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威陪同新任东南亚盟军总司令蒙巴顿由重庆飞往印度,巡视了由孟加拉到阿萨姆的交通运输情况,看了基本已处于极限工作量的几个阿萨姆空运机场,并在兰姆伽检阅了中国军队。蒙巴顿匆匆忙忙赶往锡兰去着手建立东南亚战区司令部去了,史迪威则在兰姆伽召集郑洞国、廖耀湘、孙立人、胡素和美国联络军官开会,布置了重庆黄山军事会议的安排,决定执行计划,命令将一些部队向利多方向开始集中,随时准备投入夺取北缅的战斗。

就在这个时候,罗斯福总统的私人密使帕特里克·赫尔利来到了重庆。

罗斯福总统为了创造一种历史性的场面,决定在开罗和德里兰召开会议,在会议上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和蒋介石将要会面,在一起确定对日本,德国的最后攻击,并要讨论建立未来世界的雏形。罗斯福感到莫斯科三国外长会议没有邀请中国代表参加,可能会给中国造成不平等的印象。近一段时间来,罗斯福总统总是以十分热情的口吻谈论中国,他促使国务院废除美中“不平等条约”,并把中国与美国,英国,苏联合称为四大国。他认真考虑之后派赫尔利带着自己亲笔邀请信到重庆当面交给蒋介石,邀请蒋介石出席开罗会议。

这位赫尔利将军身材高大,虽然61岁但腰板仍挺得笔直,走起路来十分硬朗、轻盈,他一头的白发,甚至连嘴上的胡子也成了白色,但他那碧蓝的眼睛里仍然充满了活力。他十分善于握手微笑,这些外交礼仪他处理得十分潇洒自如。

蒋介石与赫尔利握手的一刹那,使蒋介石记起了1931年他曾以胡佛总统的陆军部长身份访问过中国,他回国后给蒋介石的信中称宋美龄为“石夫人”,闹了一场笑话,很显然他连中国人的姓名是怎么回事也没搞清楚。

赫尔利不禁微微咧开了嘴角,抖动了一下胡子,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蒋介石对罗斯福总统的邀请满心欢喜地接受了,对这位友好的使者也是十分感兴趣的。同时对赫尔利佩戴的满胸的勋章也十分感兴趣,赫尔利总是不厌其烦地把他胸前每一枚勋章的来历都讲给蒋介石听,蒋介石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

赫尔利在美国大使馆里举行了一次规模不大的宴会,他让蒋介石和史迪威这两个很敌对的人分别坐在自己的左右,他在宴会上频频举杯,可在致辞中有意把英国人当成对立面来加以攻击,他说英国人顽固守旧,自私自利,他号召中美两国团结起来,在亚洲实行最密切的合作,他滔滔不绝的讲话真使蒋介石和史迪威两人感到开心,这位吹胡子瞪眼的赫尔利有时甚至高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据说这是印第安乔克托族人打仗时的呐喊声,这让蒋介石和史迪威乐得捧腹大笑不已。

蒋介石接受了罗斯福的邀请后,立即嘱咐史迪威代拟出中国出席开罗会议的军事提案,自己和宋美龄的出国服装,正在赶制。董显光向蒋介石夫妇俩讲解外国包括从握手到言谈的各种礼仪。这使蒋介石从来没有感到过有这样麻烦。

1943年11月18日,蒋介石、宋美龄、王宠惠、商震、黄仁森和厨子佣人一行乘飞机离开重庆经印度去开罗。

史迪威带上了戴维斯和梅里尔,早蒋介石一行3天离开重庆到达印度。在兰姆伽,史迪威召开了驻印军高级军官会议,进一步检查军队调往利多的情况,并命令皮尔逊上校和布朗上校带领工兵部队和印度民工自利多向胡康河谷方向筑路,以接济部队的供给。

