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林非名义申报的煤炭科技开发有限公司终于注册登记了。乔小龙毫不忌讳地沿用了“鑫龙”的名字,因为只有用这个作公司的名,他才能提精壮神,才有一种使命感。公司开张是在静悄悄中进行的,没有举行仪式,也没有向任何部门表示“心意”。乔小龙决心靠自己的实力赢得市场。

林非在此之前已向一龙公司研究所的同行伸出了橄榄枝。他们自乔小龙离开之后,一直没有什么作为。吴淮生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客户应酬上,把所里的事务全交给了姚飞。而姚飞是个将才绝不是挂帅的料,根本管理不好,使得研究所处于半瘫痪状态。作为专业技术人才,赚养家糊口的钱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想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所以他们一听说乔小龙要建煤炭科技公司,便毫不犹豫地跳槽改投到他的门下。第一个响应的自然便是他的老同学姚飞。

有了人才就什么都有了。何况林非和姚飞都是当今煤炭业的科研精英。他们在赋闲了一段时日之后,把积攒的干劲全拿出来了,夜以继日地研制开发新产品,很快便硕果累累。鑫龙煤炭科技开发有限公司顿时名满天下,客户纷至沓来。乔小龙初战告捷。

一龙公司受到冲击是必然结果。随着鑫龙的兴盛,一龙渐呈疲态,市场竞争中根本不是对手。吴淮生开始时对乔小龙的咄咄逼人之势,不得不咬着牙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他下不了狠心与昔日的弟弟拼杀,也认为乔小龙会适可而止,毕竟血浓于水,不会有将他置于死地的冷酷绝情之念。可是随着公司经营的不断恶化,以至到了捉襟见肘的程度时,吴淮生才看清了乔小龙要彻底挤垮他的真实面目。他的心流血了,顿时便有了一种情断义绝的感觉。在深深悲哀的同时,也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愤怒。他不能不挣扎,不能不抵抗,不能不给这小子点儿颜色看看了。

吴淮生所能依靠的,当然便是郑重手中的权力。

这天中午,吴淮生开车送来李玉茹早就让他购置的老年健身器,李玉茹没让他走,留他吃午饭。他没有推辞,拨通郑莉的电话打了个招呼。

吃过饭后,吴淮生对郑重说,想跟他谈点事。郑重在吃饭时就看出吴淮生忧心忡忡,神思不宁,猜知他肯定是遇到了大的难题,正要问问他,便和他一块儿走进了书房。

吴淮生将公司的现状毫无保留地告知了郑重。郑重颇感惊讶,问他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据实回答说出了乔小龙。郑重更觉得不可思议,乔小龙的公司是搞科技开发,以有价转让项目为主,你的一龙公司是做煤炭贸易的实体,他怎么能对你构成威胁?吴淮生说,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并不是仅限于科技项目转让,更主要的业务是做原煤交易,只是把那些项目作为打开市场的金钥匙。郑重闻听此言,不禁对乔小龙的厌烦又增加了几分,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现在公司状况非常糟糕,这个月亏损率已达到20%,如果继续下去,不出一年,公司就会倒闭!”吴淮生愁眉苦脸地对郑重道。

郑重背着手踱步,感慨万分地说:“没想到乔小龙变成了这个样子,人心真是让人揣摸不透。这让我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吴淮生心里不觉一抖,马上便想到了乔一龙和孙凤珍,扪心自问,他没有做出一丝一毫对不住小龙的事。前面养他长大,供他上学的事就不提了,即便在他做出办煤炭公司,拉走研究所大部分人才的不义之举情况下,他吴淮生也没有到孙凤珍面前说一个“不”字。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还有什么可愧疚的呢?

郑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你为了儿时的过失,已经补偿了二十多年,不应该再有良心上的负担。何况你办一龙公司的初衷就是为了大家日子过得好一些,并没有什么私心杂念。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你是没有责任的。至于乔小龙贪图名利,把情和义抛到了一边,那是他的品质被物欲腐蚀了,该一刀两断就得一刀两断。否则,只能助长他的私欲膨胀,干出更让人齿冷的事来!”

吴淮生点点头道:“是的,不然我不会告诉您这些事情。”

“如果你下了决心,那就好办了。”郑重停住脚步,注视着吴淮生,“我全力以赴支持你,有什么要求,说吧!”

