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伯池塘”中等大小,占地大概三四十英亩。池塘靠近边缘的地方很浅,但中部的水却相当深。有两艘小船停泊在野餐场地脚下的那座小码头上,其中一艘是帆船,另一艘是划船。
快到半下午时,有人提议用那两艘船为一些年长的来宾服务。孩子们分散到邻近的田野中去,玩着感兴趣的游戏。事实证明,那艘帆船对人们更有吸引力,在梅布尔、克莱门蒂娜和她们的陪同者知道有人提出这个计划时,它已经坐得满满的了。
克莱门蒂娜非常生气。
“真让人恼火。”她抱怨道。“我最爱到水上去玩了。难道就没有我的位置吗?”
如果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帆船已经太满了,而且没有人主动提出要下船。艾伦·索普和梅布尔站在旁边,两个人都有些失望。画家的目光落在了那艘划船上。
“你会划船吗,切斯特先生?”他问。
“会一点儿。”对方回答。
“既然我们搭不上那艘帆船,那么我们划船去陪她们游玩如何?你愿意坐划船吗,弗罗斯特小姐?”
“谢谢你,”梅布尔说,“我会非常喜欢的。”
“你呢,雷蒙德小姐?”
“那总比在这里闲逛好一点。”
就这样4个人坐上了那艘小船,绅士们操起船桨。事实证明切斯特先生非常笨拙,艾伦·索普提出让他一个人划船。单身汉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挨着梅布尔坐下,让雷蒙德小姐坐在船的另一头。这让克莱门蒂娜感到不满,她立即对这次游玩失去了兴趣。她被同伴遗弃,感到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梅布尔觉察到了她的不满,想暗示切斯特先生她无需他陪伴,但要做到这一点很困难。他脸上洋溢着满意的微笑,雷蒙德小姐后被激怒了。她甚至嫉妒起女老师来。
“你太不体贴人了,切斯特先生,”她尖刻地说,“让索普先生一个人去划。”
“他喜欢做。”伦道夫懒洋洋地回答。“不是吗,索普先生?”
“我一直都喜欢划船。”艾伦说,他非常清楚切斯特先生操纵不了那两支桨。
“我宁愿看他划船。”切斯特先生惬意地继续说。“你学校的工作进展得怎样了,弗罗斯特小姐?”
“很好,谢谢你。”
“我希望自己很年幼,可以报名成为你的一名学生。”单身汉殷勤地说。
“你会发现我非常严厉的,切斯特先生。”
“我会当心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雷蒙德小姐不喜欢这种打趣的话,心里断言梅布尔是个狡诈的女孩,她对切斯特先生的情感抱有不良企图。她情不自禁要向陪同自己的人报仇。
“我想你几乎记不得你的学生时代了吧,切斯特先生?”她说。
“说实话,雷蒙德小姐,我还不完全是个老古董。”伦道夫·切斯特有些恼怒地大声说道。
“请原谅,切斯特先生。我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年龄如此敏感。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至此还不知道自己有任何敏感的理由。”切斯特先生生硬地说。“我离50岁还早着呢。”
他已经50岁了,但这是他和古老《圣经》之间的秘密,他的两位听众都不可能有机会看到这一点。
克莱门蒂娜的目的达到了。她让切斯特先生感到不自在,并且打断了他和梅布尔的私下交谈。她变得和艾伦·索普非常友善,继续发挥着自己的优势。
“你正在画另一幅迷人的画吗,索普先生?”她和蔼地问道。
“你真是好心,雷蒙德小姐;我正在画另一幅画。我希望它没有辜负你的赞扬。”
“我相当喜欢你的画。你曾去过意大利吗?”“没有,”索普先生懊悔地说,“我希望能到那里去。”
“你真的应该去。我本人也非常喜欢艺术。参观那些辉煌的意大利画廊,并有某个像你那样懂得这门学科的人指出哪些画是最好的,这是最让我喜欢的了。”
“你到国外去过吗,雷蒙德小姐?”梅布尔问道。
“没有。”克莱门蒂娜说。“妈妈极其讨厌大海,她很容易晕船。真遗憾当一个人有钱时,竟然会遇到一个障碍。”
这是克莱门蒂娜的另一个小谎言。事实明摆着,就雷蒙德家而言财力不足是到欧洲去旅行的唯一障碍。
“结婚以后,雷蒙德小姐,你就不会靠陪着你母亲生活了,那时候你就能满足自己的爱好了。”
“我会的。”克莱门蒂娜天真单纯地说,就好像她刚刚才产生这个想法似的。“要是不能通过别的方式到国外去,我就宁愿自费出去。这么说来,你真的在画一幅新画了,索普先生?”
