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有几天,王庄的秋收大忙季节就来到了。那一天,天还没有大亮,全村子的人就纷纷起床,穿好衣服,吃过早饭,带上箩筐,推上车子,还带了许多应用的农具,急急忙忙赶到庄稼地里去。田野上,秋风清凉,大家只穿了一件汗榻儿,在欢欣鼓舞地劳动,浑身热气腾腾。太阳从远远的树梢上探出头来的时候,庄稼地里已经堆满了黄灿灿的玉米苞儿,玉米秸也已经这里一垛、那里一垛地堆积如山了。工作组全体同志都参加到群众里面去,和大家一起欢笑,一起劳动。太阳升高了,快到正顶了,他们才歇下来,回去吃午饭。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又继续下地劳动。太阳偏西了,落到远远的树梢后面去了,他们才收工回家吃晚饭。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下来了。南王庄的佃户郑得望,找他的哥哥郑得志商量,说白天干活儿太累了,晚上是不是可以请假,不去开会。郑得志不好拿主意,就跟他一起去找周炳,提出可不可以休息一个晚上,停止开会。周炳也不好做主,就答应把他们的意见向吴生海反映反映,看看吴生海怎么说。
北王庄的党员、佃户蒋忠顺也去找北王庄的党员、贫农王福嫂商量,说是干了一天活儿,实在累得不行,晚上想请假。王福嫂对他深表同情,说自己晚饭吃的粥还没有熬好,孩子争气又吵着说肚子饿,要吃东西,自己实在也分不出身去开会。她叫蒋忠顺直接去找胡杏,对胡杏说清他们两个人的共同意见,建议今天晚上的会暂时停开,看看胡杏怎么说。蒋忠顺在北王庄的村口找着了她,把王福嫂的意见对她说了一遍。胡杏听了,认为合情合理,答应把他们的意见带回工作组去商量。
胡杏那天的心情非常好。她穿过那一片坟地和那逐渐干涸下去的水凼,鼻子里哼着陕北的小调,脚步轻快地向大王庄走去。走到吴生海的住处,她又碰见了周炳。他们两个人迎面笑了一笑,就一起走进屋里去。胡杏先说,周炳接着也说,在北王庄和南王庄都有很多人,建议今天晚上别开会,休息一个晚上。大家都嚷着明儿大早还要干活儿,身体太累了,只怕吃不消。吴生海听着,打量着,没有做声,那张脸上渐渐地露出了很不高兴的神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道:“我看,你们南王庄和北王庄的群众,就是死落后。”
周炳马上绷紧了脸孔,纠正吴生海道:“不。老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南王庄、北王庄的群众,一点也不落后。只因工作组依靠的人,使他们不放心,他们的积极性才调动不起来。”
吴生海毫不退让,抗声争辩道:“好哇!你不依靠贾宜民、贾洛中、王先贵、朱启昌、焦遇春这些人,不依靠这些积极分子,你依靠谁呢?难道你要依靠郑得志、王福嫂那样一些人么?要不然的话,难道你要依靠王大成、王七婶那样的人么?”
胡杏插进去说道:“依靠什么人、不依靠什么人,咱们以后还可以慢慢研究。今天晚上是不是给大家放一天假,也好让大家休息休息。”
吴生海劝她道:“你别听那些落后群众的反映。那些家伙我最了解,都是散漫的,自私的,只想不劳而获。你叫他们起来革命,他们就跟你泡蘑菇,浪费时间。”
周炳笑道:“不错。农民里面,散漫、自私的人有的是。可绝不能说每个人都这样。他们当中也有真正的积极分子。”
胡杏建议道:“这样吧。如果不开群众大会,咱们自己可以开一个支部大会,研究研究积压下来的问题。咱们党员自己不休息不要紧,还是让群众休息一个晚上吧。反正这样做,肘间也不会白白浪费。”
吴生海一听说要开支部大会,首先就火了。他连声叫嚷道:“不开支部大会,不开支部大会!要开群众大会,要开群众大会!群众大会一停开,群众一泄气以后你要召集大会,可就难上加难了。到那个时候,咱们王庄的土地改革运动,就算是真正的散包了。”
周炳又建议道:“要么,这样吧。如果一定要开会,那就拖后一点吧。推迟一个钟头开会,让大家多休息一会儿也好。”
吴生海没有再做声。三个人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就相跟着走出外面,向村公所走去。走到村公所一看,大家都吃了一惊。开会的时间已经到了,会场里面只有贾宜民、贾洛中、王先贵、朱启昌、焦遇春,和大王庄的几个人,南、北王庄都还没有人来。吴生海鼓着一泡子气,坐在自己往常的座位上。周炳跟胡杏分坐在两边墙根上,大家都不说话。不久,南王庄来了一两个人,北王庄也来了一两个人。他们一来就靠着墙根,闭上眼睛坐着,和大王庄的其他几个人一起睡起觉来。有些睡得很熟的,还打了鼾。
南王庄的区卓跟李为淑吃饭吃晚了,来迟了。刚走到村公所门口,李为淑悄悄对区卓说道:“不知道你感觉怎么样。每天晚上我走到这个地方,总是心惊肉跳。我觉得这一关真难过。不晓得往后会闹成什么样子!”北王庄的江炳跟张纪贞也来迟了。走到村公所门口的时候,张纪贞也跟江炳说道:“我每天晚上走到这个地方,总是心烦意乱。不知道走进去好,还是不走进去好。看见大家在开那样的会,真觉得活天冤枉!这样不死不活拖下去,将来会糟到什么地步呢?怎样来收拾这个烂脏局面呢?”张纪文同样来迟了,跟在他们后面,这时候突然大声说道:
“有什么将来?有什么前途?将来的前途就是垮台,就是散包,再没有别的了!”
