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庄稍微偏东的一座老式房子里,住着格兰维尔公理会的牧师西奥菲勒斯·威尔逊。这座房子已经年久失修,急需油漆了。它是乡绅哈德利的财产,牧师把它和比邻的1英亩土地以每年75美元的租金租了下来。只需一两百美元的费用就能使它的外观得到改善并更适合居住一点。乡绅不是个吝啬的人,要不是他妻子竭力反对,他会同意支出这笔费用的。
“对那个牧师来说它已经够好了,”她说。“牧师不能对他们尘世的住处过分讲究。对我来说,我相信牧师们对钱财不感兴趣。”
“那座房子看起来的确非常糟糕,”乡绅说。“威尔逊夫人也说屋顶在漏水。”
“几滴水损坏不了她全部家具,”哈德利夫人鄙夷地说。
哈德利夫人是个相当矛盾的人。她轻蔑高傲地看待牧师家寒酸的家具和他妻子破旧的衣服,然而,要是他们有谁抱怨她就会指责他们俗气。
“油漆房子花费不了多少钱,”乡绅说,他察看着妻子的脸色,想从中看出她赞成还是反对。
“漆了也没什么好处,”她断然说道。“又不会使房子暖和一些,而只会增强牧师和他妻子的虚荣心。”
“我从不认为他们哪个虚荣,”她丈夫告诫道。
“你只看表面现象,”他妻子用平静但高傲的口吻说。“我看得透彻一些。威尔逊夫人没有能力穿得好一点,你就认为她没有虚荣心。我能把她解读得更清楚。要是她有钱,她就会大出风头,这是毫无疑问的。”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卢克利希亚,”她丈夫说。“为什么东西在他们那里俗气,在我们这里就不俗气了呢?”
“我不知道你是啥意思。”
“你喜欢穿得漂亮,而我希望房子看起来整洁一些。为啥这些东西在我们身上就不显得俗气呢?”
“因为你不是牧师,我也不是牧师的老婆。”
“那有什么不同吗?”
“你今天早上真迟钝,哈德利先生,”他妻子轻蔑地说。
“或许我是有些迟钝,但我还是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牧师们应该渴望得到上天之物。”
“我们就不应该吗?”
“采取的方式不一样。他们应该谦卑并且不去追求私利。他们应该在教区里树立一个好榜样。威尔逊先生定期支付租金了吗?”她突然改变了话题,问道。
“还算过得去。”
“他没有拖欠吧?”
“不看账簿我不能确切告诉你,”乡绅含糊其词地说。
“我明白,你不想告诉我。我敢说他欠着你半年的租金。”
她的话说得非常正确,但乡绅哈德利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要供养妻子和3个孩子的威尔逊先生发现靠他那微薄的薪金连维持生计都很困难,乡绅完全能够理解,不想逼迫他。
“我认为一位牧师不偿还债务是很可耻的,”哈德利夫人用刻薄的口吻说道。
“大概他有困难,亲爱的。”
“别叫我亲爱的。我对你已经忍无可忍了,”夫人尖刻地说。
“为什么?”
“这还用问。你助长了牧师得过且过的行为。”
“假如我有3个孩子,而且我们买衣服的钱和家庭开支全都得从每年500美元的薪水里支出,结果会怎样呢?”
“如果你是个牧师,你就应该那样做。”
“一位牧师不能使1美元比别人的更管用。”
“他可以放弃奢侈和虚荣。”
“我们的牧师很少沉迷于那些东西,”乡绅耸耸肩说。
“那我可不了解。有一天我在商店里看见莎拉·威尔逊买白砂糖,其实褐砂糖更便宜而且同样好。”
“我想我们用的是白砂糖吧,卢克利希亚,”乡绅哈德利眨着眼睛说。
“你又不是牧师。”
“如果不信神的人能够得到今生所有美好的东西,而圣徒只能与最贫穷的人交往,那我可不愿意当牧师。”
“如果你愿意,就把自己看成是个不信神的人吧,但别把我视为不信神的人,哈德利先生,”他妻子有些刻薄地说。
“难道你是一个不信神的人吗?”
“如果说到这一点,那么我们都是不信神的人,但我认为我跟大多数人一样虔诚。你刚才说牧师欠你多少租金来着?”
“我可没说,”乡绅机灵地回答。
“你高兴就把它隐瞒着吧。我唯一要说的是,收取你应得的钱财是你对自己家庭应尽的职责。我如果是个男人,就会那样做。”
“我想你会那样做的,卢克利希亚。不过,为了使你高兴,我要在一周之内办妥这件事。”
“我很高兴你变得明智起来了。你的善良使你使去了自制力。”
“我很高兴你承认我有一个优点,卢克利希亚,”她丈夫说,试图幽默一下。
几天后,哈德利夫人没有忘记查问丈夫租金是否收到,并满意地听到租金已交到了当月。
“我告诉过你,如果你去催一下,他会付的。”
她丈夫笑起来。他想最好不讲那笔租金是在什么情形下缴纳的。在上述那段对话后的第2天,他在牧师的书房里访问了他,在谈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之后说道:
“我顺便说一下,威尔逊先生,关于租金——”
“我很抱歉拖欠了这么久,哈德利老爷,”牧师不安地说。“但用我的薪水支付一切必要的家庭开支实在是个非常让人为难的问题。我希望几周后能够付一些。”
“别着急,亲爱的先生,”乡绅亲切地说。“我敢肯定,你一定发现付起来很困难。我查过账簿,发现你欠我6个月的租金。”
“恐怕是欠那么多,”威尔逊先生叹息着说。
“我打算帮你还清它。”
牧师吃惊地看着客人。乡绅哈德利拿出他的钱包,抽出4张10美元的钞票。
“威尔逊先生,”他说,“我把这份礼物送给你,现在,你或许能够付清应该付给我的租金了——我想确切的数字是37点——5美元。
“我的好朋友,”牧师说,几乎失去控制,“你这么慷慨让我怎样感谢呢?”
