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队小会议室里,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在研究如何查找朱永生。冯自强认为如果无目标地在黑道上查,范围太大,也有些盲目,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他提出能否在死去的邓辉身上琢磨琢磨。

凡一萍大眼一睁,莫名其妙的样子说:“他都死了还能琢磨出啥?”

刘跃进显然明白冯自强的意思,问他是不是以邓辉为中心,查一查他的狐朋狗友,从中找出线索。

冯自强点点头说就是这意思,既然朱永生让邓辉去当枪手,就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那邓辉周围的亲朋好友就极有可能也认识朱永生,甚至说不定知道他的行踪或是藏身之地。

凡一萍终于听明白了,眨了眨眼说:“你们这么一讲,我倒还真想起一个人来。”

刘跃进连忙问她想起了谁。

凡一萍接着道:“邓辉死了后,你不是派我处理他的后事吗?那天从无名茶楼把他的尸体拖走时,我就注意到他的家人中,有个女孩偷偷地抹眼泪。后来到了火葬场,这个女孩就哭得更伤心了,到最后简直是哭得昏天黑地,还昏过去一次。因为这女孩长得挺可爱,我就有些同情她,问旁边的人她是谁,他们告诉我说,她是邓辉的女朋友。刘队,你看咱们能不能先从她身上琢磨琢磨?”

刘跃进点了点头。冯自强也表示赞成,认为这个女孩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查就查。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迅即开始了摸排查访。经询问邓辉的家人,得知女孩叫李燕,在唐河夜总会做领班,两个人相处已有两年多了,感情很深。邓辉生前常在家里说,要挣大钱,不再让燕子做夜总会的领班小姐。刘跃进和冯、凡两位手下又马上赶到唐河夜总会。老板告诉他们,李燕已经辞职了,但最后补了一句,说她在邓辉死后,常来这儿喝酒蹦迪,让刘跃进他们晚上再过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她。

夜幕刚刚降临,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就早早来到了夜总会,在能看到大门的角落处找了一个台位,坐下等候。此时正是上客的时候,大厅里放着强歌劲曲,镭射灯的光束像受惊的群兔,忽而冲上天幕,忽而跳到墙上,又忽而在地板上乱钻,弄得人眼花缭乱。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喧哗声四起了。有十几个穿着很露的小姐出现在舞池中央,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又蹦又跳,不时地向客人搔首弄姿,显然这是夜总会特意安排的,目的是要挑逗起客人们的热情。

突然,凡一萍碰了碰刘跃进的胳膊,向大门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门说:“来了!”

刘跃进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细挑儿,披散着长发的女孩慢慢走进了大厅。由于她没化妆,显出让刘跃进颇感意外的清纯和朴实,尤其是她眉宇间淡淡的哀伤更让人生出几分同情来。她在离刘跃进他们台位很近的位置悄悄坐下,服务生走了过来,喊了声燕姐,问她要什么。她低着头说照旧。服务生很快便送来了一瓶干红葡萄酒和一个高脚玻璃杯。她没让服务生斟酒,自己“咕嘟嘟”倒满一大杯,一仰脖灌了下去,然后又倒满喝了下去,连喝了三大杯才停住。

刘跃进怕自己和冯自强过去惊了李燕,就让凡一萍先去接触接触她,尽可能把她带回队里询问。

凡一萍走到李燕对面坐下,对她笑了笑。

李燕抬起脸说:“对不起,这个台子我已经包下了。”

凡一萍又笑了笑,道:“怎么李燕,不认识了?”

李燕皱起眉头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凡一萍不得不提示她:“邓辉的后事就是我负责处理的呀!”

李燕显然想起来了,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因为酒精作用有些迷离的双眼也骤然睁大了,有些紧张地问:“你、你也来这儿玩?”

凡一萍不置可否,拿起酒瓶看了看说:“女孩子喝这么多酒可不好啊!”

李燕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嗫嚅着说:“是,以后不喝了……”

“听说你常来这儿喝酒蹦迪,”凡一萍斟酌着合适的语句,“还是在为邓辉的事伤心吧?”

