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场伟大的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一场没有军衔的军官们之间的战争。

将军、上校和三星级战略专家,孤独而光荣地坐在某个偏远堡垒里,研究着地图,直到想出新的策略,以攻取一块半平方英里的土地。下级军官、士兵在众多参谋人员的协助和鼓舞下,干起了所谓的“脏活”,最终导致了德国边防线的全线崩溃。

为精神独立而进行的大战,情况大致相同。

没有五十万士兵参与的正面进攻。

也没有什么孤注一掷的冲锋,成为敌人轻松射杀的目标。

或许我扯得太远,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战斗。偶尔,好奇心也会驱使他们问一问那天早上什么人又被烧死了,或者第二天下午什么人将要被绞死。他们或许发现,一些奋不顾身的人一直在为某些自由原则而奋斗,而天主教和新教对于这些原则感到极其厌恶。但是,我怀疑,这样的信息也就是至多让他们会有些许遗憾,人们至多就是说他们的叔叔死得这么悲惨,那些穷亲戚一定会痛不欲生。

事情也就是这样。烈士用生命为自己的事业赢得的东西,大概无法简单地归结为数学公式,也不能用安培和马力的概念来表述。

任何一位攻读博士学位的上进青年,可能都会认真阅读乔尔丹诺·布鲁诺的著作,而且会耐心收集包含布鲁诺所说过的话,诸如“国家没有权力告诉人们应该想什么”,“社会不能用刀剑惩处对公认信条持不同意见的人”。这样他就可以写一篇《乔尔丹诺·布鲁诺(1569-1600)及其宗教自由原则》的博士论文,并能通过。

然而,我们中不会再去搜集那些重要字句的人,必须从不同角度来看待和研究这个主题。

我们最后分析的结论是,有很多虔诚的人,对当时的宗教狂热深感震惊,对各国人民被迫生活在枷锁下深感震惊。终于,人们起来造反了。这些人真是可怜虫,他们身上只披着蓑衣,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但是,他们内心燃烧着神圣的火焰,他们演讲、写书,把高深学术机构里的高深教授吸引到高深的争论中,和卑微的人们在卑微的乡村旅馆里卑微地争论,宣扬善意、谅解和博爱。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带着书籍和小册子,四处奔走,最后患肺炎死在波美拉尼亚偏僻的小村庄里,或者被苏格兰小村庄里醉醺醺的村民私刑处死,要不就是在法兰西的大道上被车轮碾得粉身碎骨。

我提到乔尔丹诺·布鲁诺,并不是说他是唯一一个这样的人。但是,他的一生,他的思想,还有他永不停息的追求真理的热忱和愿望,堪称是这个先锋群体里的典型人物和楷模。

布鲁诺的父母也是贫寒之人,他们的儿子从小也不过是一个普通意大利男孩,没有什么特殊的理想,也是沿着普通的道路不断成长,并进入修道院,后来成了一名多名我会的僧侣。他无权自己做出决定,因为多名我会此时最热衷于各种迫害形式,正像当时人们所称那样,是“真正信仰的警犬”。而且,他们也是很精明的。异端分子即使不将自己的思想印成书,狂热的侦探们也能嗅出味道。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耸耸肩,就足以把一个人带走,并接受宗教法庭的审判。

布鲁诺本在一个逆来顺受的环境下长大。他如何成了叛逆,抛却了《圣经》,和齐诺和阿那克萨哥拉走到一起,我无从知晓。这个奇异的新修士还没有完成规定的学习,就被多名我会开除了,从此成了一个流浪者。

