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完成“布鲁斯”特工队的团队报告后,威廉·科尔比乘火车南下伦敦,入住了坎伯兰酒店。该酒店离格罗夫纳广场也就几步之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就在战略情报局的联排别墅里晃悠寻找差事。最后他找到了杰拉尔德·米勒,一个和平时期的底特律银行家,40岁,高大体胖,刚刚接管伦敦站的特别行动部,现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关闭杰德堡在法国的任务上,而不是寻找更多行动的突击队员。米勒对科尔比说,他可以被调往亚洲,尽管他曾在远东生活过,但这听起来并不诱人;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去挪威。米勒的斯堪的纳维亚分站很小,一直被忽视,现在需要一名军官去指挥那里近80人的挪威特别行动组,他们将空降到瑞典破坏铁路线。
从政治上讲,这是一次敏感的行动。米勒告诉科尔比:“我们不想让人把它搞砸。”
科尔比立即接受了这个任务。虽然他半句挪威语也不会说,而且除了听挪威裔的美国朋友对他讲过挪威外,他对这个国家完全一无所知。他盘算着这是他重返战场的最快途径,怎么也比等待数月调到亚洲强。谈话快结束时,米勒说:“顺便问一下,你会滑雪吗?”在白雪覆盖的群山中,这是在挪威出行的唯一方式。“会的。”科尔比向这位特殊行动头目保证。从佛蒙特州的高中时代起,他就成了一个相当熟练的滑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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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是欧洲一个偏僻的国家。南北跨度有1000英里,大部分地方寸草不生,冬季严寒,耕地面积不足百分之三,只有300万人口,但方言却不少。挪威与世隔绝,穷山恶水让它免于遭受外敌的征服。罗马皇帝很喜欢这里的皮毛,对他们禁卫军中高大的金发护卫也称赞不已,但对占领土地毫无兴趣。中世纪,该国的造船技术和航海业,得益于传奇的挪威维京海盗袭击和对欧洲大部分地区及美国的一些地方的掠夺而发展壮大。到20世纪初,挪威开始繁荣,但依然与世隔绝。对欧洲的政治争斗不感兴趣,也没有遭受其军国主义和经济危机的影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该国竭力维持中立,但没有军事力量来捍卫中立。此后,挪威从半隔绝状态中惊醒,开始更多地参与国际事务,在国际联盟中也逐渐活跃。但它仍然无视日益增长的30年代中期的纳粹威胁。1939年,战争爆发后,西方列强强迫挪威加入他们的阵营,但同斯堪的纳维亚其他国家一样,挪威坚持保持中立。
1939年4月14日,罗斯福要求希特勒保证,他不会攻击这个国家,那里的防御工事已经陷入了可悲的境地。但德国与日俱增的好战本性惊醒了挪威人,德军侵略势不可挡。德国U型潜艇不断击沉挪威船只,与此同时,满载瑞典铁矿石的德国船只,利用挪威的锯齿状海岸躲避英国海巡,而且成群的纳粹间谍开始偷偷地溜进这个国家。1939年12月,前国防部长维德孔·吉斯林,个子高大,因饮酒过度脸色蜡黄,领导着一个像纳粹一样的边缘党——“国家统一党”,秘密参拜了希特勒,意图劝他入侵挪威。
1940年4月9日,凌晨,第一拨10000名德国空降兵和两栖士兵冲入挪威,占领了奥斯陆和其他五个主要城市。吉斯林在广播中宣布,原政府已被废除,现在由他执政。纳粹宣称,这次入侵是为了拯救挪威开放的沿海水域,因为英法两国在前天宣布封锁德国船只。一支铜管军乐队跟随着第一拨德国军队进入了挪威首都,但德军士兵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保护并不受欢迎。这次入侵最终造成了6.3万德国国防军的伤亡。挪威的小型部队、海军和空军英勇作战长达两个月,他们因为比波兰、法国或低地国家坚守的时间更长而颇为自豪。但德国援军纷纷涌入,在全国散开,占领了其他城市和村镇,挪威武装部队总司令于6月10日正式投降。国王哈康七世、王储奥拉夫和政府部门的部长们,带着挪威银行的储备黄金流亡到了伦敦。整个国家对德国的侵略无比震惊和万分悲痛,对领袖的离去以及同盟国的无力阻止也愤愤不平。