除了工作组的人以外,到会的群众一共只有十来个。吴生海叫何守礼主持会议,说不管来的人有多少,会议一定要坚持开下去。人多就开人多的会,人少就开人少的会,哪怕在会场里睡觉也不要紧,也要坚持往下开。他自己把周炳、胡杏和全体组员,叫到村公所门口,开一个紧急的现场会。大家在门口商议了一阵子,就按分组所划定的地段,到群众家里去进行动员。动员的结果很不理想。群众都纷纷反映:干活儿太累了,吃饭又太晚了,会议开来开去,天天划阶级,又没有什么油水,不如呆在家里睡觉。这一天的会议,就这样瞎忙了一阵,终于没有开成。
第二天早上,在大家去地里参加劳动以前,吴生海又召集了一个全组的紧急会议。他要求每一个工作组员,不要单纯参加体力劳动就算完事儿,主要应该做好思想教育的工作。吴生海想出了一个新办法:把全王庄的农户分成十个小组,要工作组的同志每个人包干一个小组。凡是负责包干的同志,要包动员、包开会。哪一户晚上不来开会的,就要唯那个包干的同志是问。大家都没有什么话好说,想来想去,只好按照这样办,各自分头去行事。
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吴生海兴高采烈地到村公所里面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今天晚上比昨天晚上到的人更少了。不要说南王庄、北王庄的人到得少,就连大王庄的人也比昨天到得更少。吴生海自己包干的那七八户人家,竟是一个到的人也没有。他把周炳、胡杏、何守礼、杨承荣、张纪文、江炳、张纪贞、区卓、李为淑等人的脸孔,轮流看了一遍。大家都面面相觑,束手无策。特别是张纪贞跟李为淑两个人,都苦着脸,露出要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
一听说开不成会,群众就纷纷站起来,拎起矮凳子,准备回家。那盏煤油灯燃烧得十分旺盛,把整个大厅照得明晃晃的。十个八个工作组员对着这种逆境,都想不出什么挽救的好办法。群众走了以后,何守礼突然大发脾气道:
“这叫什么革命?这叫什么土地改革?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让咱们打起背包,回屈县去吧。让咱们干脆散伙吧。这里再也搞不下去了,再也撑不定了!”
众人看见何守礼突然发火,都愣住了。那盏煤油灯的火势越燃越旺,从玻璃罩子上面,冒出一缕一缕的浓烟来。胡杏走过去,把火头扭低了一点,使它恢复正常。这时候,何守礼又用嘶哑的声音喊叫道:
“这还干什么呢?这还有什么干头呢?外面有人破坏,里面有人拆台,这样子里应外合,工作有什么办法不垮呢!”
她这样说着,大厅上一阵沉默。大家都觉着她这句话说得很不得体,很容易伤害别人,又不知道她说有人拆台指的是谁,一直不好做声。
周炳想说几句话。他望一望胡杏,胡杏用眼睛睃了他一下,截住了他。第二次,周炳要说话,也叫胡杏对他抿了一抿嘴唇,把他拦住了。周炳第三次要说话,胡杏干脆对他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把他制止了。大厅里的空气寂静得使人难受。周炳再三思量,终于按捺不住,便严肃而又热情地对何守礼说道:
“我的话说得很直,你可不要在意。我认为咱们工作组里面,根本不存在拆台的问题。我有些不同的意见,在会里、会外,对县委领导,对何守礼同志个人,我都直说了。同时,在行动上,我也和大家保持一致。这样子,就不存在什么拆台的问题。如果在思想上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在行动上自行其是,阳奉阴违;那才叫做拆台。但是这种情况,工作组里并不存在。至于工作上遇到的困难,那是工作本身的缺点带来的,不能往别人身上一推,就算了事。我建议何守礼同志遇事要多加考虑,此外还要注意团结其他的同志。”
何守礼申辩道:“这叫我怎么办呢?团结应该是两方面的事情。我要团结,别人要拆台,怎么团结得起来?”