“还没取得多大进展,但已经着手画了。”
“我很想看看它。当然,我不指望能给你提出任何建议,但我可以说说是否喜欢。”
“谢谢。等取得更大进展时,我会很高兴征求你意见的。”
“你授过绘画课吗,索普先生?”
“以前授过,但我发现那对我的工作有影响。”
“那么我不能指望拜你为师了。到这旷野里去,听一位如此多才的教师讲课是多么美妙啊。”
“你在奉承我,雷蒙德小姐。”
“你是因为谦虚才这样说的,索普先生。我很佩服你的才能,我会抓住每一个机会在我的同伴中提起你的。”
“谢谢。”
艾伦·索普目光敏锐,足以能判断出雷蒙德小姐对他突然产生的兴趣的真正意义。他也同样怀疑她那些同伴也不是那种可能对艺术和画家非常关心的人。不过,他有趣地看着克莱门蒂娜的嫉妒行为,洞察着她把注意力转向自己的动机。
“如果我能帮她找到一位丈夫,”他想,“她完全可以随意地利用我。”
不过她似乎还不很成功。切斯特先生正和梅布尔惬意地聊着天,很高兴克莱门蒂娜把注意力集中在其它方面上,不再揶揄他了。
“那么,你不能肯定过完夏天后会继续留在格兰维尔吗,弗罗斯特小姐?”他问道。
“我的计划完全没有确定。”梅布尔回答。
“我想你会继续教书吧?”
“就连这一点都没有确定。或许我能找到一个服侍老夫人工作。你知道有人可能需要我效劳吗,切斯特先生?”
切斯特先生本想向她暗示有位绅士可以让她去服侍,但这个机会已不是什么秘密。
“我或许会了解到这样一个职位,弗罗斯特小姐。”他说。“要是你把地址留给我,那么万一你不继续留在格兰维尔了,我也肯定能让你知道。”
“谢谢,切斯特先生。”
就在此刻他们的对话被意外地打断了。雷蒙德小姐恼怒地闷坐了5分钟。她跟索普先生的那一点儿逢场作戏既没有扰乱切斯特先生的安然,又没有妨碍他对女教师的热情。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失去了平衡,跌倒在船舷上,把船打翻了,船里的4个人被猛然抛进水里。
幸运的是他们离湖岸不远。但那里的水有6英尺深,当然存在着危险。切斯特先生会游一点儿泳,他根本没去想一下同伴们,就奋力向岸上游去了。艾伦·索普也会游泳。他有幸在这一危险时刻仍然很冷静。他首先想到梅布尔。
“抓住我,梅布尔。”他说,此刻忘记了客套。“我来帮助你。”
克莱门蒂娜害怕得发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服,这妨碍了他的行动;但他非常努力地把两个女孩送到了浅一些的地方。要是那段距离再长一些,他是否能够成功让人怀疑。
“你们脱离了危险。”他说。“这里的水不深。我们可以走到岸上去。”
艾伦和两位女孩走到伦道夫·切斯特身边时,他脸色依然有些苍白,正浑身滴着水呆在岸上。
“你们安全了我感到非常高兴,小姐们。”他有些怯懦地说,知道自己没有去扮演一个英雄的角色。
“小小地感谢你,切斯特先生!”克莱门蒂娜尖刻地反驳道。“就你的行为,我们已被淹死了。”
“我不大会游泳。”切斯特先生不安地说。“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深深地后悔过。”
“不过你的游泳技术还能救你自己。索普先生,你是我的保护神!”克莱门蒂娜滔滔不绝地大声说。
“别夸大我那点帮助,雷蒙德小姐。我们离浅滩很近。”
“但你救了我的命,”克莱门蒂娜坚持道,“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梅布尔没说什么,但她冲动地伸出了手。这比雷蒙德小姐那种用语言表达的感激更让艾伦·索普感到高兴。
“瞧,小姐们,”画家说,“虽然我不是医生,但你们得允许我安排你们立即回家,否则很容易会患感冒。切斯特先生,如果你愿意照顾雷蒙德小姐,我就陪一陪弗罗斯特小姐。为了你自己的缘故,你会发现最好立即就走。”
