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裂井三侠(中)
“这个似乎是我永远弄不明白的事情。”切十指交叉得紧紧,支撑住下巴,“我从小被祖父母养大。前年祖父去世。他在弥留之时把我叫到床边。他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能发出些不清楚的喘气声。家人拿来纸笔,他就用最后的力气在白纸上画了这等边三角形。三角的两角都写了字。一角是新城,另一角是屠城,还有一角…没来得及写完。祖父眼睛就这么闭上了,什么说明也没有。我只能猜它是个地图,也许标志什么东西的位置。我一边到处打工,一边沿着高速路旅行。可线索太少了,根本没头绪。”
“这张纸跟蝼蚁人有什么关系?我刚才听见那老头说蝼蚁人…”马波提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切皱起眉头,“这我也不明白。祖父去世前的几天,有个神秘女人来家里拜访。我觉得她很美,不健康的美。其实与其说美,不如说怪异。眼睛深邃而漆黑,头发全白,皮肤苍白毫无血色。她是个被抽去所有色素的女人,但笑起来却有金属般耀眼的光泽。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个像只秃鹫般谢顶难看的男人。他走起路来双手垂在腿边,像是断了一样。身上的皮肤也一块白一块深,让人看了想吐。我觉得,他们就是人们所传说的蝼蚁人。”
如果换了别人说这些话,扮猫根本不会相信。谈论谁都没见过的蝼蚁人是人们枯燥生活里最常见的话题。高速路每个城市的每个酒吧,每天都有类似的谈话:
“有些失踪的人,很多年后,会浑身发白地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变成了蝼蚁人。可怕极了!”
“不是说他们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吗?”
“似乎是吧!那是一种病吗?皮肤一块块变白。”
“有人是说有什么蝼蚁城,他们只要离开那里就会死!”
“我才不信。蝼蚁人在哪儿啊?从来没人见过!”
“对了,有又是蝼蚁人又是鬼面人的吗?鬼面人满身纹身,变白了什么样子?纹身会变白吗?”
“笨蛋!纹身怎么会变白?”
“那鬼面人的蝼蚁人不就认不出来了?”
“蝼蚁人到底是什么?看见会死吗?”
对于蝼蚁人的恐惧成为了人们共同的话题,甚至变成了父母恐吓贪玩孩子的口头禅。“别跑丢了。失踪的人大都会变成蝼蚁人!”他们这样说。对蝼蚁人的谈论甚欢,但几乎没人真见过他们。传说蝼蚁人的身上带着病毒,凡是见过他们的人都会死。而变成蝼蚁人的正常人也不会在人前露面。他们的存在方式就像是每个人人性里丑陋的一面,连他自己都不想看到自己。
如果是另外什么人谈到蝼蚁人,马波也许不会相信。但切见过蝼蚁人的事情却十分真实而令人信服。他对蝼蚁女人和男人的描述并不夸张,也不带着渲染的色彩。他说的每个字句都坦然而不带任何情绪感情。即便是瀑布激流都会被这样的男子阻住。一个真正勇敢,敢正颜直视贫穷和苦难的男人。
切的讲述仍在继续,“祖父和他们在书房关上门谈话,不知为什么大声争吵起来。我在书房门外听到只字片语。那女人说要送更多人去个什么地方,但祖父坚决反对。我从没见祖父那么生气和激动。他们离开我家没多久,祖父就感染了原因不明的病,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他临终时嗓子说不话来。这张地图就是他想告诉我的事情,和我见过的两个蝼蚁人有关。”切再次从衣服里掏出纸片,给马波和扮猫看,“屠城,新城,空白的这一点也应该是个城市!”
“我不知道有这个城市。”马波仔细想了想,“照距离算起来,这里应该是鬼面人原居地地区。听说早就没人烟了,更别说城市…”
“不。不是一点!”切捡起取暖瓶旁的一根树枝,简单画了张示意图,“不止一个点。以新城和屠城为轴,能绘制出两个三角形。也就是说,落点应该有两个。还有一个在这里!”他用树枝点了下橘镇的位置。
“所以你来橘镇?”
“早就该来了。路费不够,现在肯让旅行的人搭车的人几乎没有。我现在才走到橘镇。”切解释着。
马波也捡了根树枝画了个三角。他在其中一条直线上写上“地平面”几个字,“不止两个落点。是三个落点。”
“你是说…那地方…在地面下!”扮猫猛然明白了马波的意思。
“只是猜想。也许这条高速路下面,还有个城市。”
“你们知道什么是泥浆天使吗?”切突然说,“祖父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他一直在做什么事情。即便是对他最喜欢的孙子,也不肯透露一点儿消息。祖母更是对此一无所知。可他去世前,我强烈地感觉到他想告诉我什么。也许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那天,两个蝼蚁人跟他吵架的时候,我还听到了几个字,泥浆天使。我不明白是什么人或者什么意思。如果能弄明白,也许就会明白祖父去世前想说什么。”
关于蝼蚁人和泥浆天使的讨论没再继续。广口瓶里火焰的影子在他们三人脸颊上跳动着驱散黑暗和寒冷。黎明前的夜晚,格外寒冷而寂寞。
早晨的天空并没辜负苦恼了一夜的几个年轻人。他为这年轻旅人而艳阳高照,只是去坦钉的路,并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