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为淑传出王七婶的话,说王三杠子应该划成富农以后,张纪文对于王庄的土地改革运动产生了怀疑的念头。从前王大善的长工蒋忠良失踪,他不怀疑;王大善的女儿深夜摸进贾宜民家里,他虽然觉得有点不妙,仍然跟着大家一起干下去。这一回,他深深地感到怀疑了。他觉着划阶级的工作再好,如果把一户富农漏划了,这可是一桩不寻常的事情。碰到这种情形,整个村子必须返工重划。要不然的话,这就可能铸成一个非常严重的大错。
三天以后的一个早上,张纪文决定到北王庄去,找他们的支部书记胡杏,把自己心里所想的种种问题向支部提出来。事不凑巧,胡杏刚刚出去了,只有江炳跟张纪贞两个人在。他就和他们两个人谈论起来。张纪文自个儿说了很多的话,江炳跟张纪贞两个人在一旁静悄悄地听着,没有做声。张纪文说他要向支部提出一个建议,要求立刻召开一个全支部的紧急会议,讨论这些问题。如果支部的意见不能够取得一致,就应该如实地向县委报告,请求县委派人来解决。听完他的话,张纪贞在一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哥,你不是拥护吴生海跟何守礼他们的做法么?怎么好端端地又冒出这样的念头来了?你真喜欢无事生非呀!”
张纪文一急起来,就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我怎么无呃……无呃,无事生非?该,该,该拥护的时候,我就拥呃、拥护;该反对的时候,我就反呃,反、反对。像你倒好,别人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张纪贞摇摇头,替自己辩解道:“哥,我不是听不进去。可你也要知道,现在划阶级都快划完了,马上就要开斗争会了。你这个时候提出这么一个短命主张来,不怕打击群众的情绪么?如今群众,你都看得见的,情绪已经够低落的了。”张纪文突然站立起来,用一只手在头顶上旋转着,说道:
“咱们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晓得么?这虽然说不上是一次山崩地裂,至少也是一个晴天霹雳。它要咱们大家清醒过来,活动活动自己的脑筋,再不要像过去那样,闭起眼睛往前撞了。你光这么嘟嘟囔囔的,有个屁用!”
江炳慢条斯理地说道:“张纪文,你先别急。说不定吴生海正在考虑什么新玩意儿,说不定他会提出个什么办法来呢。”
张纪文更加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他什么也不会考虑。已经三天过去了,他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就是要蒙着眼睛瞎干。我看他这一回是十十足足的右倾!”
江炳仍然保持着良好的心情,和和善善地往下说道:“有什么就说计么。是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你先别忙着给别人扣大帽子。”
张纪文盛气凌人地说道:“他就算是咱们的组长,我这顶大帽子给他扣定了。他该扣这顶**。我给他扣上,正合式,没有什么不对。不单给他扣上帽子就算完,我还要他当着大家的面,在支部大会上做检讨。”
江炳跳下坑来,和张纪文面对面站着说道:“谁检讨,谁不检讨,这类事情没有多大关系。在咱们划的四十户中农里面,是不是藏着有一户富农,这类事情倒也值得怀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个比这些更重大的问题呢?咱们土改队进村已经一百天了。这百日来的成绩到底算不算数?是不是会因此一笔勾销呢?”
张纪文用手拍着胸膛,对江炳说道:“江哥,你说得很对。天理良心——没有人会将这百日成绩不放在心上。大家的成绩,大家都应该爱护。我怕的是,正像有些同志说过的,这一百天以来,咱们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弯路,一段很长很长的冤枉路。万一不幸的话,这百日成绩是否存在,就很值得怀疑了!假定它根本不是成绩,只是一种事先没有料到的错误,那么,你想不勾销它,只怕也不成呢!”
张纪贞在一旁听着,不断地长嗟短叹,越听越害怕,越听越灰心丧气。她自言自语地,意态萧条地说道:“这怎么搞的?这怎么搞的?当初进村的时候,何等兴致冲冲。到了今天,大家都灰溜溜的,这该怎么办呢?想起那百日成绩一旦销毁了,叫人多么心疼呵!”张纪文接着说道:“什么心疼不心疼的!看你都已经是一个大人了,还光说些女孩子话。要说心疼,我比你心疼十倍!”
