王魏咎。

魏王素闻其名,又爱其才,便任其为太仆。周市在临济与秦军交战,陈平数谏魏王,献计献策,然魏王不但不听,反而听信那些挑拨离间、说陈平坏话的人所言,魏王逐渐疏远了陈平,心灰意冷的陈平,改投了项王,并以才学而得到项王的重用。

未过几日,军马渡过黄河,进入河内地界。一到朝歌城外,陈平便令扎下营寨,当即又派一人,持书入城来见殷王。司马卬忙接过来看,见陈平在书里有不少责备之语,却在末了写道:“天下之势,顺强者存,随弱者亡。汉虽能猖獗一时,终无力与楚相抗。今你若仍执迷不悟,数日之内,霸王必亲率铁骑前来问罪。

到时,非但殷王之位难保,你项上人头,亦不知何处寻矣!”措辞强硬,句句严厉,直唬得司马卬脸色刷白,冷汗直冒,急与众臣商议道:“此事当如何是好?”大将孙寅出班道:“霸王威震天下,其军猛不可挡,不如降了他,才可安然无事。”然下臣淳于朔却大声说道:“不可!大王方才降汉,岂能转身再降西楚?

如此反复,即便能躲过这一劫,亦为天下人不耻耳。”

司马卬望了一眼淳于朔,叹道:“孤知此举有负汉王,可他今已领兵去了洛阳,即便知道我有危急,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罢!罢!形势所迫,不得不降,管不得许多。”便让其三弟司马然出城,去见陈平,商量求和之事。

当下,陈平便请司马然入营帐饮酒,席上说了殷王许多不是。

司马然唯唯诺诺,不敢多言。陈平又说霸王如何仁义,且道:“殷王若能知错改过,我王当既往不咎,不记这旧怨。”

司马然回城,告诉司马卬。司马卬转忧为喜,即与众文武大臣出城投降。望见陈平列队出营,司马卬上前去拜。陈平下马,扶起司马卬,道:“迷途知返,善莫大焉。我王早料到,故令陈平先来疏通,以免两家撕破脸皮,大动干戈。殷王既已幡然悔悟,此前过失,自不当再提。”司马卬见他这样说,心才安定,便邀陈平一同入城会饮。

席间,司马卬对陈平说:“小王降汉,皆是因汉军压境,故不得不从耳。今幸得陈公点醒,幡然悔悟,誓当效命项王。”

陈平道:“项王乃天下霸主,海内威服,量大王不至于相背。

既有悔意,在下即刻回禀项王,为司马公求恕。若司马公再不与汉绝交,则项王亲至之日,恐殷地万民涂炭,片甲也将不存!”

司马卬唯唯诺喏,不敢再言。陈平带了人马在朝歌城待了三日,得知项悍领兵扎营在白马,陈平寻思:“我手下只有区区七八千兵,孤军在此,难保安全。”遂拜别殷王,领军折回白马。

项悍见陈平业已大功告成,就在营中为他设宴庆贺。酒宴之上,项悍捧出都尉印绶及二十镒黄金,道:“霸王曾许诺,若能收服殷王,便拜先生为都尉,且赏金二十镒。今事已做成,理应承诺。只是霸王不能亲来,便由我代赐。”陈平称谢,心中欢喜。

自在项悍营边扎下一寨,监视河内王举动,一面派人前往亢父大营报捷。项悍已完成霸王印绶之托,便要陈平与自己一同共归薛郡。

陈平劝阻道:“将军慢行,恐你我去后,汉军必将重新攻殷,殷国此时则将不足以敌。”项悍道:“殷王既降,今又有西楚霸王相助,谅汉军也不敢复来。”

陈平又说:“为防其变,还是小心为上策。”

项悍复道:“齐境乱者甚众,项王正是用人之时,故不能在此滞留太久。”陈平欲再劝,又寻思:项悍乃项族之人,不可强逆。只得委婉地说:“公等先回,且容我在此,暂时监督殷国一时。”

