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昇的病,若好生医治,不过三五日就好了。
大年已过,再见乌柏薇,她已是乌侧妃。
她身旁并无自己的人脉,走到何处都有裴滕安排在她身旁的侍女寸步不离的跟着。
乌柏薇披着大氅,装束已经一改从前的干练,变得华贵许多。她坐在纯昇的暖阁中,吩咐身后的侍女临笙,“你先退下。”
临笙并未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乌柏薇将大氅的帽子放下,解下大氅,放在一旁,纯昇的暖阁实在太暖,暖的百毒不侵的她身上泛着热气。
装束虽变,气质却是变不了的。
纯昇为她斟茶,笑着问道,“如何?卓清澜可有为难你?”
“并未……”她摇头,神情里有纯昇不理解的疑惑,“她非但没为难我,还对我极亲近,且……向我打听过你。”
听她说的话,纯昇便想起了那几次见到卓清澜的场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总是带有疑惑的,久久都不能散去,即便裴滕挑,逗自己,她身为滕王妃,也并无不快,只是盯着自己看。
“我该好好查查这个卓清澜了,她可不只是顾呈衍的情人这么简单。”纯昇的话里带着疑惑,却下决心要调查她。
乌柏薇点头,不过她也庆幸卓清澜没有为难她,让她在滕王府中好过一些。
“裴滕对我爱答不理的,高兴时便唤过身旁去服侍,不高兴便任由我自生自灭。他心底肯定是忌惮我曾是你的人。”乌柏薇继续将滕王府的现状告诉纯昇。
纯昇点头,“这是必然。所以我们需要使个计策,让他完全信任于你。”
乌柏薇皱眉,问道,“什么计策?”
“我暂时还没想好。”其实她已经想好,十分简单,只是她将这个计策告诉乌柏薇之后,乌柏薇一定不会做,所以她只好暂时搁下,若日后遇到了什么事情,在潜移默化的让她完成这个计划。
让乌柏薇亲手杀自己,她怎么可能做?可也只有如此,她才能得到裴滕的信任。
年关过后,便是冬末初春了,初春融雪,天气回暖。
京城的雪下的大,融雪是必然就很麻烦,到处都是积水融化的雪。最令人担忧的还是河道。
京城与临城之间的大运河,在融雪之时,被冰块堵住,使得积水涌上岸。百姓没人指挥,只能越做越差,无可奈何,才由临城县令上书朝廷,请求派大臣打来治水。
纯昇觉得这是机会。
早在年前裴崇失势之时,纯昇便说不必着急,因为她知道,这个年过去了,各种用人的大事便会接踵而来。
纯昇曾嘱咐过裴崇,一定要准时关注朝廷的局势,出了什么差事,无论难易,先应下便是,到时回来一同商量对策。
可纯昇并不知道是何差事。她更没想到,裴滕将京临运河的水势说的越发凶猛,好似一刻也耽误不得。
皇帝当庭宣告他即刻出发,不得耽搁,所有的物品会有下人送到临城去。裴崇既然应下了这个差事,再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他只好带着圣旨,带着皇帝吩咐的人,当即骑上马,往临城赶路。
来不及与纯昇作别,也不知纯昇自己在纯昇居如何。
裴崇带着担忧上路,殊不知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他前脚刚刚离开,来不及吩咐任何事情,就被人钻了空子,将纯昇带走。
纯昇是被“请”到相国府去做客的。正因来人的确是左桐的亲信,纯昇认得,才无法回绝。
陈彧寸步不离的跟着纯昇,却被拦在相国府。
“左相只邀请了纯昇姑娘一人做客,并未有第二人。”那人言语中尽是轻蔑的神情,分明是不愿让陈彧跟着进去,而纯昇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了陈彧,便没了保护。
陈彧已握紧了拳头想要与那人争斗,大不了带着姑娘离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家姑娘孤身一人走这龙潭虎穴。
纯昇转身,将他拦下,“你先回去,我自有办法。左桐也不能奈我何,若你与他动起手来,往后可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处?还有,切记,不要告诉裴崇,他若为了回来救我,那就是抗旨不遵。你就在纯昇居等我。”
陈彧无法驳纯昇的话,他心中也晓得以纯昇的智谋,要逃命必然容易,可……她不会防身,做事又激厉,他只怕她受伤。
身后的人丝毫不给时间的催着,纯昇也无法犹豫,只好命令,“回去!”便转身随着那人进了相国府。
陈彧皱着眉头握紧拳,那打开的大门就如同猛兽的血盆大口,纯昇只是它的一个小猎物,被它吞的骨头都不剩。
纯昇随着那人进了相国府,却并未有左桐相迎,她早知自己一步一步走入左桐和裴滕的圈套之中,却无可奈何,只能小心谨慎,见招拆招。
相国府的花园,明亮艳丽,空旷幽静。
“姑娘,您先在这里坐,稍后相国就会回来了。”
纯昇点点头,看着这四处无人的相国府花园,随意坐于亭中,等着相国的接待。
这里的东西,不能动,吃的喝的,亦不能动。
四下无人,静谧幽旷,常有初春的冷风吹来,让纯昇本就冰冷的心更加冰冷。
如此就是裴滕的计策吗?寻个机会将裴崇引出去?没了裴崇的庇护,她纯昇就必死无疑?死在相国府,神不知鬼不觉?又或者找个什么缘由,陷害她入狱,让远在临城又身负皇命的裴崇无法前来相救?
