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案。报案。又是报案。几天来,刘跃进耳边警报频传,他焦头烂额,奔忙于矿区与市区之间。经过紧张的侦查,刘跃进惊讶地发现,受袭者均与一龙公司有关。而这之后不久,一龙公司办事处遭到迫害的事件终于使刘跃进明白了是朱永生在捣鬼。他马上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是一场有计划有步骤有预谋的行动。朱永生和他背后的指使者,极有可能是企图通过制造事端,挑起乔小龙和吴淮生之间更大的矛盾,让他们手足相残。
刘跃进不能不找乔小龙认真地谈一谈了。
他做出决定后,立刻便赶到了长江大厦。乘电梯到了18楼,两块金光闪闪的铜匾出现在他眼前,一面上写“鑫龙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另一面是“鑫龙煤炭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刘跃进从这两块铜匾上似乎能揣摸出乔小龙此时的心态,心底泛起一股苦涩。他沿着走廊找到总经理室,摁了一下门铃,里面没有动静。他试着推了推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开了。只见乔小龙双腿跷在大班桌上,两条胳膊环绕着抱在胸前,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如木雕泥塑的一般,两只眼睛紧闭着。
刘跃进敲了敲半敞开的门,见乔小龙仍没有反应,便轻轻咳了一声。
“是刘队长吧?”乔小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嘴唇动了动。
刘跃进走到大班桌前的沙发上坐下,点上烟抽着,默默地审视着乔小龙,半天没有吭声。
乔小龙终于收回了双腿,随着高背皮椅的转动,挺起身子,睁开眼瞟了瞟刘跃进,声音沙哑地问道:“有事?怎么不听刘队长发话?”
“你装神弄鬼,我这个刑警队长都战战兢兢,敢惊扰你吗?”刘跃进弹弹烟灰,瞪了瞪乔小龙。
“刘队长最近很忙吧?”乔小龙阴阴地一笑,歪着头道,“你现在应该在矿区才对!”
刘跃进能听出乔小龙话中的意思,也笑着道:“好像你知道我会来找你,是不是?”
乔小龙十指交叉,用两个支起的栂指摩擦着下颌,没有答话。
“因为从你的话里我能听出,你好像对矿区的治安情况挺了解。”刘跃进的目光里含着意味深长的幽冷。
“也许吧!”乔小龙的神情略有些慌乱,放下双手撑在桌面上,稍一发力,站了起来,边朝外走边道:“我开着煤炭公司,自然对矿区的情况要多几分关注了。”说着,在刘跃进对面坐下,扔过一根烟去。
刘跃进摆弄着烟卷,眼睛低垂着道:“小龙,你很聪明,不应该猜不出我的来意,咱们是不是能坦诚地谈一谈,关于你和淮生……”
“介绍介绍矿区的案子可以吗?”乔小龙打断刘跃进的话,“也让我这个学法律的增长些实践知识。”
刘跃进很清楚乔小龙是想冋避这个问题,伸出手张开五指做了个坚决有力的手势:“你别想岔开话题,必须让我把话讲完!”
乔小龙无奈地苦笑笑,只好悉听尊便。
“关于你和淮生的事,我并不想过多地干涉,因为你们是胜过同胞的兄弟。可是事情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是我没有料到的。不管你们是误会也好,是为了各自公司的利益也罢,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不然,你们的结局不仅仅只是兄弟之情断绝,而且会两败倶伤,鱼死网破!”
乔小龙玩弄着打火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眼睛看着别处,目光四处飘移。等了一会儿,他才往沙发上一仰道:“说完了?实话说吧跃进兄,这个话题不仅乏味,而且让人恶心。你为何就不能体察体察别人的心情,谈一个有兴趣的话题呢?”
刘跃进怔了怔,没想到乔小龙比吴淮生还要顽固,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劝导他竟然一句也听不进去。如此看来,化解他们之间的怨恨正如吴淮生所讲的那样,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无法勉强乔小龙,因为再谈下去,他说不定会拂袖而去,只能慢慢等待机会再旁敲侧击,向他晓以利害了。
乔小龙见刘跃进久久不语,便猜知他难以再启齿谈这件让人不愉快的事,于是打着火机帮他点上烟,然后问道:“朱永生还没落网吧?他就那么难抓?”