周炳直通通地给她指出来道:“何守礼同志,你不能尽想着别人错、自己对。这是无论如何不行的。应该想到,在工作中碰到的困难局面,很可能是工作本身的缺点和错误带来的,不能怪别人。”
何守礼加大了嗓门说道:“什么缺点和错误?吴生海同志在场,你也在场,有问题你们就当场解决嘛。整个的工作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有你们领导,还有县委的领导,上上下下都把这儿的工作肯定过的嘛。你一定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才遇事都和我为难。”
周炳辩解道:“可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何守礼声音颤抖地说道:“对了,本意也许不是这样。听了别人的撺掇,才会这样做。难道你以为我是个傻子,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么?”说完以后,当场呜、呜、呜地,非常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说好说歹,劝她别这样。她一时也听不进去,只顾抽咽着说道:“你们看得出来,你们看得出来。也不知道我哪辈子结下的冤孽!凡是我跟别人意见一冲突,他总要站出来帮腔,说别人怎么怎么对,说我怎样怎样不对。你们看,这叫我怎么工作下去呵!”
闹了一阵子,张纪贞、李为淑、杨承荣、张纪文四个人把她一边劝,一边拉,拉了出去。吴生海、江炳、区卓也跟着出去了。大厅里剩下周炳、胡杏两个人收拾地方。胡杏整理桌子上那些散乱的纸张跟记录本子。周炳左手拿一杷破扫帚在慢慢扫地。
他弯着腰,眼睛望着地面,十分感慨地对胡杏说道:“你看阿礼……放纵成这个样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胡杏在桌子上折叠着一堆纸张,眼睛没有看周炳,嘴里慢慢地说道:“我三次劝你不要说,至少不要把她的缺点,当众这么捅出来。你不相信,一定要说,看看现在的结果怎么样?有话慢慢讲,你就是急……”
周炳扫完了地,把扫帚放在墙旮旯里,回到胡杏跟前,隔着煤油灯对胡杏说道:“现在工作出了毛病,有些人就想推卸责任。这无论如何是不对的。我应该把事实讲出来,让那些人听听,也让大家听听。”
胡杏稍稍抬起了头,望着周炳的脸孔说道:“你也许一番好意,想帮助他们认识自己的错误,这一点我看得出来。自然,你没有考虑到客观的效果。阿礼这个人,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老爱把工作上的事情,跟生活上的事情搅混到一块儿去。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怀疑我,对我有了成见。”
周炳打抱不平道:“我听得出来。她说有人拆台,其中就有你。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更应该给她把真相揭露出来,帮助她自己重新考虑,帮助她把工作上的问题,跟生活上的问题,彻底分开。”
胡杏平伸出右掌,在空中反扣了一下,说道:“从今天晚上的实际看来,结果是适得其反。有些问题只能搁在心里想,嘴里却不好说出来,对着那么些人,更加不好说出来。这不是,你一谈就谈崩了。”周炳摊开两手,用脚往地下一跺,说道:“妹妹,你看,我又把事情搞坏了。现在应该怎么办?应该想什么法子来补救?”胡杏微微地笑着,没有答话。她把东西收拾好,吹灭了煤油灯,又把村公所的大门反扣上,就朝北王庄慢慢地走去。周炳要送她一程,也就跟在她的后面,慢慢地走着。
月亮迟迟才露脸,这时候刚从对面屋顶上探出头来。迎着月亮,周炳只顾欣赏胡杏那十分健康,十分优美的后影,呆呆地在后面发愣。胡杏忽然拧过头来,非常亲热地向他提议道:
“炳哥,我想约你谈一谈。咱俩深入地、彻底地谈一次话,你说好不好?你的年纪已经四十了,也该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周炳高兴地答应道:“好极了,好极了。什么时候谈呢?今天晚上么?”
胡杏摇头道:“不,不是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太累了,应该休息了。我说,我想,不如另外找一个时间。也不着急,过几天,等稍为松一口气再说。”
周炳说那好,我等着你的通知。”
两个人沉默着,脚步均匀地走着,走过坟场跟那个水凼,已经快到北王庄了。胡杏站下来,用手拦住周炳,说道:“炳哥,快要进村子了,不要再送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也想找阿礼好好地,深入、彻底地谈一次话。我想跟她说一些她喜欢听的、好听的话,解除一下她对我的成见。我还要安慰她,鼓励她,要她振作起来,积极起来,当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
周炳拍手赞成道:“那好极了,那好极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她谈呢?”