项悍心中不悦,径自率周兰等回往薛郡,仅留一千骑兵给陈平。陈平知多言无益,只得率领不到一万军卒暂居白马。

刘邦得知司马卬复归降项羽,只得向韩信问计。韩信笑道:“且放宽心,臣早已有所防备。”当下,即令灌婴领军三千,由小路间行,往朝歌而去。韩信则与刘邦领军去攻修武。

再说司马卬重又降了西楚,毕竟心虚,唯恐汉王听到消息,领军赶来征讨。回到宫中,第一件事,便差人速往修武,告诫守将阎泽赤小心据守。阎泽赤乃本地人氏,颇有几分勇力,接到文书,不敢怠慢,忙下令关闭城门,安排军卒日夜守护。一连三天,却不见一个汉兵来,心中疑惑,遂派出斥候,去探听汉军动向。

斥候出城不到十里,便见前面尘土飞扬,一支军马疾奔而来,定睛观看,打汉军旗号,急回城相告。阎泽赤听报后自语道:“果然来了。”阎泽赤见刘邦领军来攻,急令人飞报司马卬,忙准备迎敌。

其登上城头往下观看,见汉军三四千厄自在那里排兵布阵。

阎泽赤见了,大笑道:“些许兵马,何足惧哉?”即传号令,尽率人马杀出城来。两军对阵,旗鼓相当。阎泽赤于旗下高声喊:“来将通名,何故犯我疆界?”对面阵上飞出一将,厉声叫道:“我乃曹参是也。奉我主之命,特来问罪!”

阎泽赤持矛在手,怒喝道:“你欲恃强欺弱不成?阎某不惧!”跃马出阵,直奔曹参而来。曹参手拿铁刀,策马来迎。两马相交,各举刀枪,战在一处。斗不到十个回合,曹参收刀,领军败走。阎泽赤笑道:“这般不堪,也敢来讨战?”催动人马,在后面追赶。一路赶出有十四五里,阎泽赤猛醒,道:“莫非有诈?”话音未落,就听左右山背后,喊声大作,旌旗乱舞,好似有无数人马杀将来。

阎泽赤惊骇不已,说声:“中计!”勒马回头,往城关方向便走。不出数里,迎面撞上一彪军马,为首一将,白袍银铠,手执长枪,飞马而来。阎泽赤挺枪交战,不及十个回合,被来将活擒。河内兵大惧,往四下里乱走。曹参引军杀回,见灌婴捉了阎泽赤,趁势来夺城池。

其时,司马卬在朝歌接了阎泽赤急报,当下便寻思:阎泽赤兵不甚精,我如不亲往,恐其非刘邦对手。今既有项王相助,我当拼死一战,以保名节。主意已定,便率朝歌将士竟往河内而去。

行至半途,败军前来报知:阎泽赤已被灌婴活捉。原来韩信知修武城郭坚固,恐一时难以攻取,误了大局,便设下这个引蛇出洞之计:先不急于出兵,等到城中军士松劲了,派曹参领少许人马前去诱敌;又安排千余人在山背后摇旗呐喊,待惊了敌胆,再让灌婴领军截杀,一战成功,擒住阎泽赤。

曹参领了人马,一路杀到修武城下。城中所留皆是老弱残兵,自知难以抵敌,索性将大门敞开,放汉军进城。等汉王中军赶到时,城内城外已然偃旗息鼓,平静如初。汉王入城,大堂上坐下,早有军士绑解阎泽赤上前。汉王道:“司马卬乃无信之徒,如何成得大器?你既有才智,便当择主而事,怎可错投人,把前程断送了?”阎泽赤见汉军一进修武城内,竟然秋毫无犯,打心底里叹服;又见得汉王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殷王与他相比,简直天壤之别,权衡了一番,口称:“愿降。”汉王自是欢喜,便命士卒解开阎泽赤身上的绑绳,就在堂上封其为执盾,随军听用。

司马卬闻报大惊,知修武城陷,欲退兵打道回府,一来恐为部下耻笑,二来见天色已晚,只得令将士扎营休息。

午夜时分,忽闻喊声四起,营帐着火。司马卬急披挂上马,领兵出营。迎面汉将傅宽率军杀来。司马卬急令二弟司马信迎敌。

傅宽对着司马信面门虚晃一枪,趁司马信格挡之际,移枪于其腿肚,一枪刺中,将其挑于马下。司马卬见状大惊,领军大败而去。

汉军从后追来,趁机夺了殷军营寨。司马卬正策马向朝歌疾奔,眼见得快到城阙时,忽听一声炮响,汉将灌婴率军拦住去路。司马卬吓得魂飞天外,正欲逃窜,被灌婴揪住甲带,生擒过来。殷军将士见主将被擒,无人恋战,皆匍匐于地请降。