正在说着,胡杏从外面回到家里来,问清情由,就笑着说道:“心疼也是难怪的。如果咱们的工作搞得不好,将来县委派复査组来,纠正咱们的错误,那才叫更加现世呢。”大家围着她,把她当作一个中心人物,问她应该怎么办。胡杏这时候也感到心乱如麻,感到这个工作如今搞得乱糟糟的,对大家的确有很大的压力。她仔细思量,又觉得自己既然站在这个岗位上,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泄气。于是她义不容辞地挺起腰杆,继续鼓励大家道: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从最坏的设想来说的。其实,事情还没有糟到那样的程度。咱们的百日成绩要靠咱们自己来维护。咱们工作中的缺点要靠咱们自己来克服。现在最要紧的,是提高咱们全组同志的信心。信心又怎么才能提高?我看没有别的,全靠咱们大家做更加深入的调査。咱们的调査深入了,掌握的材料更多了,信心也就更高了。现在我就去找王福嫂,再向她打听打听,看她能不能够说出一点什么来。张纪文,你继续追査王七婶那条线。她既然说得出这句话,就必定有一些根据。你把她那些根据详详细细地了解清楚。江炳跟张纪贞两个人,也应该立即出发,在北王庄周围活动活动,摸一摸王三杠子的历史,看别的人是不是也能够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回头我再跟吴生海、周炳他们研究一下,看应该采取什么对策。”胡杏跟江炳走了出去,屋子里剩下张纪文两兄妹。张纪文用广州话责怪他妹妹道:“阿妹,你看你:碰到一点点事情就灰心丧气,你的斗争性都到哪里去了?”张纪贞也低着头用广州话说:“在胡杏回来以前,我确确实实有一种黑夜迷路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该站还是该走。如今听她一说,我的心里面又踏实起来了。”张纪文拿出哥哥的身份鼓励妹子道:
“你也学学人家。体看为什么别人都那样振服胡杏:人家就是有魄力,有办法。人家什么时候都不会丧失信心,什么时候都像一个非常镇定的指挥官似的,把问题分析得清清楚楚,把工作安排得妥妥帖帖。人家既能够了解别人的思想,又能够激动别人的热情,任何看来好像没有办法的事情一到她的手里,就显出大有可为的样子。说起来也真怪。在广州的时候,谁也看不出她有什么能耐。那时候,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丫头!”两兄妹一面说话,一面走到街上,分头去调査材料去了。
正当这个时候,何守礼跑到南王庄,邀周炳一起去青纱帐中散步。他们来到青纱枨前面,只见玉米地里长得碧玉似的,翡翠似的,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周炳高兴笑道:“平常从这里来来往往,也不知道多少次数,从来没有留心会像今天这个样子,忽然在眼前出现了一个绿色的森林!”他们缓缓地走进青纱帐里,前后左右都闪射着绿色的光芒,把他们的脸孔、头发、衣服、手脚都染成了绿色。周炳说,好地方,好地方;这真是一个上好的地方!”何守礼稍为踌躇了一下,就得意洋洋地说道:
“周炳同志,我把你领到这样好的一个地方,你总该感谢我才对。但愿从今以后,你再不要拆我的台就好了。你不拆我的台,让咱们两个人分享成功的快乐!”
周炳笑着说道:“不存在柝台的问题。我从始至终,一直在努力帮助你把工作做好,为什么反肺要去拆称的合呢?拆你的台不等于拆我自己的台么?”
两个人拐了个弯儿。何守礼还没有回答,忽然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站着说话。她走前一看,果然是胡杏跟杨承荣站在那里,精神非常集中地在讨论什么。他们走近身旁了,那两个人还没有发觉。后来杨承荣猛一抬头,看见周炳跟何守礼走过来了,就急得满脸通红,露也很不愉快的样子。胡杏大大方方地,若无其事地对何守礼说道:“你的敎步么?好,你们慢慢往前走吧。我们在这里讨论一个问题。”
何守礼故意邀请道:“怎么,胡杏同志,杨承荣同志,你们不跟我们一道去散散步么?这个地方散步好极了。”杨承荣正想回答,胡杏抢先说道:“不了,不了。你们两个人好好地散一散步吧。我这里还有事情呢。”
周炳跟何守礼往前走了很远,又拐了一个弯儿,后面的人就看不见了。
淡蓝色的天空非常明亮,庄稼的气味儿,非常清新。阳光钻进茂盛的玉米叶子当中,被玉米叶子切成小小的碎片,到处闪耀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叫人睁不开眼睛。何守礼和周炳平排走着,饶有风趣地说道:
“周炳同志,你不拆我的台,我很感激。可惜你没有看见,有人正在恨我,有人正在拆我的台。”
周炳断然地说道:“我没有看见。据我所知,没有这样一个人。至少在咱们工作组里,没有这样一个人。”
何守礼说:“这你就太偏心了。在咱们工作组里,的的确确有这样的人。我是清清楚楚知道的。”
周炳听得出来,何守礼这些话是冲着胡杏说的,深深地不以为然。出于对何守礼的爱护,他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阿礼,我看你做事情,自己得好好当心。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要摔跟斗。历来摔跟斗的人,都是自己摔倒的。没有别人推他一下,碰他一下,甚至挨他一下。不是么?”