胡杏低声笑道:“那不着急,要放到更以后了。我先跟你谈一次,谈通谈透了,再找她谈。现在大家都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好好起来劳动吧。”周炳望着胡杏的背影,一直到她进了村子,拐了弯儿,看不见了,才一个人慢慢地朝南王庄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担心:胡杏真是一个又痴心,又贤慧的女孩子,只怕她的目的难以达到。
第二天早上,吴生海没有到地里去劳动。他一个人在大王庄、北王庄、南王庄走来走去。针对目前他们工作组面临的局势,他原先想出了一个对策:立刻召开一个全村的居民大会,把这种对土地改革消极冷淡的错误思想,狠狠地批评一顿,以便挽回颓势。不久,他就把自己所想的推翻了。他觉着,晚上的会既然开不成,白天的全村居民大会恐怕也开不成。如果只到得十几、二十个婆姨娃娃,那就算他磨破嘴唇,也不会发生作用。接着,他又想出了第二个对策:把所有不到会的人的姓名列一张榜,公布出来,让大家看看谁对土改热心,谁对土改不热心,借以打开局面。后来他自己一想,又觉着不妥。这样子把消极懒散的人,张榜公布出来,万一把他们激得恼羞成怒,事情就更加不好办了。最后,他想出了第三个方案:罚款。他觉着,罚款是一种经济制裁,群众是害怕这一手的。想到这一点,他思想豁然贯通,全身都轻松起来,认为这一下子,可把解决问题的钥匙找到了。
下午,吴生海召集工作组全体人员开会,提出了他那个最后的方案,认为是一个绝对有效的方案。他预计从今天晚上开始,工作组要准备一个开会出席的名册,把谁到了会,谁没有到会都登记起来,每一次缺席的人都要罚款一毛钱。一天不来罚一毛,十天不来罚一块。大家一听,都以为他在说笑话,一齐哗然大笑起来。吴生海挥手叫大家不要笑,说这不是笑话,却是真话。他准备从今天晚上开始,就这样执行。他并且提议,这罚款的任务,就由那个包干的同志来执行。谁包干的那一组,如果有人缺席,就由他收缴罚款。
周炳准备提出反对的意见。在他要说话之前,先用眼睛望了望胡杏。胡杏也和周炳对望了一眼。她的脸色非常沮丧,非常阴郁。她看见周炳又有点按捺不住,要起来说话的样子,就对他轻微地摇了几下头。周炳会意,也就不做声了。
区卓看见没有人说话,就开始发表他自己的意见。他认为,土地改革运动是要让群众自觉地起来斗争,是要让群众自己解放自己。工作组的任'务,就是启发群众的思想,提高群众的觉悟,使他们精神昂扬地团结起来,以主人翁的身份参加斗争,决不能用其他的办法,特别不能用任何强制的办法。江炳也接着起来发言,表示反对罚款的方案。他认为,对群众采取强迫命令的办法,无论如何也行不通,特别在土地改革运动里面行不通。如果强迫命令到了极端的程度,甚至要实行经济制裁,那的的确确是一个笑话。
江炳的话音刚落,群众就哄堂大笑起来。吴生海对于全体组员的哄堂大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对于江炳把他的方案叫做笑话,十分恼火。那个罚款的方案,是他经过一个早上的深思熟虑,才发明出来的,如今有人把这个高明的方案说成笑话,真令人十分愤慨。他气得浑身发抖,长篇大论地批评区卓跟江炳两个人,说他们执行中央的指示很不得力。他竭力证明:只有罚款,才能阻止王庄这种恶劣的趋势,才能避免最后散包。众人听了,都目定口呆,不知所措。吴生海最后大声宣布道:“既然大家再没有什么意见,那么,就按照这样子,从今天晚上开始执行吧!”
当天晚上,周炳、胡杏、区卓、江炳四个人,没有执行吴生海的罚款方案。其他各人执行了,有见效的,也有不见效的。张纪文向大王庄包干户王大成说明这个罚款办法,问他到底去还是不去。王大成说:“你看,我连一分钱也没有,怎么交得起罚款呢?谁乐意犯天条不成,不管怎样为难,我还是硬着头皮去吧。”张纪文纠正他道:“大成,你的话可不能这样说。土地改革是要靠你起来斗争,自己解放自己的。”王大成回答道:“用不着了。用不着我们自己来解放自己了。你们工作组替我们把身拥了吧。”不管谁有什么意见,吴生海这一招果然生效。当天晚上到村公所里开会的,居然有三十多人,多半是一些中农户。这几天来,这样热闹的场面,虽然还不足半数,已经是很少看见的了。吴生海证实自己的办法真灵,不免大喜过望,笑得连嘴都合不拢来。
又过了两天。一个大清早,王大成在井台上打水,忽然高声大叫地对众人吼道:“工作组今天晚上,要用绳子捆人去开会了!谁不去开会,又不交罚款,就得用绳子捆!这是工作组亲口对我说的。”众人听了,不知是真、是假,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