史迪威和戴维斯到达开罗时,蒋介石一行人还没有到达。

为了绝对保证会议的安全,在开罗的吉萨金字塔附近的辽阔的卡塞林森林区一带已经有一个旅的兵力把这里变成了与外界隔离的禁区了。森林中星罗棋布的各国富豪们的别墅和花园都被安排了用场。罗斯福住在美国大使柯克的宽敞的别墅里,丘吉尔住在中东大臣凯西先生舒适的别墅里,他距罗斯福总统的住处有三英里路程,而与蒋介石和宋美龄住的别墅仅有半英里。举行会议的米纳大旅馆就在吉萨金字塔的河对岸,这一带布置了500门高射炮对空警戒,所有的道路上都布置了最严密的警戒线,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英国人在几百公里外的亚历山大港安排了8个空军中队,随时准备截击和消灭从希腊或罗德岛方向袭来的德国飞机。

当蒋介石的飞机在开罗金字塔附近的沙漠机场降落时,蒋介石夫妇立即被几十名美国,英国记者围住了。记者们照相机的镜头对准了不苟言笑的蒋介石,记者们不论怎么缠住不放也不能使蒋介石说更多话。身穿黑色绸缎旗袍满身珠光宝气的宋美龄更引起记者们的注意。

11月23日,开罗会议在罗斯福的别墅里正式开幕,英、美、中三国首脑和各自的一大群幕僚出席了会议。

罗斯福主持会议,他用十分考究的语言致着欢迎词,一名翻译在一边替蒋介石翻译,宋美龄也在向他翻译,蒋介石听到罗斯福把他称为不可战胜的中国领袖时,乐得两腿直晃,禁不住斜了一眼坐在很不起眼的地方的史迪威,他正伏身修改着那份作战方案,那些记者们的闪光灯不住闪动着,弄得蒋介石睁不开眼,电影摄影机也在哒哒地转动着,蒋介石挺直了胸脯,面部表情十分严肃。

第一个发言的人是蒙巴顿将军,他讲的那一套反攻缅甸的作战方案在蒋介石听来感到有许多不妥之处。蒙巴顿在重庆时不是说得好好的吗?说有大批英国舰队投入反攻,怎么他这时只字不提了呢?现在他说的方案好像只是要打一场有限的北缅战争。占领密支那以后又干什么?目的不明确。他把最难于行动的野人山地区的行动交给中国军队,简直欺人太甚,蒋介石的眉头都锁到一块去了。他抑郁不快的样子早让在一旁叼着雪茄烟的丘吉尔瞧见。蒙巴顿的发言一完结,丘吉尔就表示,英国现在已经能够抽出大批海军舰只投入孟加拉湾使用,蒋介石听到这里才长长地吐了一口心中的闷气,蒋介石又仔细听下去,那丘吉尔指出这只舰队里将包括2艘最新式的乔治五世级的战斗舰、1艘重型战斗巡洋舰、3艘荣誉级15吋口径炮舰、4艘大型航空母舰、10艘小型航空母舰,蒋介石听到这里精神顿时上来了,这与当年在上海滩吸鸦片时的感觉很相似。

但是蒋介石听来听去都听不出这次水陆两栖夹攻的地点定在什么地方,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心中又十分放心不下。

罗斯福总统这时宣布蒋介石做大会发言。

蒋介石不动声色,清了清嗓子,一口痰涌上了喉咙眼,照着在中国的习惯,早就吐出来了,但他知道这是在国外,而且当着这么多大人物们的面,只好又咽了回去。

蒋介石说道:“今日承丘首相告知海上使用舰艇之数目,至为欣慰……”一发言他就像对中国人的姓名一样,把“丘吉尔”的第一个音节当成了他的姓来称呼了。

丘吉尔冲着蒋介石点点头调皮地微笑着。

“反攻缅甸之胜利关键,全在海陆军能否同时配合以为断,仅仅陆军集中,如海军未集中,则仍无胜算之把握……”蒋介石文绉绉地讲着,并偏过头去看了看丘吉尔。

蒋介石挺了挺胸脯继续往下说:“敌人在缅甸使用之兵力,可达10个师团,如不能截断其援路,则敌之兵力尚可增加,我请罗总统和丘首相注意,敌人生死关键有三。一为缅甸,二为华北,三为东北四省,可见缅战之重要,故陆海军同时集中,实有必要。言之,亦可谓陆军实中之日期,应视海军其中之日期以为定。”

在座的各国参谋长们立即明白了蒋介石的意思,那是绝对不愿意用中国军队去投入到一场在他看来是没有多大把握的战争。

罗斯福总统回过头来问丘吉尔道:“我的丘首相,你看这事能定下来吗?”