大约30万名敌军最终占领了挪威。希特勒任命约瑟夫·特尔波文为挪威国家专员。此人是心狠手辣的科隆纳粹地方长官,娶了戈培尔之前的情人做妻子。与他一起来挪威的还有盖世太保和帝国保安部特务组成的一支6000人的队伍,手下还有一帮挪威纳粹暴徒,共同欺压百姓。1942年2月1日,特尔波文大张旗鼓地正式指定吉斯林为“首相”,领导一个傀儡政府,其残暴专横与其德国侵略者无二。吉斯林出身于一个牧师家庭,自认为是先知,受命来领导挪威走向国家社会主义。他被允许保留“赫德”——他的国家统一党中大约有8500人的准军事部队,用来震慑他的臣民。德国在挪威如同在法国一样,也得到了投敌卖国者的帮助。根据战后统计,多达4.8万人陷害了自己的同胞,帮助纳粹建立了防御体系,还有另外500名挪威人自愿参加党卫军警卫营。
希特勒的将军们本不想入侵挪威。但是入侵之后,德国国防军发现这个国家军工原料资源非常丰富,如镍、铜和铁矿石,还可以作为U型潜艇和侦察机的重要战略基地。纳粹开始掠夺这个国家,不仅大量运走有用矿物,还运走了粮食、鱼和成千上万的壮丁,让他们成为第三帝国的劳工队。正如他们在其他被占领国家所做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德国人加强了他们在挪威的恐吓战术。傲慢的德国国防军在人行道棒打平民已经司空见惯。盖世太保或赫德特务增加了深夜对住户的突袭,抓走并折磨持不同政见者。约1.9万人被送到了奥斯陆西部的格瑞尼拘留中心。
抵抗运动的形成花了不少时日。挪威人无论是对德国的侵略,还是对占领者的反叛都毫无准备。在一个人口稀少的国家,组织全国性的反抗很不容易。每个社区都不大,这意味秘密活动会很快在市民中间传播,而且很有可能传到与盖世太保勾结的告密者耳中。亚北极的山脉也贫瘠荒凉,没有食物来源维系游击队营地。但是逐渐有对抗德国的“白色战争”的力量成为一股牵引力。
民族抵抗运动从所谓的“冰锋”开始——男男女女对德军变得更加不合作。尽管德军禁止游行示威,4月9日,在德军入侵的第一周年纪念日,挪威人静默半小时,汽车停止,工厂罢工,学校停课;充满活力的音乐制作、书籍出版和爱国报纸发行等文化生活转入地下;已经投降的挪威士兵和海员拿起发报机,开始向伦敦发送关于纳粹防御工事的电报;收过德国“老板”洗劫来的珠宝的女秘书,开始为抵抗网暗中监视他们的雇主;司机们把吉斯林政府的汽车调出,去搭载拒绝到瑞典劳工队服役的逃跑者;起初自发的游击战,终于发展成有组织的战斗。从德国战俘营释放的挪威军官承诺不对抗德军占领,但现在他们不再信守承诺,而是将全国划分为不同区块,并在各个区设置“军事组织”,由退伍军人、运动和射击爱好者,甚至童子军组成的秘密军事组织,全部接受奥斯陆一个秘密中央司令部的指挥,并由该司令部向伦敦的流亡政府汇报。“军事组织”的战斗力量壮大到了25000人。
在德国侵略前偷偷溜进挪威的英国特工渗透到了多孔峡湾海岸,后来发展到了数百名。英国特别行动处的挪威特工帮助侦察强大的德国战列舰“俾斯麦”,直到1941年沉没。一系列的英国特别行动处的破坏袭击,最终削弱了威默尔克附近的挪威海德鲁重水工厂,该工厂一直为最新的德国核计划提供重水。但是,英国与挪威的关系也日益紧张。英国特别行动处官员抱怨,他们的挪威同行太轻信朋友,也太爱闲扯,根本不防备他们是不是纳粹的告密者。挪威抵抗军领导人则抱怨说,英国特别行动处突击队往往过于一意孤行,发动的袭击只会引来纳粹更残酷的报复。德国人对攻击迅速做出回应,带来了1000名盖世太保特工来粉碎抵抗军,并征调了15000名挪威人来构筑防御工事。因为他们料到,随着游击队活动的增加,盟军随后就会入侵。