雷蒙德小姐很生气,不过虽然陪同的人使她恼火,但她还是很明智的,迫使自己心平气和。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嫁给切斯特先生,而他则需要玩弄微妙的手段。于是她接受了他为刚才在水里不管她死活而作出的并不充分的道歉;他们来到旅馆时,表面已言归于好。
野餐过后的第2天,艾伦·索普给他的朋友以及同事约翰·弗莱明写了如下的一封信,约翰正在伯利恒避暑。
亲爱的杰克——你很惊奇我为什么喜欢在格兰维尔避暑而谢绝跟你一道到伯利恒去。你吃惊是自然的。我承认在格兰维尔和伯利恒之间没有什么可比之处。后者对一位眼里只有艺术的画家而言有着大得多的吸引力。但是,杰克,还有另一个原因。你一直是倾听我诉说衷肠的人——至少,自我们的友谊开始的那个快乐日子起你即如此——我很乐意向你承认我坠入了爱河。格兰维尔有一位迷人的女教师,我把我的心无条件地全部交给了她。
记住,她不是一位普通的女教师;弗罗斯特小姐不仅外表可爱,而且完全是个多才多艺的人。我知道你不肯轻信这一点,但要是我阐明围绕着她的那种神秘之处,你就会不再怀疑了。那么,让我悄悄告诉你吧,去年冬天,在纽约的一个画家招待会上,我被介绍给了一位女孩,我知道那个名字公认是‘上流社会女王’所拥有的。一次简短的谈话使我深信她不是个上流社会的女王,而且她对艺术真正热爱,很有鉴赏力;那些时髦的轻浮女子把无所事事的行为夸大成高雅的社交,她对此加以鄙视;她认为生活是某种比参加永无休止的交际会和招待会更有意义的事。我被深深吸引住了,但我获悉她拥有一大笔财产,就一个身无分文的画家而言,我难以想象能与她产生亲密的友谊。
瞧,杰克,在我到达格兰维尔后的第2天,我又遇到这位女孩。想象一下我发现她在这个村子里教中学,领着每周7美元的美妙薪金时的那种惊讶吧。当然她丧失了财产——但怎样丧失的,我还不得而知。她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可这一损失似乎并没有影响她的情绪。她真诚地投身于所选择的工作中,并且取得了巨大成功。
我向你宣布,由于她现在成了一位普通的乡村教师,我对她的敬佩比她作为上流社会的女王时更深了。她竟会无怨无悔地放弃财富为她带来的快乐,使自己投身于有益但受到限制或许还很单调乏味的日常工作,这就很说明问题;她这种高尚的品质我以前是根本不相信会有的。
“你会问所有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杰克,我已打定主意要赢得她的爱,如果可能的话。在我这个艰苦奋斗的画家和那位富有的女继承人之间,有着一大段即便是爱情都难以跨越的距离,但现在她的地位跟我的处在了同一水平上,我用不着犹豫了。上述那种使她能够迎接并战胜不幸的精神,将支持她作出自我奉献和自我牺牲,那样她就能被称作一个穷人的妻子了。我已下定决心在格兰维尔聘请她任教的这个学期结束前去试试运气。至少,我有某种理由相信她很尊重我。只要我不过于鲁莽轻率,我便希望着那种尊重能为更深厚强烈的感情铺平道路。我希望那一时刻能够到来,那时我就能让你祝贺我了,因为我肯定你会最衷心地祝贺我的,亲爱的杰克。
永远属于你的 艾伦·索普谨
又及——我不妨告诉你,弗罗斯特小姐并非她的真名,以免你浪费宝贵时间去查阅以前的报纸,想在那些社会闲话中寻找关于她的情况。为了放弃她那时髦的生涯,她至少暂时放弃了与之有关的名字,并在所选择的新工作中取了一个新名。这有可能会让人们困惑,但只要她同意接受我的姓氏——它从来就与时髦无关——这种困惑就能消除。
“又及——另有一位女孩也在这里避暑——一位来自于布鲁克林的克莱门蒂娜·雷蒙德小姐,她装腔作势,神气十足。或许幸好你不在这里,不然会受到折磨的,她在寻找更高级的猎物。她‘挑逗’伦道夫·切斯特先生,他是一个50岁或更老的有钱单身汉,他也是个来避暑的旅客;但我怀疑他更喜欢弗罗斯特小姐。在这一点上我不会自寻烦恼。弗罗斯特小姐可能会拒绝我,但她肯定是不会接受切斯特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