“我的罗总统,我看这事不必在这里讲了,我下去会单独找委员长交换意见的。”丘吉尔说这话时闪动着狡黠的目光。

罗斯福对蒋介石说:“那是细节问题,总的来说在明年一开始就发动对缅甸的进攻这点,大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不,这是关键的问题,而不是细节问题,这一定要在这次会上确立下来,否则以后是不能兑现的。如果确定不下来,中国军队也不便投入这样的战争。中国只要有空运驼峰航线的接济,也并非急需打通北缅交通。”蒋介石的态度很强硬,“另外,如果要进行这场战争,每月飞越驼峰的运输量要达到1万吨以上,并迅速在中国建立强大的空军,达到驱逐机20个大队,中型轰炸机1个大队,侦察运输机各1个大队,重型轰炸机1个大队;美国陆军在华南应达到10个步兵师,3个装甲师,以使会攻华中华北。”

“我的天,这样漫天要价,这些物资,这些军队不知是谁的,他要求得那么轻松。”罗斯福感到自己头脑的胀痛。

当会议完后,侍者把罗斯福用轮椅推回卧室后,罗斯福累得靠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他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疲劳,这么失望。桌子上堆了一大堆由于他在海上耽搁一个星期里积压起的文件,他只好支起身子,艰难地移动双腿,坐到办公桌前。他振作起精神来批阅这些文件,如果马歇尔已有明确意见,他就只签署上自己的名字得了。

罗斯福总统的儿子伊里奥在这个战区当兵,也随同他来到了这里,他走进来说:“爸爸,今天下午,我们乘游艇去游览尼罗河,你去看看那些金字塔,你看邀不邀请蒋介石夫妇参加?”

“好吧,我去,不过不要去邀请那位蒋夫人参加,她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叫人讨厌,这样,让他们通知史迪威来参加这次游览,”罗斯福说罢自己又埋头批阅文件去了。

夕阳照在尼罗河上,吉萨金字塔拖出了长长的阴影,倾斜在河岸上,远处黄沙漫漫之中一串远行的骆驼队正向这边移动着,阿拉伯女人顶着罐子成群结队到河边来打水。罗斯福总统乘坐的游艇在尼罗河上顺水飘下。

罗斯福总统回头望着渐渐落在后面的吉萨金字塔,十分感慨地对霍普金斯说:“你我的生命太短暂了,比这金字塔,比这尼罗河水……”

霍普金斯注视着罗斯福总统那双像海洋一样蓝,一样深沉的目光,说:“也许后来的人会把我们当作金字塔的。”

罗斯福笑了笑,摇头不语。

凭栏站立的马歇尔与史迪威没有什么话,他两人站在一起就彼此心心相通了。

罗斯福问史迪威:“你认为蒋介石有没有决心打这一仗?”

“这要看我们怎么把这匹马牵到河边去了。”

马歇尔插话说,“他要价太高,他张口要这要那,好像我们欠着他的账似的。”

“每月保证1万吨物资的运输量有问题吗?”罗斯福问道。

“现在还勉强可以达到,如果真的一旦打起来了,我们就无法办了,因为印度方面军队的物资也是要用去很大一部分的。”马歇尔坐到了罗斯福的身旁。

“我是在担心,如果我们现在不能合作,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合作了,我们的远程轰炸机已经造出来了,可以从航空母舰上起飞去轰炸日本本土了。”罗斯福总统喃喃地说道。

史迪威忙说:“总统,反攻缅甸不可放弃,这不仅对打通印缅滇运输线有很大意义,而且也能够配合尼米兹在太平洋上的攻势,最好能够让中国战区更好地发挥作用。”

“不过,我感到这位蒋委员长不太好打交道,他太固执了。”罗斯福笑了笑说。

“这种苦头你是会渐渐尝到的。”史迪威笑了笑。

罗斯福拉了拉裹在身上的那件蓝色的海军斗篷,问道:“你那边的行动开始了吗?”

“今天中午接到电报,38师孙立人一部在波特诺上校的率领下已由利多向新背洋方向谨慎推进,目前还没有与日军发生接触。”史迪威神色严峻地向总统汇报。