再往前走,周炳忽然嗅到一阵浓郁的玉米香味儿,沁人心脾。他问何守礼闻到那股香味儿没有。何守礼只是随便点一点头,没有在意。他正在独自领略那种谷物的芳香,忽然听见何守礼向他提出建议道:“炳哥,咱俩不如和解了吧。好不好?”周炳听不明白,就停下了脚步,拧回头,看着她的脸孔,说道:“怎么,咱俩和解?和解什么?咱俩之间有什么纠葛么?咱俩之间有什么冤仇需要和解的么?”何守礼继续一个劲儿往前走,一面用手拨开挡住去路的玉米叶子,一面拧回头,低声说道:
“其实,为了照顾你的感情,我很愿意放弃我自己的主张,和你一道重新串连访问,另起炉灶。”
周炳一听,感到十分惊讶。他张大嘴巴,瞪眼望着何守礼,一时说不出话来。何守礼见他没有动静,也就放慢脚步,继续解释道:“我这样做,并不是害怕和别人对立——比方说那位支部书记,老实说我并不怕她。跟她有不同的意见,有什么奇怪呢?我毫不在乎。只是我不能不考虑你的感情。我不愿意做你不高兴的事情,不愿意为了一些芝麻、绿豆损害你的感情。你这回听懂了么?”
周炳连连点头,说道:“懂了,懂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天下事也难,你为了照顾我的感情,不是又要和吴生海在感情上发生抵触了么?”
何守礼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我管不着。谁还管得了那许多!”
正说着,两个人再转了一个弯儿,突然发现胡杏和杨承荣正从对面朝他们走过来。四个人都站定了,胡杏笑容满面地对他们说道:“你看有多巧,真是山水有相逢呢。”何守礼心里很不快活,觉着不管有什么理由,胡杏对他们也不应该这样紧紧地跟踪。她仔细看了看胡杏的脸孔,在那上面却没有发现可疑的神色,于是笑着说道:“好了,让咱们四个人一道散步吧。免得在这玉米地里捉迷藏,碰来碰去,一会儿又碰上了。”胡杏拒绝道:“不,不。你们两个慢慢谈吧。我跟承荣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承荣,我们回村子去吧,好么?”杨承荣听见胡杏这样说,心里面老大的不乐意。他不笑,也不说话,那张脸绿得发黑。他不想按照何守礼的意见,和大家一起散步;也不想按照胡杏的意见,和她一起回村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踟蹰了一阵子,他终于顿了一顿脚,什么话也没有说,跟着胡杏走出青纱帐外面去了。
剩下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何守礼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周炳同志,这回你可亲眼看见了。咱们才散了这么一会儿步,支部书记倒碰上来两次。这难道是偶然的么?她不和别人一起谈话,却偏偏要把杨承荣带来,这难道也是偶然的么?总而言之,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天条,就连忙里偷闲,散散步,开开心,也叫你不得安生。”
周炳十分感慨地说道:“我懂了。以前我不了解这一点,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你对胡杏有这样深的成见!我一定想法子告诉她,让她了解这个事实,在行动和言语方面都加倍注意。我相信不久以后,你会把你自己的印象扭转过来的。”
何守礼说:“那么,炳哥,你同意我的提议了?你同意我放弃划阶级,跟你一道重新去串连访问了?”
周炳超出前面,一面像何守礼刚才那样,用手拨开拦路的叶子走,一面回答道:“不,我不能同意你的建议。我不能同意你这样一种做法。划阶级是一个必要的步骤,不存在放弃不放弃的问题。”
何守礼进一步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同意你的做法,跟你一道奋斗,你还不愿意?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呢?”周炳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认真、坦率地对她说道:“阿礼,你听着:你这种表示态度的举动,根本就不严肃。你明明知道划阶级,扎根串连,都是土改运动当中的大事情。一个人不能将这种大事情当作儿戏!”
何守礼抗声说道:“怎么叫做儿戏呢?我确实想这样做。难道扎根串连是你们专利的么?不准别人插手的么?”
周炳解释道:“我不准备和你争吵。我只想提醒你,这样的事情是很严肃的。倘若你的主张确实有了变化,那是因为你脑子里面经过很长期的考虑,得出新的判断来。你不能够随便今天这样,明天那样;一会儿主张划阶级、赶时间,一会儿又说扎根串连都无所谓。这能算严肃的态度么?”