“只要把租金付给我就行了,”乡绅微笑着说。“我特别需要你把那笔租金立即付清。如果你愿意给我提供书写用品的话,我就给你打一张收条。现在,威尔逊先生,”他站起来准备离去时补充道,“我打算请你帮个忙。”
“只管说就是了,我的朋友。”
“让这件小事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很难保证这一点;我希望把您的仁慈告诉其他人。如果我对这件事只字不提,那似乎是忘恩负义的。”
“如果你真的向人说起这件事,就会使我惹火烧身的。”
“怎么回事呢?”牧师有些困惑地问道。
“事实是我妻子非常节俭,甚至有点儿小气。你知道,那会让她受不了的。她父亲相当吝啬。她不会同意我放弃这么多钱,而且会提出抗议。”
“是的,我明白了。”牧师说,他像所有村民一样,知道哈德利夫人跟她已故的父亲完全一样吝啬。
“所以我们最好什么也别说。”
“可以告诉我妻子吗?”
“是的,你可以告诉她,因为这可以消除她的忧虑。当然她不会在别人面前提到它。”
“你真是一位可靠的朋友,哈德利老爷,”威尔逊先生诚挚地紧紧握住他这位教区居民的手说。“你是一个暗地里做好事,出了名还脸红的人。”
“不,我不是那样的人,”乡绅哈德利坦率地说。“要不是因为哈德利夫人,我完全希望大家都知道我所有的慷慨行为。这使我想起了一件事,要不是她反对我会自愿为你把房子油漆一遍的。”
“那倒不很重要;只是屋顶漏得厉害,让我妻子甚为烦恼。”
“应该把它修理一下,”乡绅说。“我该怎样处理这件事呢?”
他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想出一个新主意来,脸上露出喜色。
“我告诉你吧,威尔逊先生,我们得用一个小小的计谋。你去找个木匠来,由你出钱把屋顶修理好。”
威尔逊先生的脸沉下来。“恐怕——”他说道。
“无论需要多少钱,我都会还给你的。你觉得怎么样?”
“你真仁慈,哈德利老爷!”
“这只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要是知道该怎么办,我以前就把它修好了。哈德利夫人会奇怪你是怎么筹到钱的,我就说你收到朋友的一份礼物,并说是我叫你用自己的钱把房子修理一下的。”
几天后,哈德利夫人有些激动地回到家里。
“哈德利先生,”她严肃地说,“我看见牧师家的房子正在新盖木瓦。”
“是吗?”她丈夫冷淡地问。
“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浪费钱财的,是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威尔逊先生决定用他自己的钱去新盖瓦,我会非常高兴的。”
“你没有安排人修屋顶?”她妻子惊奇地查问道。
“当然没有。牧师在缴租金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我告诉他说如果他决定修理屋顶,他可以用自己的钱去修。”
“你正应该那样说。但我不明白,要是牧师真像你说的那样穷,他又是从哪里弄到那些钱的呢?”
“我听说他收到朋友的一份礼金,”老练的乡绅说。
“我可不知道他有任何可能给他钱的朋友。你知道是谁吗?”
“他没告诉我,我也没有问,”乡绅回答,他为自己的计谋自鸣得意。
“是一大笔钱吗?”
“我想不是。”
“我希望他朋友给了他足够多的钱让他把房子也漆一遍。”
“为什么?房子刷了漆又不会变得暖和一点,”乡绅巧妙地回答。
“它看起来会漂亮些。”
“那样牧师就会虚荣起来。”
“今天早上你似乎真愚蠢,”哈德利夫人说,她被激怒了。
“我只是在重复你自己的意见,我亲爱的。”
“如果威尔逊先生有能力油漆那座房子,我赞成他漆一下,但我认为你没有任何必要偿还油漆房子的费用。那座房子要是被重新油漆一遍,就会成为更好的房产。”
“那么你不认为我应该把它油漆一下吗,卢克利希亚?”
“是的,我认为不应该,”哈德利夫人尖刻地说。
“我自认为应该,”狡猾的乡绅说,“但考虑到牧师以很低的价格租到了那座房子,他应该有能力自己出钱油漆它。我非常想向他提一下这件事。”
“你最好提一下,哈德利先生,”他妻子赞许地说。
“我会的,不过他多半不会以相同的见解看待这个问题。”
不到一周,油漆匠就在牧师住宅里工作起来。房子油漆后大为改观。我怀疑油漆费是以与木瓦费同样的方式支付的;但这是牧师和乡绅哈德利之间的一个秘密,乡绅哈德利以这种计谋使他妻子未能看穿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