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过多年的实地调查研究,发现上海绞圈房的现状堪忧。追溯历史,上海绞圈房曾遭受两次重大冲击。

一次是19世纪五六十年代上海开埠后,列强在上海设立租界并不断越界筑路,因此大量圈地强拆上海原住民的本地房子,许多绞圈房就此灰飞烟灭。比如“跑马厅风波”就是如此:咸丰十二年(1862),英国商人霍格与英国驻沪领事一同向上海道台提出要求,划出泥城浜(今西藏中路)以西地段的农地和村庄,修建一个跑马厅,上海道台一口答应。于是开始“跑马圈地”,一个英国人骑着马,从现在的第一百货商店起,向西跑到现在的黄陂路口,转而向南至现在的延安东路,再折向东跑到现在的工人文化宫附近。据统计,这一大圈约占农田466亩,涉及300多户农户,近100座房屋。这些房屋大多是本地房屋,很可能就有绞圈房。当时由于租界设立,地价疯涨,一亩地已涨至500两上下,可英国商人霍格等人强行以30两1亩地、100两1座房的低价买下,然后不管农民同意与否,就在他们的房屋、田圩周围筑起铁丝网,不准农民进去,强迫农民搬家。他们这种廉价强征土地、强拆民房的卑劣行径,激起了失去家园的农民们的强烈反抗,农民们到处张贴反圈地的标语、传单,用锄头、扁担武装起来,和帝国主义分子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然而昏庸的清廷派兵镇压,导致官逼民反,许多人后来毅然参加了“小刀会起义”。不过这块土地上,最终还是建成了号称远东第一的上海跑马厅(图5-2)。

另一次则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城市和旧区改造活动中,一方面由于新建了大批商品房,改变了城市面貌,许多群众由此改善居住情况住进了新居,老房子自然消亡;另一方面由于旧改工程中,重拆迁、轻保护,一大批历史建筑,其中包括绞圈房,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应声倒下,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在本书附录收集的十多位绞圈房主的口述实录中,其原住的绞圈房大多是在这次旧区改造工程中拆除的,这是典型的“进了新房,失了乡愁”。

上海绞圈房经过这两次重大冲击,已所存无几。上海市区已难觅踪影,只有静安区海宁路上留存一座双绞圈房。上海郊区的绞圈房原来星罗棋布,现在也是寥若晨星。据不完全统计,上海现有十多座绞圈房,因年久失修,房屋严重破损,居住条件非常恶劣。

当然,我们的调查统计是不完全的。在市区高楼大厦的背后,很可能还有被人遗忘的角落。2019年初,我们就在市中心的复兴中路发现了一所“都市中的村庄”——三开间的姚氏绞圈房(图5-3),它就隐藏于重重的石库门建筑群中。虽然房屋破败,厢房也被改建,同时又加装老虎天窗等,但粉墙黛瓦,长门漏窗,方砖铺地,从高处眺望,还能一睹它的芳容。这是在市区,若在广阔的郊区,可能还有别的遗珠。

在寻访中,我们发现还有几座并不正宗的绞圈房,体形是绞圈房平房,但前埭已改为围墙和石库门,没有墙门间,对此有人称为“墙圈房子”。以坐落于浦东新区陆家嘴路160号的“颍川小筑”(又称陈桂春住宅)最为著名,此宅现为吴昌硕纪念馆(图5-4)。

综上,上海绞圈房现在形势严峻,不容乐观。但是濒临灭绝的绞圈房原是上海真正的本地老房子,是我们先辈居住的房屋,它是上海江南文化和城市记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故抢救与保护绞圈房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