他翻越阿尔卑斯山脉。在他之前不知有多少年轻人跨越千山万险,他们渴望在罗纳河与阿尔沃河交汇处的强大堡垒里,找到自由。

他们中很多人心力憔悴,绝望地离开了。他们发现,那里跟其它地方一样,同样是人的内在灵魂在指引着人们的心灵,改变信条并不意味着内心和思想的改变。

布鲁诺在日内瓦待了不到三个月,这里有很多来自意大利的避难者。他们给这位同胞带来了新衣服,给他找了一份校对工作。夜里,他不停地读书和写作,他搞到了德·拉·拉梅的著作,终于,他内心有了一位可以笃信的人。德·拉·拉梅认为,必须打破中世纪的暴政思想,世界才能得以进步和发展。布鲁诺并没有他的这位法国导师那么极端,他认为希腊人所教导的东西不一定都是错误的。但是,为什么十六世纪的人们,却要被公元前四世纪的文字和思想所束缚呢?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一直就是那个样子。”传统信仰的支持者们这样回答。

“我们和我们的祖先有什么关系?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让死亡埋葬死亡吧!”这位年轻的反对传统观念者如是说。

不久,警察找上门来,要他最好能打好行囊,到别处去试一试自己的运气。

从此,布鲁诺开始了到处游历的日子,想寻找一处可以自由地生活和工作之所,他一直也没有找到。他先是从日内瓦来到了里昂,接着去了法国的图卢兹。此时,他已经开始专心研究天文学,并成为哥白尼思想的忠实支持者。这是很危险的一步,当时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质疑,“地球怎么可能围绕太阳转?地球怎么会是围绕太阳转的普通小行星呢?谁听说过这样的谬论呢?”

图卢兹也变得让人不自在了,他来到了巴黎。接着,又去英格兰当了法国驻英国大使的私人秘书。但是,另外的失望在等着他。英国的神学家们也不比欧洲大陆的神学家们好到哪里,或许只不过更实际一些。例如,在牛津,尽管他们并不惩处一个反对亚里士多德教义和学说的学生,但会罚款十先令。

布鲁诺变得辛辣嘲讽起来。他写了很多精彩却又极其危险的文章,还写了一些有关宗教、哲学和政治的对话录。这些东西完全颠覆了现存的秩序,并受到了细致而毫不客气的检查。

就他所喜欢的天文学专业,他发表了一些演讲。

但是,学生喜欢的教授,校方一般并不喜欢。布鲁诺再次发现自己不得不离开这里。他又回到了法国,之后去了马堡。在这里,不久之前,路德和茨温利曾在虔诚的匈牙利伊丽莎白城堡里,就变质说的真正本质进行过辩论。

哎呀!他的“自由分子”之名早已传开了。当局甚至都不允许他发表演讲。维腾堡非常友好,然而,路德派的旧城堡开始被加尔文的门徒所占据。因此,就没有了布鲁诺这种自由倾向者的生存空间。

于是,他前往南方,想到胡司约翰的地界去碰碰运气。可是,等待他的还是更进一步的失望。布拉格成了哈普斯堡首都,哈普斯堡家族来了,自由离开了这个城市。他又回到了前往苏黎世的漫长之路。

在那里,他收到了一位意大利青年乔瓦尼·莫塞尼戈的来信,邀请他前往威尼斯。布鲁诺为什么接受了邀请,我并不清楚。或许,这个意大利农民被他的旧贵族姓名光环所深深打动,这种邀请很让其感到愉快。

然而,乔瓦尼·莫塞尼戈并不像他的祖先那样坚定否认教皇和皇权。他是一个懦夫。当宗教法庭的官员来到他的家中,把他的客人抓去罗马时,他竟然没敢动一下。

威尼斯政府通常特别注意守护自己的权利。如果布鲁诺是一位德国商人或者荷兰船长,他们会强烈抗议,甚至会发动一场战争,抗议外国势力胆敢在其领土管辖范围内逮捕人。但是,何必为了一个流浪汉招致教皇的不快呢?再说,这个流浪汉除了自己的思想,也没给这个城市带来什么利益?

他称自己是一个学者倒是千真万确的,威尼斯共和国为此深感荣幸,然而,这个国度自己的学者已经够多了。

因此,别了,布鲁诺!但愿圣马可会宽恕他的灵魂。

布鲁诺在宗教法庭里被监禁了七年。

终于在1600年被烧死在火刑柱上,他的骨灰随风而逝。

他是在罗马百花广场上被处死的。懂意大利语的人,或许能从中找到灵感,写一个不错的小寓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