李燕绞着双手,默不作声。

“事情过去就算了,你还年轻,生活的路还长着呢,别老是陷在里面出不来。再说,邓辉他不该受坏人的指使开枪打人,最后自己也遭了毒手。”凡一萍耐心地劝慰开导她。

李燕紧紧咬着嘴唇,仍是一言不发。

强劲的音乐声又响了起来,超分贝的声波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鼓发麻。凡一萍瞥了一眼刘跃进,见他正对着她向门外打手势。她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往前倾了倾身子对李燕道:“李燕,这里面太吵,咱们出去谈谈好吗?”

李燕的脑门上沁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她带着恳求的语气说:“警花姐姐,我去一下洗手间可以吗?”说着往里面指了指。

凡一萍见洗手间在夜总会的走廊深处,也就放下心来,道:“行,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李燕连忙站起身,匆匆穿过大厅,向走廊尽头走去。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李燕出来。凡一萍感到不妙。刘跃进和冯自强也等急了,走过来问凡一萍怎么回事。凡一萍说李燕去洗手间了。刘跃进说可能出问题了,去洗手间不会要这么长时间。他们三人赶紧去洗手间寻找。刘跃进和冯自强等在标有女性标志的门外,凡一萍很快便出来了,沮丧地说里面根本没有李燕的影子。

刘跃进让服务生喊来了胖老板,问他夜总会还有没有其他的门。老板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说没有。

冯自强黑着脸说:“你说没有是吧?好,我马上就查,如果发现有别的门,我铐你三天三夜!”

老板脸上的肥肉登时就抖开了,赶紧边递烟边说:“有有,但只有一个,在后面,我这就带你们去看!”

刘跃进他们跟着老板走向走廊尽头。老板撩开紫红色的窗帘,可后面并不是窗户,却是一个半人高的楼梯。拾阶而上,楼梯竟向旁边拐去,又登上半人高,眼前是一条更加幽深的走廊。沿走廊继续前行,旁边包房里的声音便不堪入耳了,有的似哭似笑,有的猪拱食般吭哧,有的干脆就是大呼小叫。凡一萍用手堵着耳朵。冯自强揶揄老板说,难怪每次扫黄都扑空,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老板不敢回话,低着头飞快地往前走。

后门终于到了,老板推开厚厚的铁门,眼前是条黑咕隆咚的巷子。

刘跃进问老板:“李燕住哪儿你知道吗?”

老板挠挠头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

刘跃进摸出手机:“那好吧,我让打黑扫黄队过来!”

老板胖脸上的油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连声道:“刘队!刘队!手下留情!我明天就把楼梯口和这后门都封了,坚决不藏污纳垢!”他说着掏出纸和笔,匆匆写下几行字,“刘队,这是李燕租房的地点,她是郊县人,一直都住在这地方。但她现在搬没搬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刘跃进接过字条,扫了一眼,道:“如果你小子蒙我,应该清楚是什么后果!”

老板点头如捣蒜,脸上堆满笑说:“不敢不敢!如果你们找不到这个死丫头,就给我打个招呼,我今天晚上把夜总会关了,动员所有的小姐去帮您找人。”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按图索骥,很快便找到了李燕的住处。还好,窗子亮着灯光。三人轻轻从警车上跳下,蹑手蹑脚来到房前。刘跃进叩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动静,又用力重重地叩了几下,仍是无声无息。他示意凡一萍说几句宽慰话。凡一萍提高声音道:“李燕,我们知道你在房里,别害怕,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快把门打开,不然你这可就是妨碍公务了!”可是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一片寂静,凡一萍有些不安地低声咕哝:“她不会出事吧?”一句话把冯自强说急了,他后退一步,猛地发力,用肩把门给撞开了。

三人快步走进,只见李燕窝在床头,正抱着肩瑟瑟发抖,床边摆着一个大旅行包,塞满了衣物,拉锁还没拉上,看得出她是想连夜离开这儿。刘跃进不忧反喜,心里不觉有些踏实了,这说明她心里有隐情,不然不会竭力回避警察,甚至要逃走。他拉过一把椅子,在李燕旁边坐下,李燕又往墙角缩了缩身子,满眼惊恐地看着他。

凡一萍向李燕介绍了刘跃进的身份。

刘跃进尽量温和地说道:“小妹妹,你这心里藏着事我们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也就是为了解开你这心里的疙瘩。怎么样?能不能说出来听听?”