刘跃进能听出他的潜台词:你们是不是太无能了?一个逃犯到现在都抓不住,还有心思问别的事?他抽了口烟,若有所思地道:“也许这正是因为你的缘故。”
乔小龙惊得身子猛地一挺,不可思议地瞪着刘跃进:“你这话真是莫名其妙,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跃进不动声色:“如果我告诉你,唐河矿区最近发生的旨在针对一龙公司的案件跟朱永生有关系,你会相信吗?”
乔小龙心一沉,顿感脊梁冷飕飕的。他不能不认真对待刘跃进的话了。姚飞搭的线是斧头帮的刘洲,怎么会和朱永生扯上?再说朱永生最恨的人就是他乔小龙,怎么可能会帮他对付吴淮生?想到这儿,他摇摇头道:“我不相信,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嘛!你们刑警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刘跃进本想说“这些案子是斧头帮干的,而刘洲已成了朱永生的爪牙”,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这严重违反了侦查纪律,况且乔小龙究竟陷多深,目前还没有底,能否信任他,也已是个大大的问号。他把嘴中的话改成:“如果是朱永生参与了,你会怎么想?”
乔小龙马上警觉地道:“不可能的事,我从来不去想它,我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份精力!”
刘跃进见他没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就不愿往深层里探究,把口封死了,只好再次迂回着旁敲侧击,给他一些提示:“小龙,你的头脑和办事能力我是深为佩服的,从学校毕业回到淮海后,干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从创办研究所到为我辩护,没有一件失败过。可是为什么自从弄房地产以来,屡屡受挫,这里面就没有值得你琢磨的问题吗?”
乔小龙不由自主地也点上了一支烟,皱着眉头慢慢吸着,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抬起头道:“我想不出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只能说是我的运气不好,遇到的小人太多,走了一个费百夫,这又来了一个……”他顿住了,“吴淮生”三个字在他嘴里转了转,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刘跃进自然猜得出乔小龙下面说的是谁,对他总是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感到无奈,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该耿耿于怀的你不耿耿于怀,不该耿耿于怀的你又老是耿耿于怀!”
乔小龙哈哈大笑,不无揶揄地道:“跃进兄,你不是在考我对绕口令的理解能力吧?”
刘跃进有些气恼地瞪了乔小龙一眼,对他的执迷不悟大为光火,心想不把事情点得明一些,这个糊涂蛋是不会醒过来的,于是道:“小龙,你不要笑,我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你,这一切都是阴谋,有人在设圈套害你和淮生!”
乔小龙笑得更响亮了,不屑一顾的样子耸耸肩道:“设圈套?这真是笑话,谁想做我乔小龙的活儿还没那么容易!”
刘跃进忍无可忍地一字一顿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出在你的周围!”
“跃进兄,我也是学法律的,理解你怀疑一切的职业心理特点。可是你的推测太富有神话色彩了,不客气地说,这纯粹是空穴来风。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充分信任周围的人,你可别打他们的主意,制造冤案。”
刘跃进坐不住了,憋得直打嗝,气咻咻地道:“悲剧就在你的信任上,你真是太……”他本想说“冥顽不化”或是“自以为是”,最终怕刺伤他的自尊,克制住了,猛抽了一口烟,用力喷了出来。
乔小龙对刘跃进的耸人听闻之语明显流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态,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将整个身子窝在沙发里,双眼眯着看天花板,嘴紧闭着,不再言语。
刘跃进看出了他的不耐烦,知道他这是要辞客了,顿时心灰意冷。他语调沉重地发表告别演说:“小龙,你可以对我的劝说和提醒置之不理,但你不能也没有理由不为你的母亲想想。这个话我同样也给淮生说了。你们的这一点点利益或是说名誉与凤珍婶子的青春和幸福相比算得了什么?!与她三十年的养育之恩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你救过我的命,雪过我的耻,我会终生不忘。可是小龙,我绝不会因此袒护你的过错。唐河矿区的案子正在查,相信结果会很快出来,我希望你是清白的,希望咱们还能是生死兄弟!”
乔小龙闭上了双眼,入定般一动不动。
刘跃进拿起公文包,大步走出了总经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