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晏的共情能力很强,她虽出身世家豪门,但也深知底层人的艰辛。

一个人倒下一个家庭也就倒下了,多少人的人生就此分崩离析,一辈子就都毁了。

咬下撑住的这片天是不能坍塌的,因为它砸死的不仅是撑天的那个人,还有天底下的人。

中年男人的话犹如枝桠于她的血肉中疯狂生长,她保持着高度的冷静,手上亦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有我在!你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她就这样跪着替伤者捂着伤口,直到医护人员的到来。

医护人员快速检查着伤者的状况。

“怎么样了?”

“商小姐,初步判断,他的小腿腿骨断裂、肋骨骨折,后脑受到严重撞击,我们现在对他进行固定,保证他生命体征的平稳,至于脑部的伤,需要到医院进行更加精准的检查。”

景屿适时在旁开口,“商小姐,救护车还有二十分钟到。”

中年男人的伤很重,在包扎固定的过程中生命体征持续下降,阿托品、肾上腺素的接连注射,再加上有AED的加持,勉强将伤者的生命体征从临界点拉回来。

救护车驶入施工现场,商晏跟着上了救护车,吩咐景屿先留下来处理一切。

去往医院的路上,她给辜南风打了电话,辜南风是梅奥医疗的一把刀,有他在,一切或许会有更大的机率。

但辜南风的电话没人接,连续打了几次皆是如此。

到达医院,伤者被送进手术室时,商晏去旁边的护士站询问辜南风的行踪。

护士告诉她,“辜院长告了假,一周前的晚上因为急事匆匆离开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一周前的晚上?那不就是西门瀛离开的那一晚吗?

商晏回到手术室外等候,伤者在里面抢救,外面没人不太好。

她原本打算联系一下国际医疗中心的另一个副院长,是爷爷以前的旧相识,倏地一几个人就急匆匆朝她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个秘书模样,好像是辜南风办公室的。

“商小姐!你好!我是外科的主任,我姓陆,辜院长走时交代过,您有事吩咐我就好。”

商晏与之简单握了手,“陆主任!里面正在抢救的是我手底下的施工人员。”

陆主任的态度很恭敬,“商小姐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手术室的门重新被关上,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旁边的秘书,“先生是辜南风院长的秘书?”

“是的商小姐。”

“你知道辜南风去哪了吗?”

男秘面色稍微犯难,“抱歉商小姐,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没事,谢谢你。”

手术进行俩个小时都没有完成,商晏站累了低着头坐在光滑冰凉的长椅上休息。

蓦地一只手将一个保温杯递到她眼前。

看到保温杯,她下意识抬头叫出声,“贺京!”

“商小姐,是我。”

是景屿。

她难免失望。

“商小姐,杯子是新的,里面是补充能量的葡萄糖,温度正合适。”

景屿跟没听到似的,垂下眼皮,拧开瓶盖,商晏没拒绝喝了几口。

“施工现场都处理好了吗?”

“已经处理好了。”

“知道伤者是怎么摔下来的吗?是意外吗?还是——”人为。

不排除这个可能,也是商晏最担心的地方。

可景屿的回答让她不免生疑,“商小姐,我查了监控,监控上明显可以看出是意外。”

“意外?”

她看到景屿掏出来的视频,确实是意外。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中途,有护士拿着病危通知书冲出手术室,“病人大出血!危及生命安全!需要家属签字!”

景屿在商晏旁边问,“商小姐,要不要通知伤者的家属?”

“不用!我来签!”

商晏夺过护士手中的病危通知书,刷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景屿根本来不及阻止。

商晏看出景屿的担忧,声色坚定,“我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下面的员工出了事,责任应当由我来负。”

天灾人祸是没办法避免狂的,因为它是毫无征兆的。

中年男人的命在外科主任的努力下,命是保住了,但后脑的撞击和小腿腿骨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当外科陆主任告诉商晏伤者这辈子都只能一瘸一拐的生活,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商晏不忍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就这么毁掉,明知道陆主任不可能随意说这句话,她还是做了最后的争取,“真的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陆主任语气颇为惋惜,“即便是在梅奥医疗,即便有辜院长,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

说完这几个字,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即便不能恢复如初,但在康复这块商晏下了血本,所以伤者也恢复得很快。

伤者出院的时候是商晏亲自开车来接的,她把伤者送回了家,处理好了伤者后期一系列的康复和俩个孩子读书,留下了一笔足够他们一家人生活一辈子的费用。

那家人原来整日忧心忡忡,在看到商晏的这波安排,也逐渐放下了心。

直到临走时,伤者如释重负拉着商晏的手,有些强忍的老泪纵横在里面,他说,“我还以为会像隔壁村那个兄弟一样,什么赔偿都拿不到,谢谢商小姐谢谢您!您可真是个好人!”

按照规矩和赔偿的制度,其实伤者能拿到的不是很多,但商晏考虑到他家的情况额外添了几倍。

这件事不知怎么地被人添油加醋捅给了媒体,商晏从工地视察出来的时候,工地门口围满了记者。

“商小姐!听闻城中村项目的施工人员因为工作受伤,并且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这件事是真的吗?”

“商小姐!听闻您并没有对施工人员进行补偿,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商晏眸色顿时一冷,犹如利刃刀刀贴喉细割,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带节奏了。

因为上次王耀的事,媒体记者对商晏也有些畏惧,也不敢太过分。

都说无论干哪一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媒体记者,这群靠笔杆子吃饭的人很有可能让你身败名裂,一切付诸东流。

商晏倒也并非不信这个邪,只不过该打压还是得打压,她微微勾唇,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感受到周身有一股凉到骨子里的冷意,忍不住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