李燕听了刘跃进的话,不仅没有安定下来,反而比刚才还要紧张,愈加苍白的脸上肌肉抽搐着,颤抖着嗓音说:“我……我错了,我说出来,你们能饶了我吗?”

有戏!刘跃进不由得精神一振,和冯自强凡一萍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道:“只要你能讲出来,就说明你端正了态度,愿意主动配合我们的工作了,当然可以酌情减轻对你的处罚了。如果你能协助公安机关把问题弄清楚,还算是立功呢!”

李燕咬了咬嘴唇,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轻声说:“邓辉把那一万块钱给了我,他出事后,我一直想上交给你们,可又怕受处理,就……就……”她垂下眼,很羞愧的样子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嗫嚅着吐出后半截话,“就把这钱昧下了。”

“就这!”刘跃进有些失望。

“真的就这么多!”李燕抬起脸,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许多,“如果多一分钱,随便你们怎么处罚我!”

刘跃进明白是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想多作解释,苦笑了笑道:“小李,你好像还有一件事没讲出来。”

李燕又像刚才一般惊恐起来,拼命地摇着头。

“你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和那一万块钱有联系,但比它严重得多。”刘跃进启发她。

李燕理解不了刘跃进的提示,手死死地揪着头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又摇了摇头。

刘跃进只好点破:“这钱是谁给的?也就是说是谁指使邓辉开枪伤人的?这事你不会一点儿不知道吧?”

李燕终于明白了刘跃进的意图,弄清他们找她的目的并非是那一万块钱,她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有了些许的生动。她忽闪着大眼睛,声音平静地对刘跃进道:“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给的钱,邓辉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们想想,是这个坏蛋害了邓辉,如果我知道是谁,早就找他算账了,还能不告诉你们?”

刘跃进想想这小丫头说得也有些道理,为邓辉报仇的确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怎么可能隐瞒不报呢?!难道空忙活一场就这样草草收兵?但他觉得还是应该再努力一下。刘跃进思忖了一会儿,又看着李燕道:“邓辉出事前有没有流露过不正常的情绪?讲没讲这一万块钱是从哪儿来的?”

“没有。”李燕回答得很干脆。她想了想又道:“他只跟我说这钱是他做了一笔大生意的定金,如果生意做成了,还能再赚两万。”她说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他做的是这种卖命的生意!”

刘跃进从公文包里掏出朱永生的照片递到李燕面前,问道:“这个人你见过吗?”

李燕很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你仔细想想,邓辉周围的朋友,或是说他道上的兄弟,有没有他常在你面前提起,而你又从没见过的人?尤其是那种他认为很有能耐,比如老大、老板之类的?”

刘跃进的话终于起了作用。李燕未假思索就答道:“有!有!是有这么一个人!尤其是在他出事前的几天里,他常讲起这个人!”

“你详细说说,别着急。”刘跃进眼里闪出一点亮光。

“他说这个人以前是他的大哥,后来在一个大公司当经理,现在又成了他的大哥,手里有上千万的家财,来去坐飞机的,住的是淮海市最高级的别墅。”

“高级别墅?”刘跃进神情一振。

“就在玫瑰园。邓辉还带着我去欣赏过一次,那才真叫豪华!”李燕说着,脸上涌出由衷的向往和羡慕。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都振奋起来,如果把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用在此时,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刘跃进细想想,印象中朱永生并没有玫瑰园的别墅,可也许恰恰正因为此,疑点才更大,才更有希望。

想到这儿,刘跃进连忙问李燕:“这幢别墅的位置你还能不能找到?”

“玫瑰园太大,路又曲里拐弯的,恐怕很难记住了。”

“那你能不能辨认出来?”

“那儿的小洋楼式样都差不多,怕也有困难。”

“楼和楼之间毕竟有区别,”刘跃进给李燕打气,“比如房顶的颜色,一些特殊的造型,还有周围的环境等。应该还是有希望认出来的。”

“那我就试试看吧!”李燕终于答应下来。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