何守礼仍然替自己辩护道:“我不是没有经过考虑,我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的。不管怎么说,我优先考虑的问题是不想伤害你的感情。”
一阵清风从他们的头顶上吹过去,玉米叶子叫风吹得沙沙作响。这响声像海涛一样,一阵比一阵传得更远,传到看不到尽头的地方。周炳一面走,一面不断变换自己的位置:忽然走在前面,忽然拉在后面,忽然挨在左面,忽然靠在右面,从四面八方的角度仔细观察何守礼。他打算从何守礼的表情、动作里,找出一些根据来,证明她所说的照顾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曾经想这样对何守礼说:“阿礼,你最近容易发脾气。你的感情过于脆弱,过于激动了。你现在首先应该考虑,不要让任何东西搅乱你自己的感情。别人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根本不必考虑怎样才能不伤害别人的感情。”自然,他完全没有说出来。他想如果这样直说,只会令何守礼更加难过。
何守礼见他不做声,就催问他道:“怎么样,周炳同志,难道说你当真不愿意和解么?”周炳竭力把话说得婉转一些道:“我不是不愿意和解。我愿意在大家头脑都非常清醒,意见逐渐一致的情况下和解。谁愿意像目前这个样子,稀里糊涂地和稀泥嗄!”
何守礼快走几步,超出了前面,回身对周炳说道:“你愿意和解的话,我还有事情要请教你。我要把有关我些秘密告诉你,请你给我当参谋。我要向你提出一个自己难以决定的问题,征求你的意见。”周炳脸皮放松了,笑道:“这有什么呢?这儿又没有外人,有事情只管直说好了。”何守礼缩了一缩脖子,舔了一舔嘴唇,用一种分外亲昵的神气,把声音压得很低,对周炳悄悄说道: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有人要留我长期在北方工作,不回南方去。对于这件事情,你看应该怎么决定才好呢?”
周炳神情麻木地听着,脸上没有一点儿反应,不知他完全没有听见,还是虽然听见,却并没有听懂。何守礼也没有催他立刻回答的意思,只是在前面一声不吭地走着,耐心地等候。她心里面想,对于这样一个重大的问题,不应该要求周炳过早地回答。相反,倒应该给他充足的时间,让他好好地考虑这件大事所引起的种种变化。等了一阵子,又等了一阵子,过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何守礼急起来,有点忍耐不住了,就催问他道:“怎么了,周炳同志,你把问题考虑清楚了么?”周炳像大梦初醒似地,傻头傻脑地回答道:“什么问题?考虑什么问题?”何守礼急得直拍大腿,说道:“就是我削才对你提出来的那个问题呀,就是我留在北方工作的问题呀。”周炳恍然大悟似地,急急忙忙地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倒要问你,这句话是谁跟你说的?说这句话的人,显然有他的个人目的。”
何守礼说:“你管他有个人目的、没有个人目的!你单说你赞不赞成我留在北方工作不回南方!”
周炳生气地说道:“我完全弄不明白,你提出这个问题来,到底有什么意思;那个人向你提出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思。如今,你在华北平原上搞土改,谁也没有考虑你回南方工作。在这个时候,你忽然想起这样一个怪念头,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何守礼说你别管是谁说的,也别管有什么用意。你只要对这个问题,表示一下你个人的态度就行了。”
周炳坚持说道:“我没有个人的态度。在干部调动上,我个人表示态度很不合适。我说,阿礼呀,这个问题应该留给组织上去考虑。咱们当干部的就应该像棋子一样,组织把你放到哪里,你就在哪里起作用。”
何守礼在前面站住,拧转身对着周炳,叉开两腿,两只手像舞蹈似地晃动着,说道:“不,咱们今天不谈土改工作。今天,咱们只谈个人的兴趣和个人的愿望。”
周炳叫她拦住去路,也停了下来,缓缓地,沉着地说道:“谈谈个人的兴趣、个人的愿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不过说到底,那只是次要的东西,甚至微不足道的东西。组织上当然也应该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当做使用干部的一种参考。这是组织上的事情。目前,咱们正在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封建势力的殊死斗争,哪里还有闲心去考虑个人的东西?战士们在前方打仗,咱们在后方打仗,多么伟大的集体事业!大家有共同的,远大的目标,都要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铺平道路!但愿咱们每一个人都受得住这场斗争的考验,别把个人的东西摆得过高了。好;咱们继续往前走吧。看来这青纱帐真是够宽、够深的,够咱们走上半天呢。”
他们两个人现在又一次变换了位置。周炳在前面走,何守礼在后面跟着,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路。在这片望不到边缘的庄稼地里,既分不清哪儿是南北,也分不清哪儿是西东。何守礼走得慢,距离趙来越拉开。她自语地说道:
“唉,跟你这个人相处可真难。坚持不是,不坚持也不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你到底知不知道人家的真心呢?你到底知不知道人家的痴心呢?”周炳没有留意,根本就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