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眼下浅淡的伤痕,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西门瀛一直都在人前掩盖自己的伤痕,虽然伤痕不明显,并且对于他的容貌只增不减,但或许是他心头无法磨却的创伤。

她听说过在战场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些创伤后遗症。

他并不希望被人看到,被人直视。

商晏收回了手,撑着头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其实他是特别出众的长相,青涩、沉熟、稳重集一体的存在,浑身的气质导致带有强烈的攻击性,有着让所有女人都为之侧目的资本。

他的面具被摘下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可是她也觉得他总要过这关。

昏黄的灯光映照出西门瀛带着吸氧管的脸,到最后商晏脸颊贴着墙壁,外面风声肆虐树叶沙沙作响,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有他的地方总是让人无比心安。

她轻声呢喃,情不自禁的喊着他的名字,“贺京……祝贺的贺,京城的京,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也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我……宫商角徵羽的商,河清海晏的晏……”

那些短暂的相识却有数不清的画面片段在眼前重复出现,商晏带着对过往寥寥无几的日子阖上了眼睛。

原本回姜公馆的姜丞在半路上忽然改变了主意,今晚出了那么大的事,虽然西门瀛并无大碍,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觉得此时的商晏需要人的陪伴。

当他折返回到医院,站在病房外的他却没有勇气打破眼前的这一幕。

原本想要敲门的手也只能被迫放下,他眼睑低垂,后退俩步,裹紧身上的大衣消失在昏暗悠长的走廊。

而薄温言伤势很重,直到天微微亮时才结束了抢救,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急救灯一灭就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次日的太阳照常从海平面升起,沐浴在金黄色光芒中的京城看起来是那么安宁且静谧。

随着骄阳的上升,一缕刺眼的阳光落在了商晏的脸上。

商晏细眉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一瞬间的不适。

她揉了揉眼睛,才能够对眼前的一切形成有效的认知。

空空如也的病床早已没有了西门瀛的身影,而她身上披着保暖的外套。

贺京呢?贺京去哪了?

商晏顿时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的惊慌踢翻了椅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客厅、厨房、阳台、浴室、洗手间、更衣室……

一瞬间她找遍了病房所有的角落,可是都没有看到西门瀛的身影。

该不会在她睡着的时候,贺京出事被推走了!

商晏冲出病房,在走廊中一遍喊西门瀛的名字一边找,像是天塌下来一般,昨晚的南山赛道上的事故依旧历历在目。

她像是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来往的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商晏。

姜丞昨晚上折返后就没离开医院,他听到声响跑出来,就看到商晏满脸惊慌的样子,忙抓住她的双臂,“怎么了?晏晏。”

“姜丞哥,贺京、贺京不见了!”商晏急得额头涌现出细汗,好像快要哭出来。

姜丞眸光晦暗,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找贺京。

今天早上他和贺京刚刚打过照面,他正好碰到轻手轻脚从病房出来的贺京。

姜丞正准备解释,他们的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

“商晏!”

是他的声音!

商晏像是瞬间被注入了镇定剂,猛然回头,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另一头还穿着病号服的西门瀛。

“贺京!”

商晏直接挣脱姜丞的手,朝着西门瀛的方向跑了过去。

姜丞的双手被甩开,在半空中僵硬了一瞬,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让人难以捕捉,旋即又恢复往日一惯的温和模样,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

看着近在咫尺的西门瀛,商晏直接抱住了他,像是失而复得。

看到他脸上没有戴着面具,她才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西门瀛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声线柔和的不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商晏强忍着后怕,“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明明只是那么短暂的相处,商晏却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离不开西门瀛了。

俩人相拥的场景惹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姜丞走过来,微笑着解释,“应该是晏晏醒来后没有看到你,以为你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听到姜丞的声音,商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松开了西门瀛,她不在意,不代表西门瀛也不在意,她从未忘记他有喜欢的女孩。

西门瀛有些恋恋不舍的松手。

是他的错觉吗?

为何觉得姜丞的解释来得如此“恰如其分”?

“我找陈寅有些事,见你还没醒,就没有叫你。”西门瀛扶着她的肩,“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姜丞不动声色看着西门瀛的脸,面具之下确实是港城贺京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贺京与他认识的贺京有些不同。

商晏的情绪逐渐稳定,抬头朝西门瀛投去注目。

外面骄阳的强光让一切变得清晰且强烈。

或许是昨晚夜色的缘故,或许西门瀛昨晚闭着眼的缘故,商晏觉得他的相貌是如此的洁白无瑕,或许用洁白无瑕去形容一个男人会有些不太合适,但这就是商晏在白日里第一次正视他时的念头。

可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是他带着攻击性的眼睛。

商晏和西门瀛算得上大同小异,眼睛璀璨得像透亮的星星,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溺其中,而面对不喜欢的人和事时,那双眼睛强烈的攻击性才会透露。

若偏要说二者不同,商晏的柔和会展现于一切的美好事情和人,而西门瀛只为商晏一人绽放。

商晏不知道西门瀛能不能接受自己的面具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和心理准备下摘下来,“你的面具……我……”

“没关系,早晚都要摘下来的。”西门瀛哪里看不出商晏的不安,“我也不可能一辈子戴着面具生活,寻常我未必能有如此勇气,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却一桩心事,或许这就是天意。”

他的解释毫无破绽,连姜丞都觉得没有任何理由能去怀疑。

商晏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她担心“贺京”表面不说,实则心里有巨大的包袱,偏偏这个伤痕在脸上如此明显的位置,虽然如今要认真看才能看出来。

西门瀛上前一步,与她更加靠近,亲密的摸着她的脸,“当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