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18日上午九时,重庆军统局的小会议室内,毛人凤正在主持召开一个军统局所在在家高层干部参加的紧急会议。局长的专机失踪了,很可能已经出事!场上气氛压抑,特务们一个个如丧考妣。
毛人凤看着一个个闷声不响的特务们,声泪俱下地说:“这个任务可是委员长亲自再三向我交待的!估计局长乘坐的专机出了事,很可能迫降到共产党新四军占领的地区去了。要我无论如何派一个高级干部同志,携带一部无线电台、一个报务员、一个外科医生,配备足够的药品,马上乘一架飞机到南京以西的地区去寻找。一旦发现局长乘坐的专机,立刻降落下去。若不能降落,便跳伞下去……委员长再三嘱咐,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和牺牲,都要把局长找回来。看哪位间志愿意去?”
没有一个人应承。
场上,人人低着头,一屋子香烟缭绕,烟雾腾腾。毛人凤没有多的办法,他会哭,他从身上掏出一条新手绢揩眼泪。
按照多年来雷打不动的惯例,戴笠不管到哪里,一下飞机就要立刻同在家坐镇的特务头子取得联系,时间从来没有迟过两三个小时。然而,昨天,一直到晚上,在家主持日常工作的毛人凤,却始终没有接到戴笠的消息。他分别急电上海、南京、济南、天津等地查询,却全然不得要领。戴笠一行奇怪地失踪了!
为了寻找戴笠一行,当天晚上,军统局内电讯处灯火通明,各处胡乱忙了一夜。这天早晨一上班,通宵没睡的毛人凤赶紧驱车去上清寺委员长官邸,向蒋介石作了报告。委员长是在他的书房里接见毛人凤的。身着蓝袍黑马褂,精神气色很好的委员长一听,向来沉得住气的委员长,脸唰地一下就白了,神怀凝重地亲自打电话到航空委员会查询。得知戴笠乘坐的专机2昨天午后到过上海、南京上空。因那两个地方在下雨,飞机没能降落下去;以后便失去了联系……
委员长当即对航空委员会下达了命令,要航空委员会派出几架飞机去分头寻找。接着,对毛人凤又下达了寻找戴笠的命令。然而,这时,军统局内,这么多高级干部,却没一人挺身而出。
“诸位同志!”毛人凤虽然在军统局内目前代理局长的职权,但还仅仅是代理,他不过是个少将。不管是职务还是资格,在场的郑介民等都比他高。他不敢命令谁去,只能采取哀兵之术,再三强调:“若其我们的同志都不去。这样,不仅显得我们军统无人、高级同志胆小怕死。而且,叫我怎么去向委员长复命?”
在他的再三启发、鼓励下,终于有人站了起来表示响应。
场上站起来接受任务的是有“特工专家”之称的少将沈醉。这个少壮派身着美式卡克服,腰皮带上别一支左轮手枪,显得很精神。矮矮胖胖的毛人凤象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救命的板子,一下冲了过来,像是怕沈醉跑了似的,抓着沈醉的手一阵猛摇:“好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原以为好些同志都是争着要去的,想不到只有你一个人肯去……”毛人凤只图自己说得痛快;没有想到下面己有人反击:“毛秘书最是该去的嘛!”毛人凤怔了一下,假装没有听到。
“走!”他对沈醉说:“我们赶紧去委员长那里复命。”说着宣布散会,他陪着沈醉立即驱车去了上清寺委员长官邸。
“找到人了吗?谁去执行我的命令?'”蒋介石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一听说毛人凤赶来,立刻就见,见了面就问。
毛人凤赶紧挺胸报告,并介绍了身后的沈醉。
“唔,听戴雨农说过的。是个能干人。”委员长用一双锐利的鹰眼,将沈醉从上打量到下,问沈醉:“你跳过伞没有?”
