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武器(中)
沙滩舞台上光芒璀璨,各种霓虹灯照得夜空明亮如白昼。即便没有泰卡,演出也一样开始。
我,我,我经纪人被女儿扔在了车里,又不会开车,只能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走下车:“给你个屁钱!去,去,去了大城市就能怎么样?”一根带刺的植物划破裤腿,他啐了一大口吐沫,“呸!钱,钱,钱和女儿谁重要?呸!问我这种话。给我,我,我滚!都给我,我,我滚蛋!”
远处水听的歌声无比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吃惊地停止了咒骂。
看台上的演出极具激情,没人记得泰卡不在。贝司和Guru很高兴。水听再次唱歌意味着他们可以演出赚钱,不用再窝在这个小地方听我我我先生的摆布。同样高兴的还有扮猫。当年医院里熟悉的歌声在阑尾镇的夜空飘动。
人群里,雕像般站着的切着急地四处张望需找扮猫。
“你要去哪儿?”刚才切制止过她。
“去洗手间,马上就回来。”扮猫不知道自己正在犯致命错误。
“马波让你在第三首歌儿结束时,到那边的小树林里等他。”水听在后台对扮猫说。
“是他说的吗?”
“是,他好像在生我的气,因为我跟你说了很多话。他觉得我不是好人。我想他急着保护你。他是你情人?”情人这个词让扮猫耳朵根都红了。
“真的不用我帮你唱吗?我一会儿可以在后面帮你唱。”
“不,我早晚得靠自己。谢谢你今天那番话。有这个心意,我已经很感动了。我想试试自己来,好久没用过这嗓子了。”
扮猫善良地笑了。
斜屋那边,人烟变得稀少。所有人都被水听的歌声吸引到舞台那边去了。海浪声越来越大,一片黑黑的树林在路灯下露出来。扮猫脚踩在矮树林边湿乎乎的泥土里非常不舒服。但水听告诉她,马波会在这儿等她。
“你就是麻袋里那玩意儿吧。我在火里见过你的脸。那时候还缠着绷带…”沌蛇的声音像是湿泥一样腻哒哒,冷飕飕的,怎么都甩不掉。
扮猫还没回过神,一拳已重重地击在她的腹部。她疼得站不起来,接着又是一脚,似乎踢裂了五脏六肺。血水从扮猫的嘴角流出。
“你还是戴上麻袋好看,丑女人!”
扮猫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她的视觉和听觉都开始模糊,但是仍可以听到水听的歌声,以及歌迷们狂热的喝彩。
泰卡把那个她叫做爸爸的人扔在车里,自己在树林边上抹眼泪。水听的歌声在一阵欢呼后再次响起。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好了!今晚是水听乐队的晚上,跟她没关系。他们全都要摆脱我我我先生了。
树林边上似乎有人。泰卡迟疑地慢慢靠近。看到沌蛇和满身是血的扮猫,她尖叫起来。这一声不愧是泰卡叫出来的!音调高而清晰,把扮猫从昏迷中惊醒。
“快跑!去找人!”扮猫用尽力气喊。她虽然受伤,但是脑子没糊涂。两个女人根本干不过沌蛇。
泰卡反应很快,拔腿就跑。沌蛇犹豫了几秒钟,是不是应该追泰卡。就这几秒,扮猫拖着身体从泥土里抓过掉落的羽毛箭头。她把铁质箭头紧紧握在手里。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想干什么?”沌蛇看着在泥和血水中挣扎的扮猫。
“弄死我之前,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扮猫大叫。
扮猫当然已经知道是水听骗了自己。其实答案并不重要!她必须拖长沌蛇折磨自己的时间,好让泰卡逃走,同时也给自己的获救增加多一丝可能性。
“去问你那会唱歌的小情人儿。”沌蛇冷笑着,“世界上有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爱。瓦肯镇以后,我魂牵梦绕地想着你。没想到袋子里的你那么普通,不如我想得有特色。我才是最爱你的人!”沌蛇一把把扮猫从泥地里拎起来,大手的虎口紧紧地卡着她的脖子。扮猫逐渐失去力量,本来已抓住的羽毛箭从手里滑落。
切在沙滩上的人群里到处寻找扮猫。他的大身体在挤在一起的人群里移动起来非常困难。又是几声女人的尖叫,没人再有闲心听水听乐队的演唱了。人群散开一大道空隙,直通海边。海浪和岸接壤的地方,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在挣扎移动。这是个真正的蝼蚁人。他从海水里爬上来,蹒跚着走了几步,便倒在沙滩上。人们远远看着,没人敢靠近。
“救救我,救救我。我要回家。”蝼蚁人躺在沙滩上。
切想起来在五号加油站,那个撞车的家伙所说的话。凡是看见过恶棍这本书的人,接着就会见到蝼蚁人。切向他走过去。
人群里又有人尖叫,“别过去!那东西真恶心。”
“你们难道听不见他说话吗?他是人!来帮帮他。”切扶起蝼蚁人。他雪白的皮肤在黑夜里非常明显。
“回家…”从冰冷的海水里爬上来的蝼蚁人浑身发抖,嘴唇变成了紫色,肚子鼓鼓地,一口口吐着海水。
切把他抱起来,想走回斜屋旅馆。不赶快取暖,这个刚从冬天的海里爬上来的蝼蚁人一定会冻死。而面对切的却是一道拿着鱼叉铁铲的人墙。
“滚开!不许把蝼蚁人带到这里来!”
人们对这外乡大个子触碰蝼蚁人感到愤怒和恐惧。切臂弯里湿乎乎直滴水的蝼蚁人的确很丑陋,发白的身体像条翻肚死鱼,闭上眼睛,脸上就没有什么明显可见的五官。蝼蚁人不住发抖,切只能先把他放在地上的沙子里,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为他盖在身上。
恐惧很快导致了更进一步的行动,一些人开始向切和蝼蚁人投掷火把。只有把“带病菌的蝼蚁人”和触碰过他的切一起烧毁,他们才能完全放心。切转过身,背对向他投掷火把和石头的人,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蝼蚁人。
“谢谢,谢谢…你没必要这么做。为什么?”切臂弯里的蝼蚁人虚弱地问。
“因为你说要回家。”切回答。
“我看,我是回不了家了。”蝼蚁人笑了。他知道自己已接近死亡,“在天梯上爬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才上来…真可惜啊。”
“天梯?”切宽大的后背挨了几记石块,并不是太重。人们憎恨的毕竟是蝼蚁人,他们对切下手没那么狠,大多数的火把只是威胁,没有真正扔到他身上,落在沙滩上不一会儿就熄灭了。
“天梯…很长很长的梯子。只有意志最强的蝼蚁人才能爬上二十四个小时的天梯。”蝼蚁人流泪捶着自己胸膛,“我是最强的!我被骗了,火山口根本没有他们说的小船。我从那里游过来。他们现在…却不许我上岸。活着需要多强?我不够强吗?我好累....”
切也知道这个蝼蚁人快不行了。他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没有一个关节不在颤抖,切的衣服并不足够暖和,而且极度饥渴的他还喝了很多致命的咸海水。也许他二十四个小时以前的确是个很强的蝼蚁人,但现在只不过仅存一丝游气。
“回家,就可以休息了。”切把满是老茧的大手覆在他惨白的眼皮上。
那蝼蚁人合上眼睛,嘴角居然微笑起来。他看见了久违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