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208年)七月,曹操统率大军南征荆州,刘表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

出乎意料的是,曹操大军还没开到荆州,刘表就已经撑不住了,躺在襄阳城里奄奄一息。

大公子刘琦得到老爹病危的消息,急忙从江夏赶来探望。蔡瑁等人怕刘表见到刘琦节外生枝,竟然阻拦刘琦,不让他们父子见最后一面。刘琦只好哭着喊着伤心欲绝地回到江夏。

刘备也从樊城过江探望刘表。刘表见到刘备后,将荆州托于刘备,提议自己死后由刘备接任荆州刺史。这就是“刘表托国”。

关于刘表临终托国,很多人表示怀疑,就连为《三国志》做注的裴松之也提出了质疑。但这一说法,分别出自王粲的《英雄记》、王沈的《魏书》、孔衍的《汉魏春秋》三书。尤其是《英雄记》的作者是“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此时他正寄寓荆州,虽然没有得到刘表的重用,但处在同一时代同一城市,能够耳闻目睹,他的记载更能接近事实。何况王粲一直心向曹操,后来劝说刘琮投降,被曹操任命为丞相府秘书(丞相掾)、封为关内侯,他对于敌对势力刘备一方,应该不会虚构这一事件进行褒美。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以上三书的记载虽然在细节上略有不同,却能证明刘表至少说过让刘备代理荆州的话。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靠得住的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说的话,而是一个人的心。

刘表说这句话的时候,荆州已经十分危急,将荆州托于刘备并不是他本意,只是形势所迫,用意是让刘备出力保卫荆州。当然,刘表也可能只是用语言试探一下刘备,大家互相谦让一番就完事了,谁都不必当真,谁当真谁天真。至于刘表究竟是出于哪种心思说出让刘备代理荆州的话,我们已经无法知晓。

刘备也未必明白刘表真实的心思,但是否明白一个将死之人刘表的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白蔡瑁、蒯越等荆州实力派的心思——绝对不会同意自己代理荆州。即使刘表是真心的,刘表一死,蔡瑁、蒯越等人必然会改弦更张拥立刘琮。如果闹到这一步,就只能靠枪杆子说话了。而以刘备手中的枪杆子,想要压制蔡瑁、蒯越等人,难度是非常高的,最大的可能性是重蹈徐州的覆辙——外敌(徐州时是吕布,现在是曹操)一到,内部立即分裂,投降的投降,背叛的背叛,蔡瑁、蒯越就是曹豹、申耽——照样是得而复失。

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是教训。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是悲哀。

刘备明白要了荆州也是白要,即使刘表是真心实意也不能要。

荆州我想要,却不是现在。

成大事者的一个重要品质就是能忍,忍常人所不能忍。刘备隐藏起自己的欲望,对刘表的提议进行了一番推辞。《魏书》记载刘备的回答是:“您(刘表)的儿子很好,可以当好接班人,您就安心养病吧。”(诸子自贤,君其忧病)

有人劝说刘备干脆要了荆州,这么一块大好地盘,不要白不要,要了不白要啊!刘备再次拒绝,而且从道德层面说出理由:“此人(刘表)待我厚,今从其言,人必以我为薄,所不忍也。”

当然,刘备的话同样未必可靠,可靠的只有心——一颗知己知彼的心。

八月,坐拥荆州近二十年、一生骑墙看风景的刘表在襄阳病逝。

随后,官二代刘琮被蔡瑁等人拥立为荆州牧。

刘表的遗产总共是荆州牧、镇南将军、成武侯三份,刘琮继承了最大最实惠的荆州牧,怕哥哥刘琦不高兴,就把成武侯的封号送给刘琦,也算是利益均沾了。

以自我为中心考虑问题的方式,明显是有问题的。在刘琮眼里利益均沾的好事,在刘琦看来完全是拿他开涮。

分家产分到这么个空头封号,大公子刘琦当然不高兴。按照公理来说,他作为长子,理应继承荆州牧,可现在明显是公理靠不住。

公理靠不住,还有什么靠得住?拳头,刘琦以为靠得住的有且只有拳头。虽然自己的拳头不怎么硬,他还是抱着试一试不认输的心态,决定起兵讨回一个公道。

但刘琦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太离谱。不是靠拳头解决问题的思路错了,而是碰到了一个更大更硬的拳头。

这个更大更硬的拳头就是曹操。此时曹操的大军已经浩浩****地开进荆州地盘,首先进入北部的新野。

刘琦只好无可奈何地收回自己脆弱无力的拳头,将解决遗产继承问题的时间无限期后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