灌婴将司马卬解至修武见刘邦,汉王得知消息,喜不自禁,会集留守诸将到城门口迎接,齐到堂上。刘邦斥责司马卬道:“你前番既已降了寡人,待寡人去后,为何又降楚?”司马卬一脸惊恐,伏地请罪。汉王又怒道:“寡人待你不薄,你却一转眼便背叛于我,是何道理?”司马卬战战兢兢,答道:“一时错了念头,如今追悔莫及。”汉王放缓口气道:“原本指望你能助上一臂之力,谁想你竟如此反复无常,令寡人好生失望。”司马卬叩头不止,连称有罪。

汉王刘邦知其惧怕,又宽慰说:“既然如此,念你初犯,姑且饶了这回,权且留你在军中。罚为将,以儆效尤!待日后立功时,再行封赏。”司马卬见刘邦并未过于相责,不由哭拜于地,磕头不已,不敢再言。由是,刘邦便改殷国为河内郡。

汉王随即颁旨,不论何罪,凡来降者一律赦免。次日,朝歌守将魏亨看了招降文书,主动献出城池。汉王大喜,厚赏魏亨,还予加官晋爵;并对众臣道:“朝歌地处要害,与西楚隔河相望,须忠勇之人去守,才让寡人放心。”众臣推举副将郑忠,汉王从之,即令郑忠领兵,前去镇守。自己则率大队人马驻扎在修武东郊,以防项悍引兵来袭。

汉王复得修武,再次招降司马卬等,早有细作报到白马营中。

项悍大惊,急与陈平商议,道:“如之奈何?”陈平道:“说话间,便将修武复夺了去,汉王这是有备而来。若与之交锋,必败无疑。可速告霸王,免得责备。”项悍听了,急忙差人往亢父报信。

项王初得项悍军报,知司马卬重归西楚,刚欢喜了几日,忽又闻司马卬复叛楚降汉,当下不禁勃然大怒,急唤项悍责问。霸王怒道:“反复无常的一群废物,留之何用!”项悍见项王发怒,只得推责说:“此皆是陈平轻敌所致。”项王也不详查,便又下令道:“速将陈平取回治罪!”命项庄去白马拘诸将来问罪。项庄带上人马,星夜赶往白马。

楚营中,钟离昧平素与陈平交好。见霸王大发雷霆之怒,知其偏信了项悍之言,欲将陈平拘回治罪,吃惊不小,暗道:“听项悍之言,这诸将是把罪责都推在了陈平身上。军中又无人替他说话,自是凶多吉少。”回到后营,急急写了一封书信,叫来心腹张成,要他速往白马,将事告知陈平。张成怀揣书信,乘隙溜出大营,快马疾驰而去。非止一日,赶到白马,寻着营寨,将信交给陈平。

陈平看了来信,大惊失色,当下暗自寻思:要是押到大营,便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霸王偏信谗言,今正在火头上,定会拿我开刀,以泄其愤。哎!本想建奇功一件,谁知弄巧成拙。

也是我陈平太过聪明,才招来这场灾祸。想毕,求计于张成。张成却说:“事到如今,悔也无用,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命要紧。小将不宜在此久留,告辞了。”陈平送走张成,独自冥思苦想了半天,暗道:“此处既不能容我,只得奔走他国,另谋出路!”主意既定,便对左右心腹之人说:“陈平自知有错,然岂肯无谓受死?今迫不得已,只能亡走他国。案上金、印,乃前日霸王所赐,还请诸位替我交还。项王所怨,皆因于我。然项王素来体恤下属,你等回去,量不至死。”众人问道:“将军今欲投奔何处?”陈平道:“我与汉将魏无知昔日同为魏臣,相处甚好,只得先往求之。”众人又问:“投奔汉将魏无知,岂不是投汉?”陈平再答:“素闻汉王待人宽厚随和,无奈之际,也只能投奔于他。”众人都道:“也只能如此了。”说完与陈平道别,自是依依不舍。而陈平更是感激涕零。当下乃将印绶及赏金等物,一并交于随从,使其归献项王,而后换了身寻常衣服,带了佩剑,辞别众人,走出营寨,抄小路往渡口而去。

