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天岳感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眼看着自己的部下蒙冤受屈,却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而这之后的更大悲剧也将会随之而来,正义和法律面临着被践踏、被**的可悲局面,他必须义无返顾地跟他们较量到底了,毕竟刘振汉已经踏出了一条血路。
他决定先赴北京,再去省公安厅。
走之前他必须先安顿好刘振汉,看守所那个地方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关着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随时都有伤害刘振汉的可能。虽然他为了安全起见,没把刘振汉放在曹大良任所长的第一看守所,但他也不能不防万一。想到这些,他摸起电话拨通了第二看守所的所长朱德荣,让他即刻到局里来。
去北京的火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出了,朱德荣仍没赶到。难道这小子也耍起了滑头?庞天岳恼怒地骂了一句,拎起旅行箱,匆匆下了楼。
他在公安局大门口迎面碰上了满头大汗、骑着自行车的朱德荣。
“怎么到现在才来?”庞天岳气呼呼地质问。
朱德荣擦了把汗,气喘吁吁地说检察院提审刘振汉,所以来晚了。”
庞天岳皱起了眉头:“他们提审,跟你有什么相干?你的职责是看好管好人犯,少管闲事!”
朱德荣苦着脸:“政法委指示,在提审刘振汉时,任何人不准擅离岗位……”
庞天岳勃然大怒:“你是政法委的看守所还是公安局的看守所?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看守所,谁的话都是他娘的放屁!”
朱德荣额上又冒出了汗:“是,庞局长。”
庞天岳抚着朱德荣的肩膀:“我马上要出一趟差,多说来不及了。你只记着我一句话:刘振汉也和你一样穿的是警服,他是冤枉的,你一定要善待他!”
朱德荣点点头:“我明白了。”
庞天岳拎起地上的旅行包:“我回来的时候要是看见刘振汉少一根汗毛,你这辈子别想太平!”
就在这天下午的5点50分,庞天岳带着刘振汉整理的关于龙腾集团走私贩私拉拢腐蚀干部集体受贿及有关杀人赌博案的材料和卷宗复印件,秘密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又破又旧的客车在公路上颠簸,王丽敏挤在车厢的尾部。车子的摇晃震动使她一阵阵翻肠倒肚,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她上午把刘振汉交给她的材料送给庞天岳,庞局长安慰了她以后,便问她有没有勇气帮助振汉。她没有丝毫迟疑地点了点头。庞天岳说振汉现在最急需的就是找一位精通法律又能仗义执言的好律师。他认识一个叫汪公的律师,是全国人大代表,以专攻老大难案和冤假错案闻名。他就住在离天都不远的珠城,可以去找找他,如果能请他担任辩护律师是最合适的。庞天岳说,据他所知,汪律师已年近六十,找他的委托人很多,能不能请动他,就看你了。庞天岳说罢,给她写了封信,又递给她一本《中华名律师辞典》,说上边有汪公的介绍,可以看看有个初步了解。她回到家后看了《辞典》上汪公的条目后,便下了去找他的决心。她不知道这一去几天才能回来,就跟亮亮讲要去给爸爸找律师,问他一个人在家怕不怕,亮亮使劲地摇摇头,说只要能把爸爸救出来,他就什么都不怕。她给亮亮买了方便面和饼干,然后买了张去珠城的车票,挤上了这辆破旧的大客车。
王丽敏强忍着恶心,从包里掏出那本《辞典》,再次细细地看着汪公律师的介绍:
汪公,男,汉族,湖南省沅江市人。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共党员,高级律师,珠城市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
他有着“当律师就要当血性律师”的信念。关于律师从业信仰和职业道德,他通过实践概括为:地狱之门勇直前,惟法惟实反惟权,惟人惟义反惟钱,张扬血性遍人间。
……