事实上,丘吉尔曾动过攻入挪威的念头,但盟军司令部最终选择在诺曼底登陆。然而,英国特别行动处不可能忽视挪威,他们担心这样做可能会无意中暴露登陆诺曼底的计划。从1942-1943年间,英国特工一直在用欺骗行动和破坏性袭击来给德军施压,这样就会让希特勒把他的30万士兵留在挪威,而不是转移其师团到法国进行防御。杜勒斯的伯尔尼线人汇报称,这个策略似乎很有效。1943年8月,他在电报中称,柏林当局担心英国和美国军队将从苏格兰和冰岛出发,在挪威中部沿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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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珍珠港袭击事件发生七个月后,多诺万一直在考虑组建一支由挪威裔美国人组成的突击连队,来参与在挪威的行动。得知罗斯福对挪威有兴趣,他把研究分析员准备的关于挪威铁路和海上交通地图以及概要送到了白宫。但战略情报局的突击队力量遭到了挪威流亡政府的冷遇,因为英国特别行动处层出不穷的行动已经弄得他们手忙脚乱。英国官员也不想由于美国横插一脚,而破坏他们极力改善的与哈康七世和其部长们的关系。一份1942年的英国特别行动处备忘录指出,多诺万的挪威裔美国人的“麻烦无疑比价值大”。
盟军的敌意,在过去没有打消多诺万插手挪威的念头,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更不会。1943年1月,埃勒里·亨廷顿中校,前耶鲁全美橄榄球队四分卫,多诺万华盛顿的特别行动负责人,带着战略情报局雄心勃勃的挪威破坏行动计划飞到伦敦。他与威风凛凛的英国特别行动处处长查尔斯·汉布罗爵士和死板的挪威流亡武装指挥官——威廉·冯·唐根·汉斯廷少将的会面简直冷淡到了极点。亨廷顿声称,美国高级指挥官如此急于在挪威行动,主要是为了保护艾森豪威尔的北翼。他告诉他们,美国中西部有大量的挪威裔美国人,他们的母语很流利,他们“大声呼吁”要加入解放祖国的战斗。汉布罗和汉斯廷意识到多诺万绝不会善罢甘休,勉强同意了破坏计划,但是却定下了硬性条款,除非英国特别行动处和挪威流亡政府批准,任何美国突击队都不能踏入挪威。战略情报局特工团队将在偏僻的、非常不引人瞩目的挪威中部地区活动,英国和本土部队则在其南部作战。另外,挪威裔美国人必须由一个负责任的、头脑冷静且不会惹麻烦的军官指挥。多诺万的代表接受了这些条件。
4月,战略情报局招聘官飞往了丹佛附近科罗拉多州的赫尔营,800名挪威裔美国人正在第九十九步兵营接受山地战争训练。招聘官挑选了10名军官,69名士兵,他们都会滑雪,讲挪威语(很多讲得并不流利或带着浓重的美国口音),然后这些志愿兵飞到了东海岸进入战略情报局突击队进行训练。八个月后,这支新成立的79人游击队,包括一些在战争爆发时被困的挪威海员,航行到了英国。他们在苏格兰接受英国特别行动指令,又到灵韦接受跳伞训练,然后在哈灵顿牧场附近的乡村庄园布鲁克厅待命,而英国人没有给他们在挪威的任务。此时,艾森豪威尔的参谋正在搜索杰德堡特工以外的突击队,准备诺曼底登陆后的行动。这些挪威裔美国人被空降到了法国南部,在那里参加了三个月的战斗。
10月下旬,科尔比接受指挥游击队的任务时,挪威对德国国防军已经没有太大价值。德国的船只想要穿过盟军封锁,往帝国运送挪威的军工原料变得日益艰难了。德国在挪威的占领军感到越来越孤立,害怕永远与祖国隔离。尽管是时候该撤离的情绪在德军中蔓延,但英国情报汇总报告却说:“德军情况还不错。”
科尔比率领的挪威裔美国人士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伦敦的特种部队司令部告诉他,要训练这些人在挪威进行游击战,却没有明确的任务。战略情报局官员怀疑英国根本不想动真格。多诺万也疑惑这些挪威特别行动组是否永远见不到挪威。挪威裔美国人突击队现在已经成了历经战场却愤世嫉俗的团体,他们自愿前去解放祖国,但任务迟迟不到,他们就这样月复一月地被晾着。他们彼此嘀咕,如果他们现在被启用,会不会单纯为了政治目的,只是为了“野蛮比尔”多诺万可以夸口说他在这个国家有军队。但如果命令真的下达,他们一致认为,陆军少校科尔比可以胜任他们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