陈平佩剑独自向北而行,至黄河时,与数乘客同船而渡。待船至河心时,船家见陈平仗剑独行,仪表不凡,知其必是逃亡将领,并疑其身藏有金玉宝器之属,几人交目后,即有相害之意。

陈平暗自察觉,早知其意,又自忖虽身有佩剑,却也难敌众人,情急之下,便起身对船家道:“公等撑船劳累,在下当助一臂之力。”言毕,即解衣**摇船,以示身无所有。船家视之,当即了却杀心,陈平由此也得以平安渡过黄河。

陈平快到修武时,被汉军前哨所捕获。陈平对汉军道:“我乃陈平,是魏无知将军故友,今特来与之相会,望予通报。”军士也知陈平名声,于是便急报于魏无知。

魏无知见旧友陈平来到,便携其手入帐,并各言别后之事,一番晤谈,俱欢喜。陈平也备述此番来意,魏无知闻言大喜,当即又禀报刘邦。

刘邦早就闻得陈平大名,且又知其负不世之才,此番见其来相投,心中不禁大喜过望,便令左右摆下酒宴,以作款待。其时,陈平又暗自寻思:汉王待我优厚,不若趁此机会,晓以大义利害,使其心先动,日后好得重用,以建不世之功,也算是将平生之所学,报效了苍生社稷。思量及此,当下便向刘邦道:“臣为要事而来,今日定当以尽其言。”

刘邦闻陈平所言,起初不为所动,觉得陈平乃被逼无奈转投汉营,诚意如何还有待观察。于是令下官上酒,欲把酒言欢之际,探其深浅。陈平却似胸有成竹,开门见山,便说:“汉王诚有意与霸王一争高低,何故久滞于此,白白坐失良机?”汉王问:“何为良机?难道不知项羽势大,谁敢轻举妄动?”陈平却说:“在下方从楚营过来,深知那里情况。大王如能听陈平之策,只需一战,管叫霸王数十万人马,顷刻间陷于绝境。”汉王听此一说,充满好奇,说:“愿闻其详。”陈平便娓娓道来:“陈平在白马营时,已闻齐人复叛。今田横死灰复燃,重夺阳城,其势更胜以往。霸王素认田氏兄弟为心腹大患,岂可容忍其再次猖獗?必举倾国之兵前往征讨。大王若能会聚各路诸侯,乘机挥师东进,则彭城可唾手而得。”汉王听了,不觉怦然心动,说:“确是高论!”陈平闻赞,更是得以。

然汉王话锋一转,询问起陈平的履历来。什么平生所学,治世之策,无所不问。陈平则侃侃而谈,性之所至,随口点画,听得汉王如痴如醉,连连称赞。当下赐宴,二人促膝座谈。话到浓处,汉王问道:“公在西楚,官居何职?”陈平回答:“官拜都尉。”汉王道:“今寡人亦以公为都尉,如何?”陈平道:“陈平才能浅薄,资历短欠,实难担当此任。”汉王道:“公有匡济之才,区区都尉,何须推辞?”陈平道:“无功而得擢升,恐众人不服。”汉王笑道:“寡人认定之事,岂容他人说三道四?”

当即拜陈平为都尉,用做参乘,典护军,相伴左右。陈平不再推辞,欣然领受。陈平乃向刘邦建议:“臣前番在楚营时,深知楚、齐两国交战正酣。今齐国已有十余处反楚,霸王此时正领兵在齐,且已成骑虎之势,难以抽身西顾。汉王若欲讨伐西楚,不如借此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彭城,袭其巢穴,则必收事半功倍之效。如待项王平齐归楚,则又如何能再取。且古人也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甚望汉王权衡思之。”

刘邦甚觉陈平言之有理,不知不觉中交谈至深夜。当下,陈平又将霸王行军策略和盘托出,刘邦愈听愈兴奋,不觉已是三更时分。

转眼间又过数日,汉营诸将闻得刘邦宠信陈平,心中皆怀不满。便向刘邦询问道:“大王得楚之亡卒陈平,尚不及数日,且又未知其才优劣,行则同载,食则同饮,且又使其监护军中故将,末将等皆有不明。”刘邦心中有数,料定陈平将大有作为,但又不愿多做解释,于是随诸将相问,却不予做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