想到此处,纯昇冷哼一声,不过都是些小伎俩,她若真这么容易死,怕是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纯昇坐在冷风之中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莫不是要让她冻死在相国府?
忽然,她听到了孩子的笑声,这女孩似乎奔跑在花园中,欢愉的玩耍,只是这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便跑到了纯昇的面前。
纯昇起身,与转头向后看的奔跑的女孩撞了个满怀。纯昇伸手将她扶住,这才看清,怕不是个女娃娃,也算个小娘子了。
这少女仿佛惊魂未定,仓促之间看着纯昇,却被她温柔如水的双眸所吸引,“咦?这么美的姐姐是何人?”
纯昇眼角露出柔媚的笑意,扶着她坐下,四下看了看,却奇怪怎的穿着这样华丽的小娘子,身旁却无一人跟随?
她笑着道,“我叫纯昇,是左相国请过来的客人。”
“我爹爹请过来的?”小娘子笑的出奇的好看,“那你一定很厉害喽?你是哪家的千金?”
这小娘子原来是左桐之女,不成想左桐那样的人,竟能生出这般天真无邪的女儿。这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说起话来正是有趣,端着架子像个小大人,言语间却忍不住想与人亲近。
纯昇只当她童言无忌,孩子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况且以纯昇的资历,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看便知,这孩子并无恶意。
“我不是千金,是崇王殿下的侍女。”
那小娘子忽然来了兴致,“你是崇哥哥的侍女!天呐!那姐姐,你快与我讲讲崇哥哥!我都许久不曾见过他了!”
纯昇笑意更深,“姐姐都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你也要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呀!”
“我叫左思孚!”她脱口而出,似是为了能听到裴崇的事情,什么都不在意,“姐姐!你快与我讲讲崇哥哥!他去哪了?”
纯昇揉了揉左思孚的发丝,“他呀,去治理水灾了,很快就会回来了,所以你也要乖乖的。”
左思孚点头,在她心中,没有什么能比裴崇更重要了。
这孩子谈起裴崇时那双眼睛都发着亮,亮比满天星。她怕是真的喜欢裴滕吧。
纯昇看着吃起点心的左思孚,想起她与自己当初遇见他时一般大,都是十二三岁懵懂的年纪,却爱上了同一个人。
裴崇……
风吹进眼睛里,让纯昇有些迷了眼。她微微扇动睫毛,颤抖的心让她想起自己还身在龙潭虎穴。
左思孚,思浮……思念阿浮……
一个毫无相干的名字,怎会有这样的解读?纯昇希望是自己曲解了她名字的意义。
“思孚?你的名字可真是好听。”纯昇由衷夸赞。
左思孚的小嘴里塞满了糕点,“哪有啊!我叫左倩安!左思孚是裴崇哥哥的意思,他说他以后若是有女儿,就起思孚这个名字!这是我偷偷改的哦!在爹爹面前我不敢这样说的!否则爹爹要打断我的腿!”
纯昇咽喉干涩,张开嘴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果真如此吗……思孚,思孚……思念阿浮……
阿浮……这个名字,她又有多久没用了?
即便不迎着风,眼眶还是湿润了啊。
纯昇垂头看着仍吃着糕点的左思孚,这孩子像极了自己,单纯的喜欢着他,前仆后继,不管不顾。可当时的自己与他朝夕相处四年,面前这个孩子,情窦都未曾初开……又怎能相提并论?又何来妒忌?
纯昇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她喜欢这个孩子喜欢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