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政委室里,郭万清皱着眉,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王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喊了声政委。郭万清一惊,看看是他,便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招呼他坐下。

王明问:“找我来什么事?”

“调査组要看张峰一案的卷,你抽个时间,给他们送过去。”郭万清故作很随意的样子道。

王明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卷不在我手上。”

“检察院不是说已经给退回来了吗?现在在谁手里?”郭万清板起了面孔。

王明平静地说:“刘支队带走了。”

郭万清火了:“胡闹!他已经停职了,你怎么能随便让他把卷带走?”

王明作出无奈状:“他是负责主办案子的,要卷我能不给吗?再说,他是要卷在前,停职在后,我能有啥办法?”

郭万清盯住王明半天没眨眼:“王明,你个小鬼头,我警告你,别给我耍花枪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哄骗领导的后果是什么!”

王明眉峰抖了抖:“那你也停我的职得了,这两天我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正想睡两天呢……”

郭万清怔了一下,不禁恼怒:“你当我不敢?”

王明嬉皮笑脸:“别,你是领导,你有什么不敢的?”

郭万清霍地站了起来,手指王明道:“好你个王明,真是胆大包天了!”

王明仍然是笑容可掬,但话音却像刀子一般锋利:“政委,您想想,刘支队为什么要带走案卷,他也不傻呀!因为他知道这东西是某些人的心病,所以,他一定要带走。您说,这么金贵的东西,他给谁能放心?”

郭万清毕竟心虚,而且也不想死心塌地地为陆伯龄当帮凶,他慢慢坐下,对王明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王明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郭万清喊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道:“从今天晚上开始,调査组可能就要研究对某些人采取强制措施了,你们当心点!”

王明对郭万清敬了个礼,说道:“政委,您是个好人!”

郭万清看着王明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好人?我算他妈什么好人……”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不接,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郭万清回到家后,便往**一躺。老伴在镜子前正起劲地练习扭秧歌。他问道:“我说,你那个哥哥是市医院的什么官?”

郭夫人不耐烦地回答:“我说了多少遍了,内科主任!”

“你去找他一趟,给我弄张住院单。”

郭夫人诧异地停止了舞蹈:“你怎么了?啥病?”

“这叫病不找人人找病!”郭万清喟然长叹一声,“别问那么多了,去找你哥哥吧,让他给我开张一两个月的住院条子。”

“哟喝,一两个月?你说的轻巧,什么病要住这么长时间?”

“心病!”郭万清要言不烦。

“心病?”郭夫人吃了一惊。

“就是心脏病,真啰嗦!”

“咦?我从来没听说你得过什么心脏病……”

郭万清急了:“你到底找不找他?”

“好,好。”郭夫人无奈地走到电话机前。恰好在这时电话响了,她忙拿起话筒接听,然后递给郭万清:“是找你的。”

本来他不想接,但老伴的话对方肯定听到了。他瞪了她一眼,勉强地接过了话筒,里面传出陆伯龄的声音:“喂,老郭啊?晚上九点召开政法委员会会议,不准任何人缺席!”

郭万清拿着话筒的手软软垂了下来,看样子,自己是躲不成了……

刘振汉刚吃好晚饭,就接到了庞天岳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你马上过来,四中大门口见。”

庞天岳的爱人是四中的校长,他的家就在四中院里。刘振汉心里忐忑不安,弄不清庞天岳约他见面是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不然,不会这么急着约他见面。

刘振汉跟王丽敏说声出去有事,就急急地赶往四中。

庞天岳正在学校门口转悠,刘振汉快步走到他面前,庞天岳拉拉他的胳膊,“走,咱们边走边谈。”

四中位于环城河边,环境很幽静,庞天岳和刘振汉沿着河堤慢慢走着。

“振汉,北京我已经去过了,当面向钱书记作了汇报。”庞天岳低声说道。

“钱书记是什么态度?”刘振汉话音里透着激动也透着焦急。

“钱书记很重视,向我详细询问了有关案件的全部情况,最后表示应依法办事,说要给聂大海打个电话,尽可能地把情况了解得全面些。”庞天岳顿了顿,接着说道:“钱书记的态度还是很明朗的,说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否则最终只能是自食恶果。他反复强调,从我汇报的情况看,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涉的面也很广,一定要慎之又慎,要用事实讲话,用证据讲话。他说,他可能还要有半年时间才能回来,在学习期间有些事情不好插手过问,但如果能有个文字性的材料给他看看最好,并一再叮嘱我要把案件的进展情况随时向他汇报。”

刘振汉轻轻地舒口气,“有钱书记这个态度,我心里就踏实了!庞局长,你看,需要我做什么。”

“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把案子的详细情况和你所遇到的问题以及想法写个书面材料,我给钱书记寄去,你看可以吗?”

“行,我马上就写。”

庞天岳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语调变得沉重起来,“振汉啊,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情况很可能会越来越恶化。钱书记给聂大海打过电话后,有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是聂家有所顾忌有所收敛,二是矛盾进一步激化,他们加快对你迫害的步子。据我分析,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对你停职的工作,对他们来说,是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会更加相信权势的作用,以致忘乎所以。再说,张峰的死已经使他们没有了任何退路,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他们也就只能破釜沉舟坚持到底了。这样一来,你身处风口浪尖,能不能彻底击垮你,关系到他们的成败。换句话说,你是聂家荣辱沉浮的关键人物,所以,他们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庞天岳忧郁的目光投向灯火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咱们做警察的既要面对凶残的罪犯,又要抵挡背后的暗箭。你可以不惧罪犯的凶残,拎着脑袋跟他们干,但你不能不对权力庇护下的阴谋提心吊胆,因为这些能把你毁得不明不白。唉,想想真让人心寒哪!”

庞天岳的一番话,在刘振汉心里掀起一阵阵波澜。他很了解聂大海,做事不仅果断而且彻底,他所追求的就是一种圆满和无懈可击,这也是他取得政绩和官场上贏得威信的一个重要原因。凡是他分管的部门工作效率都很高,凡是他经手做的事,老百姓就放心就称赞。在他任副市长期间,市政府设立的市长热线电话他的线路最忙,有些不是他分管的事,市民也找他。在天都市,提起“聂大海”这三个字,无论是一般干部还是市民,还没有不竖大拇指的。但如果他把这些用到他刘振汉身上去,还真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也许就像前几天对这护城河进行清淤。”刘振汉顺着庞天岳的目光望去,“如果怕被污染陷进去,这河里的污泥就永远都清除不了,这河水也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清澈纯净。”

“说得好!”庞天岳的情绪也有些激昂起来,“想一想,咱们警察不就是社会的清淤工么,也许这就是咱们生命的价值!”

这时,庞天岳衣兜里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他打开接听:“什么?这时候开紧急会议?什么内容……嗯,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到。”

庞天岳停住脚步,满脸严峻地说:“政法委通知我马上去参加紧急会议,主要内容是研究你的问题,参加会议的还有其他政法委委员。你赶快回家等我的消息,抓紧时间把材料写好,看这架势,他们是要有什么新动作了,你作好思想准备吧!”

望着庞天岳匆匆而去的身影,刘振汉明显地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他只能迎上去,硬着头皮也要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