吴淮生抬起脸,“我从来没为公司的事打过您的招牌,我现在只能……”他欲言又止。

郑重马上便明白了吴淮生的意思,很干脆利落地说道:“这没有什么可羞羞答答的。我当了十年的市长,没给家里谋过一点私利,今天就为你这个女婿破次例吧。矿务局的严局长是我党校的同学,分管煤炭经营的胡副局长是我过去帮他转的干部身份。他们为了取得市里的关心支持,数次请我聚聚。我下午通知他们,就放在今天晚上吧。你下班后到市政府去接我。”

吴淮生激动了,连声答应。此刻,他分辨不清,在心中涌动的是兴奋还是悲哀,是甜蜜还是苦涩……

华灯初上。吴淮生开着奥迪车在摇曳的灯海里缓缓流动。郑重坐在后排座位上,闭目养神。吴淮生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郑重,心里一阵阵翻腾开了:利用岳父的权力去竞争市场,是不是太丑了?而且对付的还是自己的兄弟,是不是有些卑劣?干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觉得浑身发虚,如有芒刺在背。可是,他能有别的选择吗?乔小龙已经残酷地剥夺了他选择别的权利!他弄不清继这个不祥的开端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他也没有心情去探究去推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奥迪车在矿务局小餐厅门前缓缓停住。严局长、胡副局长等一千人已在门前恭候。胡副局长待车停稳,趋步上前拉开后车门,把郑重搀下车来,连声说着“欢迎老领导光临”的话,亲热和尊敬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簇拥着郑重走进餐厅,吴淮生紧紧跟随在后面。

餐厅里灯光辉煌,笑语喧哗。郑重把吴淮生拉到面前,介绍给矿务局几位领导。他们原以为吴淮生是司机,一听说是市长的乘龙快婿,态度顿时大变,又是握手,又是拍肩膀,热情恭维之状无以言表。

酒菜上席,众人纷纷就位。郑重自然是坐在主宾位置,严局长和胡副局长按原来的排列是分坐郑重两侧。吴淮生的身份明确后,胡副局长便硬将他摁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吴淮生颇有些尴尬,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郑重对他挥挥手道:“小胡的心意你就领了吧,都不是外人,没什么不好意思。”

胡副局长忙接上话道:“是呀,是呀!既然你是郑莉的先生,就是我的妹夫了嘛!”

严局长也在一旁打趣:“你今天可是贵客。郑市长很少带家里人赴宴,由此可见你这个乘龙快婿在岳父心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

吴淮生从来没经过这样的场面,被局长副局长这么一抬,没喝酒脸就红了。

酒过三巡,宾主就乘着酒兴天南海北地侃了起来,一会儿是美国世贸大厦被炸,拉登到底是不是主谋,他究竟是躲在阿富汗还是逃到了别的国家;一会儿是申奥成功,足球踢出了亚洲,显示中国的地位在一步步升高。扯着扯着便扯到了煤炭市场的前景上。郑重这才就着话题很随意地亮出了吴淮生的底牌:“我刚才忘了介绍,淮生说起来跟你们还是一家人呢!”

严局长和胡副局长都不由得略略有些诧异地“哦”了一声。

郑重接着道:“他是一龙煤炭开发公司的总经理,你们说算不算一家人?”

胡副局长首先惊呼:“哎呀,淮生老弟,原来你就是一龙公司的老板,失敬失敬!”

严局长也故意用埋怨的口气对吴淮生道:“淮生,你这么做可就不对了,咱们是地道的一家人,你怎么从来连个面儿都不露,是不是怕我们沾你这个市长女婿的光?”

吴淮生顿时如坐针毡,面红耳赤地搓着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重知道吴淮生从来没接触过官场,适应不了这种虚虚实实的官场文化,加上他本性憨厚,更理解不了其中的玄妙。于是不得不为他解围:“严局长,淮生在我面前提起过,说你们矿务局对他支持很大,如果有慢怠的地方,这账记在我身上,下次我做东请诸位!”

大家都笑了,说岂敢岂敢。

胡副局长端着杯站了起来,对吴淮生道:“今天算认识了,我敬你一杯,以加深印象。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咱们共同把淮海煤炭这块黑蛋糕做大做香!来,哥先喝为敬!”说罢一个仰脖“咕嘟”把酒灌进了喉咙。

吴淮生连声道着谢,也喝干了杯中的酒。

郑重用筷子点点胡副局长,笑着说:“还要做活哟!”

严局长自然能听出郑重的弦外之音,忙对胡副局长道:“你以后可要加强同一龙公司的合作,遵照郑市长的指示,把市场做活啊!”

胡副局长心领神会,马上表示没有问题。

郑重见目的已经达到,不失时机地站起来,举着酒杯对众人转了一圈,道:“为了你们合作顺利,也为了淮海的明天更美好,咱们共饮一杯!”

众人纷纷站起来,互相碰杯,餐厅里响起清脆悦耳的“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