“报告委座!”沈醉站得笔直,报告:“我没有跳过伞,但我肯定一学就会。”
“唔,你年青精明,肯定一学就会的。戴局长的飞机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迫降到共产党占领的地区去了。你这就赶快回去,把人员挑够挑好,赶紧练习跳伞。明天一早动身,乘专机沿南京方向一路寻去。稍等一下!”蒋介石说时,绕到了他那张靠窗的硕大、锃亮的办公桌后,提起一只小楷狼毫,蘸饱墨汁,在一份空格公函上一阵笔走龙蛇。
“给你。”蒋介石将他亲笔写好的公函交给沈醉。沈醉接过手来细看,是一份盖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公章的委员长手令:“无论何人,不许伤害军统局长戴笠。各军政机关、地方政府,如发现戴笠,应负责妥为护送出境。”
向来言词简洁的委员长今天反常,没完没了的嘱咐沈醉:“你寻到戴局长的专机后,带着报务员、医生跳伞下去,见到人立刻出示我的手令。情况如何,随时用无线电与重庆电讯总台、与你们军统局密切联系。万万不得迟延!我己指定重庆电讯总台派专人用两部机器昼夜监听你们的电台呼叫。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以联系上的……”看得出来,委员长忧心如焚。
从委员长官邸出来后,时间已是黄昏。沈醉赶紧去军统行动大队,挑选了一个医生,一个报务员,去跳伞塔练习跳伞。
毛人凤一回到他的办公室,副主任秘书张严佛、医务室主任戴夏民、机要组长姜毅英等十几个少将级特务都等在那里。纷纷问询委座有什么训示?毛人凤传达了委员长的训示后,忧心忡忡地说:“总之,委员长很不安!”大特务东方白很荒唐地说:“没有事,肯定没有事。我才扶乩问卜,占了吉凶,吉人自有天相,局长没有事……”听东方白一阵乱吹,在坐的特务们又安了一些心。因为东方白自称是“星相家”占卜问卦的老手,戴笠以往也不时要他扶乩问卜的。
“毛主任、毛主任!”这时,刚回到电讯室的机要组长姜毅英从天井那边探出头来,大声说:“南京李人士处长来了长途电话。有关局长下落情况,他要向你报告!”
“马上、马上!”毛人凤一双短腿跑得飞快。毛人凤在电讯室接电话时,十多个大特务围在他的身边,尖起耳朵听。
很快,毛人风神情凝重地放下了电话。
“南京方面怎么说?”大家一起问。
“李人士说,昨天中午,有架军用大飞机坠毁在南京附近。他正派人去弄清情况。会不会是局长乘坐的那架飞机?要弄清楚了后才知道……”一屋子的大特务面面相觑时,那边在长途电话室里,大特务罗佩湘又伸出个头来,朝这边叫毛人凤:“毛主任,委员长侍从室打电话来,叫你马上去!”
“好、好、好!”毛人凤边走边对身边的大待务们打招呼:“肯定有要紧事。大家不要走,就在我办公室里等着我!”说着迈着短腿已出了门。
夜已深。
毛人凤那间办公室内,坐了满满一屋人,都在等消息。大家都闷着头抽烟,烟雾沉沉。偏偏电压不足,挂在天花板上的那盏电灯明明灭灭,像是一只哭红了的眼晴。
地板“砰!”地一声响,毛人凤回来了。只见他脸色煞白,眼框通红。一切尽在意料之中,没有一个人出声,满屋人一个个张大着嘴,定定地看着毛人凤发表消息,那光景,很象是一群呼吸因难的,就要噎死的鱼。
“完了、完了!”好半天,毛人凤就吐出这句。他就那么站着,目光怔怔的盯着一个黑暗的角落,好像在看冥冥中发生的一桩吓人的事。
他说:“委员长已从航空委员会方面得到证实,坠落在南京附近江宁县境内的那架飞机就是戴局长乘坐的专机。机上人员全部遇难……”毛人凤说到这里时,坐在屋角的姜毅英己经抽抽泣泣地哭出了声。她也是戴笠的浙江老乡,是军统局内唯一的一个女将军。
“大家今天就先散了吧!”毛人凤声音低沉:“我还要立即叫沈醉来,他是总务处长。要他明天还是赶去南京,主持办理局长的后事。这也是委座的意思……”谁也没有什么说的。有人在劝哭泣不已的姜毅英,更多的人阴沉着脸,闷声不响地直起了身,泥雕木塑似的往外走去时,毛人凤又赶紧对大家补充了一句:“局长遇难事,希大家暂时保密!”话刚落音,高墙外响起了打更声。
三更了。
“梆——梆——梆!小心火烛啊!”更夫苍老、沙哑的声音和着铜锣的颤音,水一般在这春寒料峭的深夜里波散而去,显得格外地阴深而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