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阿纳托尔·法郎士(Anatole France)一直以来只使用他最为崇拜的十七世纪作家的句法结构和词汇来进行写作。我也曾在书中读到过这样的说法。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若果真如此,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他写的法文虽然简洁优美,却总显得缺乏活力。如果你想表达某一种意思,但最终却没有表达出来,原因只是你找不到合适的措词,就算你写出的语言十分简洁,也只不过是一种虚假的简洁。一个人应该用所处时代的风格来进行写作。语言的生命力很强,而且也在不断地变化,如果你总想着模仿某些古代作家的风格来写作,别人难免会认为你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如果现在所流行的一些词汇形象生动,表达有力,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拿过来用,尽管知道这些新潮语言的流行只不过是一阵风,十年之后就没人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了。如果一位作家在写作时总是板着面孔,这就说明他在使用那种只在一时一地适用的措辞时会非常谨慎。我宁愿一位作家世俗一些,也不希望他矫揉造作,因为现实生活就很世俗,而作家追求的就应该是原原本本的世俗生活。
我总觉得我们英国作家应该多多向美国同行学习,因为美国人的写作方式逃脱了《钦定版圣经》的粗暴影响,而他们也受到我们英语文化中那些以往的文学大师的影响较少。他们无意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这种风格直接来自于围绕在他们周围的鲜活语言。一流的美国文学作品文字直截了当而又充满活力,体现出悠然自得的神情,这与我们过于文雅的文风迥然不同。美国作家中有很多都曾经当过记者,这是他们的一种优势,他们的新闻报道与我们的相比言辞更为犀利,而且生动形象,热情奔放。我们现在对报纸的态度就像我们的祖先当年对待《圣经》一样,特别是那些发行量很大的报纸,其中所涉及的社会百态是我们这些作家不应错过的,这些都是最原始的材料,直接来自于我们的房前屋后和大街小巷。如果我们忍受不了那人头攒动的景象和臭鱼烂虾的味道,远远地躲开,那真是愚蠢至极。不管我们多么想逃离,实际上都无法从关于日常生活的文章中真正逃离出来。但是这里面也存在一些问题,在一段时间之内,新闻报道的风格特别容易趋同,所有的新闻都像一个人写出来的似的,虽然客观,却没有个性。我们需要读一些其他种类的东西来弱化这一影响,我们只有与距离我们并不太遥远的某一时期的作品保持经常的接触,才可以做到这一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树立一个标准,藉以检验我们自己的风格,同时树立一个我们大致可以实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