王丽敏轻轻合上《辞典》,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刘振汉蒙冤被关押的事她心里最清楚。此时此刻,对丈夫的怨恨和对聂家的同情已经完全颠倒过来。她不会再只知道流泪,她很清楚关在暗无天日号房里的丈夫对她的期待是什么。振汉的话不时地在她耳边响起:“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总该明白!”是的,她是应该明白了,这是丈夫惨遭暗算为代价换来的啊!她现在只盼着能尽快赶到珠城,找到汪公律师,她就是求也要把他求到天都去!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把王丽敏惊得睁开了眼睛,她挺直身子从窗口望去,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珠城终于到了。
王丽敏顶着烈日,在热气蒸腾的城市里奔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汪公律师的家。
当她心情紧张地站在汪公面前时,汪公一句“哎呀,这么热的天,快喝口水解解渴”使她评枰急跳的心平缓了不少,燥热和疲惫一扫而光。汪律师那种对人关心的自然流露,大大增强了她的自信。
王丽敏把庞天岳的信交给汪公,在汪公看信时,她仔细打量着这位很有些传奇色彩的著名律师。宽宽的脸膛、宽宽的肩膀。虽说年近花甲,头发已经花白,但腰板硬实,皮肤白皙,颜面上仍露出彩霞般的红润。红色,记得鲁迅先生曾说过,这是忠勇的象征。
汪公看完信,抬起头来,面露难色地说道:“小王,庞局长在信里已把你爱人的情况作了介绍,也把案子简要讲了讲,可我现在实在抽不开身,无法接受你的委托,请你谅解。”
汪公接着又向王丽敏解释了他正在为环境污染尤其是水污染的问题奔忙的实际情况。
王丽敏见汪公推辞,而且态度又很诚恳,汗水不觉从发鬂间渗了出来,她颤着嗓音说道:“汪律师,我知道你很忙,这时候来打扰你,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求你能帮帮我丈夫和我们孤儿寡母!”
汪公把信折好放在桌上,“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再说,庞天岳局长又写了信,你丈夫很有可能是受到了冤屈。按说,我应该出于律师的职责和道义接受你的委托,但我实在是分身无术呀!”
王丽敏心渐渐凉了,看样子,请汪公出山希望是很渺茫了,于是,她心一横,说道:“汪律师,你是法律工作者,我丈夫刘振汉也是法律工作者。他为了维护法律的圣洁,以生命和老婆孩子为代价,同权势较量,最后蒙冤入狱,你作为一位惟法惟实反惟权的血性律师,能忍心置之不顾吗?我看过介绍你的文章,这句话给我印象最深,所以,我才抱着希望来找你。当然,你为了解决水污染的事情是很忙,可是社会污染难道不比这要严重得多吗?你在我的心目中不仅仅是位大律师,而且是人民的代表。老百姓现在渴望的就是能有真正的民主和真正的法制,最深恶痛绝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权力戏弄法律,当官的可以任意胡作非为而无能为力!”
汪公怔怔地看着王丽敏。他被眼前的这位貌似柔弱的女子一番惊天动地的铿锵之词震撼了,双颊显得更红,搓着手,“这……这……”
王丽敏来珠城前复印了一份刘振汉写给庞天岳的材料,她赶快从包里掏出来,双手捧给汪公:“汪律师,这是我丈夫写的有关这个案子的详细经过,你看过后再说能不能去天都,如果你认为没有价值和必要去,我绝不勉强!”
汪公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了材料,戴上眼镜,很认真地看起来。
他被材料深深震动了,脸上时而阴云密布时而激愤不已,看完材料后久久没有说话。
王丽敏的心不由悬了起来,睁大眼睛紧盯着汪公,目光里满含着焦急和期待。
汪公轻轻取下眼镜,终于缓缓开了口:“真没想到,离珠城这么近的天都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触目惊心呀!以权压法权大于法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为什么就不能改变呢?小王,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说得很对,社会污染比自然污染对人的危害要严重得多,我没有理由不去天都。你先休息休息,我去准备一下东西。”
看着汪公走进内室,王丽敏像虚脱了一般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